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赵宝璋这一次推迟册立太子,执意去冀州寻找四皇子的行为,已经让所有人都认为他与赵连成兄弟一条心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的话很难有什么说服力。
“大家冷静一下!”赵宝璋怒了:“谢小姐此去冀州,是被凤凰山上的一帮土匪抓去的!本宫为了让冀州百姓安居乐业,决定捣毁那个土匪窝,谢小姐被他们当做了人质,不小心从城楼上扔了下来,她的死!是本宫之过!”
是本宫之过!
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
众人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人人睁着眼睛茫茫然的望着前方那直直站立在人群中,即便是周围站满了人山人海,也显得鹤立鸡群的五皇子,一时没有言语。
谢小姐的死怎么能是五皇子之过啊?五皇子带头剿灭土匪窝,也没什么不对啊?可是为什么,这件事情这么怪异呢?
“她的死,本宫也有责任!”却在这时,另一方向再一次传来一道沉重的男声:“当日我等在城楼底下营救谢小姐的时候,不料那凤凰山的悍匪破釜沉舟,决意一死,临死还要拉上本宫与五弟给他陪葬,竟然在那山上到处埋了火药,就在我等准备解救谢小姐的时候,悍匪的火药炸响了……”
众人回头,便看见赵连成已经从马车里下来了,正无所畏惧的站在人群中,似乎一点也不害怕自己被大家的口水所吞没。
阳光照耀下,他那张有些黝黑的面孔倒是照耀出几分雪白来,身形挺拔如松,是一种与赵宝璋截然不同的俊美。
这样的他,一霎时让不少人倒抽一口冷气,几个月不见,这位名声似乎狼藉的四皇子似乎越发的好看了……
“我与殿下都因此受了伤,而谢小姐则被那炸药炸的死无全尸。”赵连成声音沉痛:“没有救下她,本宫心中真的很惭愧……”
“你惭愧什么?那时候你也被悍匪抓了,自顾都来不及,如何去救谢小姐?”赵宝璋冷哼一声,不客气的打断他道:“谢瑶玉也是她招摇太过,明知道冀州那个地方正在闹瘟疫,饿殍遍野,土匪横行,她却带着那么多的金银珠宝上路,不抓她抓谁呢?”
“早就听闻四皇子前段时间失踪了,原以为他死了,没有想到却是被悍匪抓去了……”有人低声道。
然而大多数人却被赵连成的话吓的不轻。
冀州城外有悍匪,那悍匪还在山上埋了炸药,两位皇子差点死在那山上……
天哪!皇帝陛下只有这两位成年的皇子!膝下再无子孙!
若是这件事情真的被悍匪做成功了,那对陛下是怎样一个沉重的打击……
在此情形下,死一个谢瑶玉就太微不足道了。
众人愤怒的情绪终于渐渐的冷静下来,也没有人再向沈玉君的马车里投臭鸡蛋烂菜叶了。
沈玉君在马车里不由的松了一口气。
今日这一关,看样子能闯的过去。
不料这口气才松了一半,沈玉君耳朵里便听到外头有人起哄道:“怎么才能证明这件事情是真的?两位殿下该不会是为了给沈家六小姐开脱才故意这样讲的吧?谢小姐就是被她害死的!”
“你们怎么这么冥顽不灵呢?”赵宝璋头一次在这么多人面前发怒了,气的整张俊美无俦的脸庞微微扭曲:“剿匪这样大的事情,本宫会拿来当儿戏?那座凤凰山几乎已经快要炸平了,山上所有悍匪已经全部羁押回京,不日便要当众处斩!”
“四皇子,你带回来的那位樱子姑娘要如何解释呢?”却在这时,张云寒忽然唯恐天下不乱一般开口道:“她好像就是凤凰山上的悍匪吧?四殿下你不仅没有杀她,也不交给朝廷处置,反而自己带了回来,可疑啊可疑!”
“张云寒!”赵连成听了这话气的面色铁青:“樱子是凤凰山上长大的不错,可是她一个姑娘家,还能打家劫舍不成?本宫被囚困于凤凰山上的时候,多蒙樱子相救,才能活着回到京城,你要本宫将救命恩人投入监牢,做那忘恩负义之人,本宫做不到!”
默默的坐在马车里的樱子猛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被人提起,还是用来威胁赵连成的,她霎时白了一张脸,想要站出去开口替赵连成解释几句,却始终没那个胆子。
她怕,怕外头那些疯狂的百姓撕碎了她!
她心中不由的有些后悔,倘若当初知道跟着赵连成回京之后会是这样一番境遇,她不一定会来……
“啧啧啧!口口声声将一个悍匪当做救命恩人,大家总算看清楚四皇子的真面目了吧?”张云寒笑的张狂肆意:“谢小姐可是被那帮悍匪用炸药炸的连尸体也不留呢!可怜的谢小姐啊!倘若你泉下有知,定会死不瞑目……”
事情明明不是这样,被他这样曲解下来,居然有了别的意味。
民众已经熄灭下去的怒火霎时被点燃了,不少人纷纷的叫嚷起来:“杀了那个悍匪的女儿!杀了她!祭谢小姐在天有灵!”
渐渐的,所有人都高声呐喊起来,声势浩大,犹如黄河决堤。
樱子在马车里几乎昏厥过去!
她的眼中出现一抹绝望来,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赵连成会不会将她交出去。
然而很快,她的担心便烟消云散了。
因为,赵连成已经对着所有的人开口了:“本宫说过,樱子是我的救命恩人,即便是死,我也不会将他交出去!”
“那你怎么有脸面对安定侯呢?”张云寒冷笑:“他可是已经打算将女儿嫁给你了啊!可怜的谢小姐,千里迢迢的跑去冀州……”
“是本宫让她去的么?”赵连成忽然发怒了:“我的王妃乃是沈家六小姐!父皇亲自赐婚!她去冀州找本宫乃天经地义,谢小姐与本宫既无媒妁之言,也没长辈亲允,她凭什么要去?去了本宫就要负责人么?是不是天下间所有爱慕本殿下的女人,本宫都应该迎娶回去?”
众人完全被他的怒火吓着了,谁也没有想到,赵连成也会有如此冷厉的一面。
很多人终于意识到,谢瑶玉并不是四皇子的女人,无论谢家人哭的再冤枉,再伤心,那也是她们没有管好女儿之过,倘若她们将女儿看牢了,又岂会发生这样的惨剧?
四皇子也很无辜,每一个偷偷逃家去找他的女孩子,他都要负这个责任么?
当时那样混乱的场面,他能顾好自己的性命就不错了……
很多人都纷纷沉默下来,不再随着张云寒的挑拨而暴怒了。
“这真是近朱者赤……”张云寒一愣,继而冷笑起来:“四皇子有这么好的口才,这是得益于沈六小姐吧?只是不知道,你将这位樱子姑娘带回京来,是准备迎娶她么?”
马车中,樱子一颗心霎时狂跳起来!
她多么希望赵连成能当着这许多人的面儿说一句是。
然而很快,她的希冀便落空了。
“没有。”赵连成回答的很是干脆:“樱子是个好姑娘,并没有沾染山贼的坏习惯,我带她回京,是因为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希望给她找到一个可以依托终身的人。”
“这个人不会就是你吧?”张云寒冷笑。
今日所有筹谋全都失败了,然而他不甘心!
“不可能是我。”赵连成毫不犹豫的答道:“张世子这么关心樱子,可是对她有意思?你若愿意,本宫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将她送你为妾……”
他料定张云寒不会答应,所以才这样说。
果然,张云寒不屑一顾:“一个山贼的女儿,本世子才看不上眼!”
“自然会有能对她看的上眼的人出现。”赵连成环顾一下四周,沉声道:“众位乡邻可还有什么要问的?本宫与五弟还要急着赶回宫中去见父皇,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听了这话,乌压压的围观群众自动自发的给马车让开了一条道路来。
赵宝璋回过头来目光复杂的看了赵连成一眼,以及,他身后的那辆被砸的狼狈不堪的马车。
玉君坐在车中不知道有没有受到惊吓?
然而,这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赵宝璋眼睁睁的看着赵连成走到马车旁,低头与车中人说着什么,他定定的看了两眼,便回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走吧!回宫。”
赵连成吩咐侍卫赶来一辆干净的马车,请沈玉君上去坐。
“让樱子也上来吧!她一个人刚刚应该受了不少的惊吓。”沈玉君轻声道。
“不用。”赵连成摇摇头,道:“有侍卫照看,她不会有事情的。”说着,放下帘子:“本宫拼着被父皇责骂,先送你回沈家,再进宫。”
“不用了……”
沈玉君拒绝的话才刚说了一半,便听到赵连成有些悲切的打断了她:“玉君!出风头的机会都被别人抢占了,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在你面前表现的机会?”
沈玉君从来也没有想到,一向高傲自信的赵连成,会在她面前用如此悲切的语气讲话。一时愣住了。
想了想,她才明白赵连成在担忧什么。
“你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她说:“朋友与丈夫,我还是分的清楚的。”
他是丈夫。
赵宝璋是朋友。
赵连成脸上的神情不由动容,他用激动的表情望了一眼马车,转身往外走去。
“殿下……”却在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怯怯的呼唤。
赵连成一愣,回过身来之际,看到樱子慢慢朝着这边走了来:“殿下,我应该往哪里去……”
赵连成要送沈玉君回沈家去,自然没有功夫管她。闻言不甚在意道:“会有士兵带你去落脚的,你不用跟着本宫。”说着,上了前面的马车。
樱子看着他潇洒而又利索的背影,差点哭出声来。
马车行驶过去的时候,沈玉君从如意掀开的帘子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将樱子面如死灰的样子看了个正着,她没有错过樱子那双泪水涟涟却又充满了倔强的眸子。
这姑娘,看样子很不甘心呢!
沈玉君在心里面轻轻的叹息一口气。
打死她!这个山贼的女儿!”却在此时,她忽然听到身后的方向又起了嘈杂声。
满含怨怼的民众们,将怒火对准了樱子这个凤凰山中唯一幸存的人身上,用那些刚刚砸过沈玉君马车的臭鸡蛋,狠狠的往她身上砸去!
奉命护卫她的安青连忙带人阻止,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樱子从混乱中救了出来。
前面赵连成已经得到消息,满脸怒容的下了马车大踏步走过来。
樱子已经被打的浑身脏污,快要昏厥过去了。
“殿下……你不用管我……”樱子瞧见赵连成,却是努力扬起一个笑脸来。
赵连成看着她这幅模样,不由的十分心痛,樱子在凤凰山上的时候对他百般照顾,他终究不能做到对他无情无义。
“玉君,你先回沈家,我给她安顿好了地方就去看你。”赵连成走过来,掀开帘子对马车里的沈玉君道。
“好。”沈玉君点点头:“你快些去吧!待会儿还要进宫呢!”
赵连成深深的凝视她一眼,道:“玉君,我不是食言而肥,也不是故意丢下你不顾,实在是……”
“我懂。”沈玉君打断他:“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快去吧!”
赵连成这才安心,转身命侍卫抱起樱子,一行人离开了。
“小姐!你怎么能答应殿下跟她离去?”吉祥气呼呼道:“奴婢看那个樱子根本就是故意的!”
“别说了,她也怪可怜的。”沈玉君叹息一口气,道:“在这京城里举目无亲,还被大家所厌恶,这种滋味怪不好受,殿下只是送她过去,不会有事情的。”
她这样说,樱子与吉祥两个都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气鼓鼓的闭上了嘴巴。
民众终于散去了,沈玉君的马车得以畅通无阻的一路来到沈家所在的那条街。不过,她要回家,就要经过安定侯府。
那里,是谢瑶玉的家。
远远的,沈玉君便听到前面巷子里传来惊天动地的哭喊声,令人闻之动容。
“小姐!谢府在置办丧事。”如意掀开帘子望了一眼,回过头来忧心忡忡道:“小姐,我看,我们还是绕路吧!”
“现在才绕路已经来不及了,人家就是专门等在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