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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不慕

赖邵言清晨被电话吵醒,神情带着不悦,可得知是陈未南打来的后,他敛了敛眉心,又整理好了情绪。

日出时的东海岸,海声阵阵,白浪拍打着浅岸的礁石。赖邵言站在露天阳台,风吹开他没来得及系扣子的衣襟,露出里面的苍白肌肤,他静静听完陈未南的话,说:“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不在国内,对,还要一段时间……不过有两点你们可以注意一下。沈晓在毕业前夕发生过什么,而这件事和迟秋成有关,再有,迟杨是否真的是迟秋成,这个存疑,对方先说要报复柴焰,这次又帮了柴焰,这种前后矛盾的行为背后又有什么原因,或许是否有两伙人,这种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是,我知道柴焰的矛盾,不想让她或者他受牵连坐牢,才说了那么一堆的‘仇家’,她太正直,并不适合做律师。”

陈未南失笑,连表哥都觉得柴焰不适合做律师了,看来他有必要在事情告一段落后动员柴焰转行。

东海岸的清晨,蕲南却已是下午。

陈未南依言去了母校,而柴焰则对着陈砌的案子一筹莫展。

想要不输掉官司,她就要证明陈砌说的有关程慕华的事情是属实的。可现在的问题是,她找不到证人。

手再一次翻过资料,柴焰的目光突然定格在相关人物信息的那栏。

人怔了片刻,她飞快的起身,拿起包,冲出了房间,她意识到事情哪里不对劲。

资料被她留在桌案上,窗外,北风依约吹进窗,纸张哗哗作响,可那页纸却依旧固执的没有任何翻动。

日光苍白干爽,照在资料上赵蔷的艺术照上,在这张照片下方陈砌所说因程慕华跳江而死的女生赵一朵在一寸照里干净微笑着。

赵一朵有份漂亮极了的简历,全国同类排名第三的蕲南大学新闻系播音专业,三年学分综合排名专业第一,只可惜她没拿到学位证。

大四学年初,怀孕、失恋、自杀,她的故事随着滚滚蕲江水传出了无数个版本,最终在新学年伊始,被人们淡忘在便是青葱绿意的大学校园里。

柴焰坐在车里,透过挂满枯藤的南院墙,望去院里。天空青灰,却难得的爽朗,靠近图书馆的枯黄草坪,一个男生平躺在树根底下,脸盖着条灰色菱格羊毛围巾。他身旁,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靠着书,认真看书,过了一会儿,男生掀开围巾对女生说了句什么,女生随即好奇的俯下身。

柴焰微笑着凝望被男生捉住亲吻的女生,不禁感叹,或许也只有这个年纪的女生才会傻傻的相信男友只是想和她说句话而已。

柴焰支着头,回忆着这个年纪的她大约还在和陈未南吵架斗嘴的吧。有些可惜呢……

她正想着,有人咚咚敲了两下车窗。柴焰侧头一看,回以一笑。

车外的人后退一步,柴焰就势开门下车。

“洪老师,好久不见。”

“是啊,柴焰,你多久没回学校了。”洪斌洋单手拎着公事包,背微微驮着,笑眯眯的目光带着慈祥,他看着昔日的学生,“接到你的电话我还吓了一跳,你可是有年头没来看我了。”

柴焰脸微微红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洪老师,这次也是有事来找你的。”

“就知道。”洪斌洋嗔责地看着她,随即又莞尔了,“不过我理解你们,忙。”

洪斌洋才监考过大一的英语期中考,封装的考卷还带在身边,听懂柴焰请求后,洪斌洋手一扬,“跟我回办公室送下考卷我再带你去找赵一朵的老师。”

柴焰笑着说好。

洪斌洋的办公室在大学中区,两人从南门进去,穿过一条蜿蜒的石子小路,很快来到一片开阔的塑胶操场。天气微凉,几个穿着跨栏背心的男生绕场在做慢跑,左侧被钢丝网圈扩出来的网球场里传来砰砰击球声,四个男女穿着运动衫,在网里挥舞球拍,在打网球。

洪斌洋一拍大腿,“哎,正找他呢。”

他扬声喊了声“老吴”,网球场里一个人应声回头。

洪老师赶着回办公室,介绍柴焰同老吴互相认识后,便匆匆赶回办公室。老吴曾经是赵一朵的任课老师,此刻,他坐在操场旁一家私营奶茶店里,从包里掏着毛巾,边擦汗边问没好气地说:“一朵是我最好的学生,可惜被毁了,因为一个男人!”

义愤填膺后,他放下毛巾,额头的汗不见了,眼睛却微微湿了。他是个把体型保持地很好的中年男人,声线有着专业播音员才有的特质——舒缓低沉。微微平静好情绪,老吴问柴焰:“我看过报道,你们这次的官司是和那个人渣打,想问什么就问吧,但请务必尽力,打赢这场官司。”

“我会尽力而为的,吴老师。”柴焰摊开本子,手中的水笔在指端转了个圈,“那我开始问我的第一个问题……”

问好最后一个问题,柴焰拿起手旁的奶茶杯,喝了一口,方才发现奶茶早已凉透。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

她合起本子,准备和老吴道谢,顺便告辞,却不料被老吴拦住了。

“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吴老师您说。”

“你们的案子是诉程慕华被诽谤的,我觉得你该问我些程慕华做了哪些禽兽事,可你刚刚为什么问我的全部是赵一朵的习惯爱好啊。”

问题得到释然一笑,柴焰垂下眼,手摆弄着公文包,“吴老师,这个我暂时不方便说,不过我可以保证,我是站在正义一方的。”

她的确是站在正义一方的。

站在奶茶店门前,目送走远去吴老师,柴焰随即轻叹一声,可有时候,正义也是需要输的。

一想到这即将而来的败绩是因为陈砌的算计,她有些窝火。迈步走在青灰色的小路上,影子长长的走在脚前,她看着影子,思考着还没想通的几件事。思索中,步子不自觉地放慢了,她丝毫没发现背后有个影子正悄然袭来。

“我就知道是你。”声音出现的措不及防,柴焰回头时,陈未南已经并肩走在她身旁了。

“你怎么在这?”

“没事来这怀怀旧。”陈未南放慢步子,和柴焰保持着一致的步调。日光自西而来,勾勒着陈未南明晰的侧脸轮廓,“你呢?”

“我也是来怀旧的。”

“不说实话?”

了然的眼神换来同样的质疑,“你不是也没说实话?”

“好吧。”无奈的耸着肩,陈未南感慨这让他毫无隐私可言的默契,“我去查沈晓了。你呢?”

“我查赵一朵。”

“赵一朵?”

“你不认识,是和案子有关的一个人,恰好是校友。”

宁静的石子路穿梭林间,并肩而立的两人踩着树影徐步向前,幽幽的女声如同湖面的涟漪一样婉转,“你查到什么了?”

“不多,不过沈晓是因为什么没拿到的学位证,你知道吗?”

“她和我讲她被诬陷抄袭,让我去替她求情,我答应了,可当天就出了那件事,再之后等我回校,事情已经没转圜余地了。”回忆起满脸泪痕的沈晓,柴焰苦笑一声,“她不会因为我没帮她求情就恨我吧?”

“不是没这种可能。”毕竟谁也摸不清疯子的思维方式。

柴焰自然也摸不透,她把目光投去了不远处的小树林,枝蔓间依稀望得见林中的人工湖。每到夏天,垂柳荡漾的湖边总是坐满了情侣。那时她还在和陈未南针锋相对着,便总拉着沈晓来树林看书,她记得就是在那片树林里,沈晓第一次见到了迟秋成。记忆里,两个没说过几句话的人现在都对她抱着同样的恨意,这个事实不免再次让柴焰轻叹着转移了话题,“我们两个大学时候做最多的就是吵架了。”

“是啊,不止吵,还打,你打我。”陈未南撇着嘴,忽略了柴焰情绪的细微变化。

“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陈未南不解。

“好多那时该做的事都没做。”

“譬如……”

“喏。”顺着柴焰投去远方的目光,陈未南看到草坪上正腻歪的小情侣,了然的哦了一声,“这有什么难?”

他一扬手,“看!有流星!”

“陈未南。”柴焰无奈地摇着头,“能别做这么低能的事吗?”

“看吧,柴焰,你一直都太理性,就算时光退回几年前,那种小浪漫也不适合你。”不介意柴焰脸上的不愉,陈未南笑着靠过去,“你适合直接的。”

他猛地咬住她的唇,力度霸道野蛮,温热的触感却让人兴奋愉悦,柴焰忍不住轻哼出声。情况有些失控时,一声口哨突然传来,紧接着是一串口哨。扫了兴的陈未南放开柴焰,回头发现是队骑车的男生吹着起哄的口哨。

“大叔,来校园体验黄昏恋啊。”肆无忌惮的打趣引来同伴相应,口哨声更甚了。

“黄昏恋能生猴子,你们能吗?”中规中矩的回应未能平息学弟们的嘲笑,几辆单车甚至挑衅地开始围着他们跑,被围在中心的陈未南头疼,却一时想不到解决办法。

“看我的。”

陈未南眼光一闪,看着推开他的柴焰。

“蕲南大学校规,破坏校园绿化,视情况严重罚做义工五到二十个小时。你们忘了?”目送走远去的单车队,柴焰拍拍手回头,“解决了。”

“你们大学什么时候有这么变态的校规我怎么没听说?”

“根本就没有你当然不会听说了。”说话的人脸色如常,丝毫不像才说过谎,她哪知道陈未南此刻的心情是多么的堵得慌。明明是个女人,遇到事情时却要帮他解决问题。

“柴焰,我会不会太没用了?”

“不会啊,你能帮我生猴子。”

陈未南一脸错愕,他这算是被调戏了吗?

一次意外让两人的感情意外地变得顺畅,迟秋成被人为的淡忘,本来还有业务往来的沈晓不知为何暂时没了消息。

三天后,柴焰坐在咖啡厅等人。

装潢考究的欧式咖啡厅,方桌挨着成排的水晶抽屉,抽屉里放着颗粒饱满的咖啡豆,每个抽屉配放着银匙,方便顾客挑选自己何意的咖啡豆现场研磨咖啡。

柴焰手交叠着放在桌案上,不时伸出手调整下桌角小灯的朝向。制造情调用的花枝小灯经过柴焰的摆弄,以警局聆讯室探头灯的姿态照亮对面的位置,暗红的软沙发上空无一人,陈砌还没到。

柴焰抬手看下腕表,他迟到五分钟了。

收回手,她盘算着等他来了,她该怎么说,怎么问。

直接问陈砌:你让我接你的官司,并不想赢,你是想靠我之手解开赵一朵没死,赵一朵就是赵蔷这个真相……

这样问好吗?

拜有个高级警督哥哥所赐,柴焰的嗅觉向来比常人灵敏些。那天见赵蔷,她注意到赵蔷右侧锁骨附近有颗黑痣,而相同的痣,赵一朵也有。赵一朵会弹钢琴,赵蔷出演的剧里也有大量弹琴的场面。赵一朵拍照,头会微微侧着,相同的习惯,赵蔷也有。

当然,这些问题并不能说明什么,让柴焰觉得不对劲的是,那几个和程慕华有关系的女人的资料里,赵一朵和赵蔷的最详细,而这资料大半来自陈砌。

这个家伙,动机未免太过明显了吧。

她又看了眼时间,五分钟再次过去。

低头不耐烦的搅着银匙,棕色液体随着银匙的运动在白色骨瓷里画着漩涡。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突然咚地响了一声,是条短信。

干净的手机界面上,来自陈砌的短信没头没尾,只写了一个地址。

东方大厦1758房。

柴焰脸随之一凛,东方大厦是程慕华的房产。

此刻的东方大厦,陈砌听到嘟一声,知道短信发出去了,这才长舒一口气,低头看看已经被血沁红的衬衫,抬头朝赵蔷投以一笑。

“我命大,死不了。”陈砌咧嘴朝赵蔷笑,抓着衣襟的手不自觉收紧了些,程慕华那一刀捅得有些狠。

赵蔷赤着脚,席地坐在殷红的羊毛地毯上,雪白的脚丫悄无声息地在地毯上蹬了几下,无奈身体被几根粗麻绳绑着,人想动弹却难,她凝望着房间另一侧的陈砌,张张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身后的落地窗外,十七层的夜景深邃空洞,没有月亮的夜晚阴晦忧郁,只在伸手也触不到的地方有着黄白灯光密织如雾。

陈砌的血越流越多,脸上依旧带着着笑,视线却越发模糊了,不再清晰的视野中,赵蔷看他的眼神也不再像看一个陌生人了。

“陈砌,你又是何必呢?”

“我何必?”陈砌轻呵了一声,“不说不认识我了?赵一朵?”

含笑的表情让女人一脸无措,她把脸撇去一旁,牙紧咬着干裂的唇,微微阖起眼,脑中浮现起读书时的情形,那时的她常扎着高高的马尾,穿条海军蓝的束腰长裙。

城市的夏季多风,她喜欢坐在学校的天台,感觉风擦过小腿,扬起裙角。

脑后突然传来啪一声轻响,她回头,发现长发四散,不翼而飞的银头绳被一个人捏在手里。

“马尾太呆板,现在这样顺眼不少。”男生说着,竟扭身走了。

这突然发生的事情让她一时忘了反应,只能傻傻看着日光直射在他宽阔的背上,格子衬衫如风帆在身后飞扬。他步伐极大,转眼就消失在了天台。后知后觉的赵一朵反应过来,恼火的晃着一头长发追了上去。

男生并未走远,赵一朵才打开通往楼下的门,便看见走道拐角处正举着手倒数的他。阴暗的拐角横七竖八堆满废弃的桌椅,他的笑容却如同阳光般灿烂,“我说什么来着,是赵一朵追我吧?”

嘘声从他身后肆无忌惮的传来,间杂着青春悸动的口哨声。这不过是场赌局,赌谁能把蕲南大学的校花木朵追到手,打赌时,他下注,说校花赵一朵会倒过来追他。

他的确办到了。

当天,被气哭的木朵一口气跑去校医院后面的小花园。她知道那个男生一直不疾不徐的跟在她后面,可她就是不想理。

“喂。”男生摸摸鼻头,出声。

她依旧不想理。

“我就想告诉你,据说这里死过人,就死在离你最近的那棵树,上吊死的。”男生做了个吐舌头的表情,动作惟妙惟肖。

“真……真的吗?”她怯怯地回头。

“真的。死的都是女生,还都是扎马尾的女生。”

“骗人。”他这么说反而让她不相信。

“信不信由你。”男生痞笑着看她,手来回把玩着那根银头绳,“所以我这是在救你的命。”

她哼一声起身,鬼才会信你。

“喂,就算我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你就不主动问问你救命恩人叫什么名字啊?喂……”追了好远,女生也不见停,挫败的男生追着那抹背影大喊:“我叫陈砌。”

赵一朵当然知道他叫陈砌。

因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陈砌对她展开了大胆激烈的追求,在一个暮色沉沉的傍晚,他把她堵在了后巷,“我真的喜欢上你了,赵一朵。”

后来,也是这个陈砌拿着一条镀金的链子戴在他脖子上,信誓旦旦地说:“将来有天,我给你买条真金的。”

将来是多么的美好啊,可惜她等不了,她也忘不了陈砌第一次看见程慕华送她返校时脸上的错愕神情。

“你这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我就是爱慕虚荣,你总说将来将来,将来的事情什么时候能来。”她攥紧拳头,没告诉陈砌她妈妈生病需要钱,而她刚刚还拒绝了程慕华的帮助。

赌气的话换来更负气的回答。

手里的饭盒被陈砌狠狠摔在地上,“他能给你将来,那你跟他好了。”

她始终忘不了金黄的煎蛋由热变凉是个什么样。

虽然之后,她和他解释过了,他们也和好了,可裂痕却一直在。陈砌的脾气越来越坏。

最终,她提出了分手。

“赵一朵,如果哪天,那个男人玩腻了你,不要回来和我哭。”那是他很平静说的一句话,却彻底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

“陈砌,你说过,你不想再见我,干嘛非逼着我承认我就是赵一朵?”湘蔷的笑容带着落寞,在夜色中飘忽朦胧,“赵一朵死了不好吗?不是你盼望的吗?”

“我还说不要怀那人的孽种,我告诉过你他不是认真的,我让你不要犯傻,可你又听了我哪句了?”陈砌长出口气,“我的话对你来说全被当成耳旁风,我自己干嘛还那么认真?而且……”他扯了扯嘴角,“比起你死了让我心有不甘,看你活着受罪我会更开心。”

赵蔷凝望着他,多少年了,他还是那个嘴硬的少年,明明满眼沉痛,嘴里却口口声声喊着孽种,明明担心她,嘴里却还说这样的话。

“陈砌,为我这样的女人,不值得。”她笑看揭穿。尴尬的男人别过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陈砌……”赵蔷还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几乎被他们遗忘的声音打断了。

程慕华在内室里打了无数个电话,求遍了他所有可以求到的人,可得到的答复几乎一致是“无能为力”、“帮不到慕华兄”。他颓败的坐回沙发里,突然听见外室的人声。像只受伤慌神的狮子,程慕华终于想起了害他到现在地步的人。

他怒气冲冲地冲出房间,绕开玻璃茶几,一把拽住赵蔷的头发,甩手便是一记耳光,“贱人,我怎么早没发现你是当年那个贱女人呢?”

“怪只怪你没长眼。”肿着脸的赵蔷笑得勉强,嘴角的血丝却让这笑多了丝凄美。程慕华彻底地被激怒了,他正准备做什么来泄愤,急促的敲门声便恰时的打断了他的想法。他惊慌的看向大门,眼中忽闪过一丝决绝的狠意。

柴焰被勒令站在离1758号房有段距离的1764房旁的走廊转角,这个位置还是她再三要求争取来的。远处,荷枪实弹的武警相互比划着手势,随着砰的一声响,武警破门进入了1758房。

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距离关系,她明明听见有人在说话,却听不清在说什么。没多久,又是一声类似于爆破的声音响起,柴焰听到了一声惊呼,来自赵蔷的。

十月末,蕲南出了件不算小的事。

著名企业家程慕华因情人举报犯有重大经济问题被相关部门立案调查,拘捕当天,程慕华拘捕饮弹自尽,自杀前,他开枪击杀了举报他的情人——当红艺人赵蔷。

当这条报道被第三次循环播放时,柴焰坐在市南区某家保安措施良好的私家医院一间朝阳走向的病房里,捧着茶杯,喝茶,看电视。

新闻只有短短40秒,播放完毕,电视随即被病床上的人调至了静音状态。

柴焰放下茶杯,回头,“想好了?赵蔷就此消失?”

“想好了。”病床上,湘蔷脸色依旧苍白,她指指窗尾,“赵一朵太单纯,赵蔷又有着太多的恨,从今天起,我要做我自己。”

“做你自己?无非就是再换个名字。”

湘蔷耸耸肩,不置可否。

“还有,你想好了,不告诉陈砌?”

“想好了。”湘蔷闭上眼,或许真是上天有心成全吧,那天,程慕华本来是朝自己开枪的,可中途却被突然奔来的陈砌撞偏了枪道。耗费尽最后一丝力气的陈砌就势晕了过去,而赵蔷也拜托了警方,说她和之后自戕的程慕华一同坠楼死了。

“可是陈砌不会信的。”柴焰说出心里的想法。她按照湘蔷的意愿告诉陈砌赵蔷死了,听到消息的陈砌却只是轻轻一笑。他是不信的,她知道。

“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不会再见他了。”

固执是种可怕的东西,可以让人成功,也可以让相爱的人再不见面。

柴焰耸下肩,不再多说。

大寒这天,柴焰同陈未南开车去了机场,为即将出国的赵蔷送行。灯火通明的机场,人潮不息。休养过一阵的赵蔷脸色好了不少,她提着金属拉杆箱在受理台办登机。大厅里,巨大的LED屏上正播着一场书籍签售活动。签售会没开始,空置的作家椅前立着萧城的名牌。

赵蔷办好手续,回来时发现柴焰和陈未南都齐齐看着头顶的屏幕,自己也不免回头看去。

“《拆散专家》?”她笑着指指屏幕里横幅上的字。

“是我一个客户手下新签约的明星写手,据说擅长解析男女情感问题。”柴焰说。

她不知道栾露露什么时候签约了这位名叫萧城的写手,她只知道萧城的书一经上市,销量便出奇的好,大有赶超之前那个彭城的趋势。

“赵蔷,如果能嫁个畅销作家,其实也不错。”

赵蔷摇摇头,晃晃手里的证件,“没有什么赵蔷,我是赵一朵。”

她听从了柴焰的话,最终还是换回了自己的名字。

“还有,我需要一段时间自我沉淀,婚姻,暂时不会考虑。”她说。

机场小姐空灵的声音提示旅客登机,木朵朝柴焰他们招招手,进了闸机口。

LED屏幕上,久未露面的作家终于登场,是陈砌。

柴焰轻声叹气,她知道萧城就是陈砌,赵一朵恐怕也知道。

“陈未南。”

“干嘛?”

“你会不会觉得我们的感情少了些轰轰烈烈?”比起木朵和陈砌,柴焰觉得她和陈未南之间的感情现在是毫无波澜的。

“还少!”他瞪着眼睛,不认为迟秋成这个灯泡欠亮,“真嫌少,明天我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小三回来给你斗。哎呦,干嘛踩我?”

陈未南呼痛,目光却停在了不远处的地方。机场提供旅客休息的环形椅中间是棵巨大的铁树,树后,陈砌手插着口袋,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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