一整夜的辗转反侧，她几次想要开口问我情况，却最终缄默不言，早上天刚亮开我便起了床。
出门的时候她坚持陪我一起，原本想着她的手受伤了不方便，但转念想着，毕竟是那么大一笔钱，万一对方给我现金，我大概也拿不走，便同意了让她一起过去。
我以为会比较复杂的手续，却没想到陈经理只是让我在借款的协议和用工协议上加盖了手印，又让我交了身份证的复印件，便领着我到了财务那边。
到了之后我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对方拿走我的借款协议，一张支票，便解决了我来之前还担心着的问题。
接过财务人员递给我的支票，原本薄薄的一张纸，拿在手中却犹如千斤重一般，沉得让我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已经签好字的协议递了过去。
“六点上班，不要迟到。”
从财务出来，陈经理便即刻交代。
“好。”
我低声回答，心里五味杂陈，眼角瞥见陈经理嘴角轻轻勾起，不知为何，我竟然觉得他的脸上有一种胜利的光芒，这让我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
“回去休息一下，晚上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之前的光芒瞬间掩去，仿佛只是我的错觉。
“好。”
甩甩头，将之前的念头丢开。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就算他真的胜利，大家不过各取所需，除此之外，我已经没有别的办法。
方孟媛跟在我身后，声声对陈经理道着谢谢，只是从头到尾陈经理都没有理会她，临到门口的时候，才忽然道了一句，“你生了个好女儿，以后好自为之吧。”
虽然她低着头，但我能够明显感觉到她的脸猛的便红了，讷讷的道，“嗯，谢谢陈经理。”
告别陈经理之后，她就一直跟在我的身后，始终沉默不说话，受伤的手挂在胸前，有些瑟瑟发抖的样子。
从天丽出来，外面竟然飘起了雪花。
“下雪了。”她在我身后道了一句，平淡无奇，L市应该每年都会下雪吧。
江城是南方城市，我长这么大江城下雪的次数一只手也能够数的清楚。小时候总觉得下雪那么的美，一到冬天就心心念念的期待这个冬天能够下一场雪。
曾经无数次的幻想，要是下雪，一定要拉上他在雪地里去走走，一定要看着雪花落满他的头上，看一看他满头花白的样子……
然而我终究没有看到，想要去看雪的愿望也因为小时候那一次因为玩雪双手长满冻疮被屡屡搁浅。
心尖上一阵强烈刺痛，我不由自主的伸手揪住自己心口的衣服，才发现手上，竟然还拽着那一张沉甸甸的支票，一秒眼泪便夺眶而出。
“小小，你怎么了？”
她在我的身边蹲下，揪着眉头看着我。
我无力的摇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你联系昨天的人，把支票送过去。”
“我……好。”
她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拿了手机打电话。
我蹲在地上，任由雪花飘洒落在我的肩上头发上。
白了头，却只有我一个人，不再有他。
期待了那么久的雪，我终究只能一个人看。往后的每一场雪，我都将只能一个人看！一个人走，一个人白头。
以后的日子不会再有他，以后都不会再有了。
眼泪扑簌的滚落，没入一片冰冷中。
她打完电话回来，我依旧蹲在地上，心口的绞痛依旧。
“小小，他们、他们在出租屋那边……”
她说得有些小心翼翼，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我，看着我脸上的泪痕和红着的眼眶，脸上的表情微微一怔，“你怎么了？”
怎么了……
我也好想知道这一切都是怎么了！
我苦笑一声，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大步的朝前走，拦了一辆出租车。
不过早晨九点不到，这些恶魔竟然就已经等在出租屋那边！
如果昨晚我没有来找陈经理，今天早上没有拿到这张支票，那么这个时候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我不敢想象，面对这群没有人性的恶魔，我发现自己所有的想象力根本不够用！
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回到家的时候，我依旧还是被眼前的场景给惊得站在门口颤抖了半天才嘶吼出声。
“你们这群土匪！”
门已经被撬开，七八个黑衣的男人挤在原本就窄小的屋子里，屋内的东西横七竖八的摆了一地，桌子更是被砸得断了一条腿，两人的箱子衣物散落异地，昨天带头的那位东哥手上正拿着我和宋瑾言的合照。
我想也没想便朝他冲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抢他手中的照片。
“谁让你们进来的！”
我怒喊着，他手臂一扬，我扑了一个空，照片依旧还捏在他的手上。
“谁让你动我东西的！”
看着他手中的照片，我一时竟忘了害怕，怒目而视瞪向他，“照片还给我！”
“你的？”
他明知故问，挑着眉头看我，深沉的目光让我不由自主心中一颤。
我咬着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再次盯着他手中的照片，“还给我！”
“钱呢？”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也没有将照片还给我，只是目光阴沉的看着我。
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猛的掏出支票拿在手中，“照片还我！”
看清楚我手中的支票，他眉头微微一皱，一脸无耻，“25万？今天的利息呢？”
“利息？”
我早该想到，他昨天就说了，过了昨天就不止25万。
“那你们伤人，砸东西，私闯民宅又怎么算！”
我心里着急我的照片，忘了害怕，嘴上的话自然也强势了几分。
我的话显然出乎他的意料，愣了半响，却不怒反笑，“伶牙俐齿，不过没什么用！一天利息两万五，若是没有，那就只能再算了！”
一天利息两万五！
我倒抽了一口气，“你怎么不去抢！”
说完，我才发现这些人的行为和抢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甚！
他无耻的看着我，我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紧紧的拽在身侧，“25万，你要就拿走！不要我马上撕掉，谁也别想要！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要挟老子？”
他悠然皱眉，“你他吗倒是撕一个试试！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剁了你！”
恶狠狠的语气，我甚至能够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我相信他是真的能够做出那样的事来。
“东哥，她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你不要跟他计较，我们是真的没钱了，你能不能跟刀哥说说，就、就放过我们这一次，我求求你。”
咚的一声，我一扭头就看到方孟媛竟然跪在了地上，不停的朝着东哥磕头！
浑身的血液猛的冲上头顶，我想也没想便冲上去，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就将她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朝她咆哮道，“你能不能有点尊严！”
“小小，你不懂……”她的声音发颤，眼神惊恐，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害怕才会有的表情。
她的反应在述说着这些人的恐怖，而事实上昨天手起刀落的那一下也已经让我见识了这些人的血腥残忍。
我心里猛然一阵后怕，但还是挺直了自己的腰板。
不管他怎么横，他要得只是钱！而现在，钱还在我手上。
“25万，多的一毛都没有！”
我再次看向东哥，却见他忽然朝旁边的两人使了一个眼色，随即那两个人同时朝我走了过来。我心中一惊，他是要拿我手中的支票！
果然，两个男人一上来便一把将方孟媛拽开，另一个直接拽住我的手臂，我死命的挣扎，拽进手中的支票不放，男人不敢抢，害怕撕坏。
我死死护着，下一秒，脸上便传来火辣辣的一阵刺痛，男人大力的耳光甩在我的脸上，伴随着方孟媛的尖叫声，我眼前顿时金星直冒，但拽着支票的手丝毫没有松开。
“慢点！”
男人的耳光要再次落下的时候，东哥忽然大声的喊了一声。
“二十五万，这事儿就了了！”
这事儿了了？
我脑子有些蒙圈，抬头看向东哥，难道是我产生了幻听？
东哥没有看我，手里正拿着电话，用眼神示意抓着我的男人住手，眉头紧皱，“好，我知道了，拍了片，马上就回去。”
声音低沉态度恭敬，一看就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身份不一般。
收了电话，东哥猛的向我看来，眼神复杂，我倔强的怒目看向他。
“借条还给她，支票拿过来。”
事实证明，刚才不是我幻听。
东哥身旁的黑衣男人听了吩咐，从东哥手中拿了一张纸条朝我走了过来。
我拿过纸条递给方孟媛，是一张借条，上面竟然写着借款5万！时间不过一个月前！一个月的时间，5万便25万！
不由自主的再次愤恨看向东哥，他竟然正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照片。
我的照片还没拿回来！
“照片还我！”
我再次道，这一次，他竟然没有再为难我，看了眼照片，又看了眼我，将照片搁在缺了一个脚的桌上。
“借条没错。”
得到方孟媛的确认，我才将支票给了拿借条过来的男人。
几个人拿了支票便不再停留，相继朝门口走去，我赶紧奔了过去，从桌上拿起我的照片，还好没有被撕坏。
手机不敢开机，怕有定位系统，这张照片，便是我想他的时候唯一的寄托了。
我的举动让走到门口的东哥竟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奇怪的看了我一眼，领着一群人离开了。
直到一群人的脚步声响起在楼梯转角，我才双腿一软，慢慢的滑坐在地板上，手中紧紧的拽着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