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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改

别人的女朋友生气,会赌气不理人,要人哄或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的不会。她会把我拽去墙脚,一顿胖揍。她不温柔,不会撒娇,言行豪迈暴力,可就是这样的她,却总在揍完我后手拿棉签,教我该怎么躲开她的拳脚。她不知道,她说的那些我早知道,只是不愿去做而已。爱情不过是,在你选好商品前,我早为你买好单的心有灵犀、心甘情愿。

成群的灰羽飞鸟张开翅膀,轰地从窗前略过。粗壮的喙被日光放扩成更巨大尖锐的黑色影子,从房间里那群表情错愕的人脸上逐一滑过,可比起让人身心愉悦的自然景物,手执速记本的记者们显然对眼前这出能引起社会话题的官司更加感兴趣。

本该安静严肃的法庭因为柴焰一句话,成了堪比早市菜场的吵嚷所在,坐在高处的主审官眉头皱紧,手里的木槌重重敲了几下。带着不悦的权威表达唤回了肆意到过分的意识,生怕严厉的法官会明令庭警把他们直接丢出法庭的记者们纷纷噤口,乖巧的如同幼儿园里排队等餐的孩童。

对这个效果,主审官回以一声满意的轻咳。

“被告承认原告所诉?无异议?”手中木槌轻放回桌案,法官看去被告席的眼光隐约闪着丝好奇。

柴焰低下头,随手翻了下手边的资料,纸张的翻阅声在偌大的房间里清晰明显,她抿了抿唇,抽出其中一张,“我方承认参照了部分这本名为‘初相见’的出版物,不过我方不承认是抄袭了原告当事人彭城的作品,因为这本书内容的百分之七十实则出自我方当事人之手,我当事人从未抄袭过彭城,她只是将其旧作修订重新刊载而已。”

一语出,全场哗然。

目瞪口呆的人中有处事向来淡然的主审官。他摸了摸鬓角,听着下文。

彭城却是满眼愤恨,他听不清沈晓是如何同柴焰对峙的,剧烈的耳鸣声吵得他头疼,偏偏他不能去揉,还要保持微笑,只因为他是个有公众形象的畅销作家。

他不知道庭审是何时结束的,他只知道努力让神色维持正常的经纪人快步从台下奔上来,用近乎粗暴的手劲拖着他从侧门离开了。

“轻点不行?”他甩着手,却很快便噤声了。

漫长的走廊尽头,有兴奋的人声从转角地方传来,脸色极度阴沉的彭城最终按捺不住情绪,低低喊了声:“阴谋!”

柴焰并不觉得她做的哪里不对,尽管彭城的后期作品的确没再抄袭过林梦的。她擎着咖啡杯,坐在比之前宽敞不少的新办公室里,目光柔和,看着手中泛着丝滑柔光的爱尔兰咖啡,心情不错的啜了一口。

就是上个周末,她的律所正式搬家,靠着龚宇打官司而来的大笔入账,柴焰坐在现在这间有宽大窗子、光线充足明亮、能整齐陈列文件的长桌案,甚至墙侧还有剩余空间让她放台电视的独立办公间里,抿着嘴角,看电视。

镜头里的阮立冬漂亮大方,有着很强的镜头感。她举着话筒,正念着才由同事递来的稿子:“根据作家彭城之前的邻居称,彭城和林梦的婚姻里,林梦明显是付出更多的那一方,彭城在没成为作家前,家里的经济来源基本是依靠林梦,林梦的孩子身体不好,林梦在忙工作的同时还要照顾孩子家庭。现在让我们看下来自前方的采访……”

画面切换到一片老旧建筑前,青苔满布的墙体,裂纹交错密布在湿黏绿意间,一个体态微胖的大妈手跨菜篮站在楼前,滔滔不绝着。

“大妈,看镜头。”记者挥了挥手,出声提醒习惯“斜视”的大妈。

“啊?哦。”性格憨直的大妈点着头,眼睛已经故我的不看镜头,没有血色的牙龈连带着松动的牙齿上下闭合,机关枪似的说着对彭城的不满,“那小子,从和小林结婚,我就没见他做过什么家务,后来乍一听说他写书我还心想这小子出息了,小林能跟着过好日子了。没想到还是个不要脸的混账XXX。”

柴焰盯着打了马赛克的字母,轻笑着关了电视。

她不是个看好媒体的人,有许多事经由媒体人一番评点传播,很多都失了本貌,扭曲的事实给事件的中心人物带去了无尽困扰痛苦。

她不喜欢,可不代表对待非常事件她会放弃借助媒体的力量。对付如彭城那般的人渣,柴焰觉得她做的合情合理,丝毫不过分。喝掉最后一口温热的咖啡,柴焰拿起电话,打给阮立冬。

“我才要谢谢你呢!”阮立冬有些激动,才出外景回来的她躺在酒店床上,身体疲惫,精神却愉悦兴奋,她嘴巴不停地同柴焰表达着感谢,她翻个身,趴在床上,“你不知道,因为这个报道,我们主任现在见我面都是主动点头微笑的,柴焰姐,我第一次有这么高规格的待遇,多亏了你!”

她声音叽叽喳喳,兴奋无比,柴焰忍不住把聒噪的声源举远了些,嘴里含糊说着:“恭喜恭喜,还有……”

“你不会又要问我个人问题解决没有吧,柴焰姐,安心啦,就算我暂时单身,你家陈未南也不会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柴焰失笑,她想说的不是这件事,不过她还是想起了陈未南。律所搬离了花园街,她预计着陈未南或许会随即再开家牙诊在她附近,可几天过去,周围的邻居都还在,陈未南没来。

阮立冬也提起了陈未南——

“那天我见到陈未南了,他喝了不少酒,人好像很不开心似的,柴焰,你们没事吧?”

“没事。”疑惑更重的柴焰看着窗外,口是心非。

伴随着闷热烦躁的天气,柴焰没来得及分心去想陈未南的事,便迎来了彭城案二审的日子。

鉴于案子影响力的突然放大,法院也采取了更为审慎的态度,二审没有允许媒体旁听。

少人的大房间空旷肃静,坐在庭上的人连呼吸都是轻地,生怕弄出一点回响,引起主审不悦。

双方发言后,法官抬起头,侧目看向柴焰:“原告对被告称的原告作品系誊抄被告旧作的证据,请被告律师就此回答。”

“当年我当事人创作用的老式磁盘,里面的编辑日期可以证明。”柴焰侧身,伸手拿起林梦面前的方形磁盘,专注案件的柴焰并没发现自从开庭后,林梦自始至终低垂着的头。

不属于高科技时代的物品,寻找可播放器材的时间就是好久。

重新回到座位,柴焰平静地等候,直到这时,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林梦合握的手正微微颤抖。

“怎么了?”她敏感地觉得哪里不对。

“柴焰,有件事我想和你说。”

“同案子有关吗?无关的退庭后我们再说。”

“不是。”林梦摇着头,看去远处的眼神充满了无奈绝望,“我没告诉你,磁盘里的东西,已经被我清掉了。”

“什么!”柴焰回头,白色幕布上显示着空荡荡的磁盘内容。

“西朗被彭城带走了,他让你格式化磁盘你就格式化啊,你傻啊!”金属鞋跟触碰大理石,发着刺裂响声,柴焰咬着手指,眉头紧锁。

她很气愤,也很沮丧。

如果她能让林梦给予她足够的信任,这些事情就不会发生了,长长的叹气表示她接受了这个现实,“没事,先把西朗接回来我们再想其他。”

安慰的话是多么的无力,只光想像,柴焰就想得出沈晓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果不其然。

七月末,一场几年未有的大雨让天空厚重荫蔽了数日,电视里循环播放的成了志得意满接受采访的彭城。

“我并不怪她,她毕竟是个女人,可这次她做的有些过了。”屏幕上的彭城如同一个心怀宽广的离异男人,平静的谈论他的前妻,他态度无比谦逊低调,没有抱怨恨毒,却有着让人无比相信彭城前妻不是个好东西的效力。

柴焰强忍着懊恼,动用着所有能动用的关系试图扭转局面,可惜,如同最初她怎样对待彭城那样,现在她和林梦的处境比那时的彭城,还要尴尬。

柴焰的困难来的始料未及,怀着另一种心思的陈未南想不到该怎样帮她。他的苦闷不比她少。

大雨接连下了三天,排水不畅的城区交通陷入半瘫痪。陈未南驾车跋涉过汪洋,去离家最近的那家超市,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他放下东西,正换着鞋,发现有人在看他。他抬头,看见,举着酒杯赤脚坐在地毯上浅笑的柴焰。

“陈未南,你躲我!”她面色绯红,舌头发硬,喝得有些高。

“你胃不好,敢喝这么多,不要命了!”踢开脚上的鞋,陈未南几步进房,夺过女人手中的杯子。

“没喝多少,就一瓶。”柴焰嘿嘿傻笑着,垂着头嘀咕:“大家都等着我输掉官司,他们以为我很在乎输赢,其实我根本不在乎。输好,赢好,都是别人眼里的我,和我有什么关系?可是你不一样,我喜欢你,陈未南,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在乎你!你为什么不在乎我!”

“我怎么不在乎你了?”拍开柴焰的手,陈未南搂住她,不让她再去碰酒杯,“喝多了也不许胡说八道。”

“我没胡说,你敢说你没事瞒我?”

“没有。”他看去别处,鹿头挂饰、雏菊油画、嵌着两人合影的水晶相框……房间的一切都吸引着他去凝望,除了柴焰。

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下,柴焰瞪着眼睛,昂着脸,气势汹汹,“陈未南,你到底说不说?”

从没觉得他也会有这么窝囊胆小的一天。

沉默了许久,陈未南深深地吸气,脑中闪现着这些天的情形,他努力工作,想让自己忙些。可他发现,做再多都是徒劳。他的身体越是疲惫,头脑就越是清晰。他总算知道了什么是让人心在短时期内迅速被煎熬的方法了。

他疲惫不堪,却没想到柴焰并不比他好过多少。放开柴焰,他背过身去,“柴焰,我要和你说件事,当年,我对一个人使过坏。”

“谁啊?”

他回头瞄了柴焰一眼,有些好笑,“你是明知故问,故意的吗?”转回头,他低头摆弄着手指,“除了那个姓迟的,你认为还有哪个人能让我这样?”

“你是说迟秋成?”

“柴焰!”陈未南猛地回头,“你故意的!”

“是故意的又怎样?”眯起眼,柴焰猫咪一样伸出,揪着陈未南的脸捏了两下,“说还是不说?”

“说。”按住柴焰的手,他转过身,“当年迟秋成没有转成运动员,与我有关。”

灰色的记忆像块丑陋的疤,结在最显眼的地方,不能抓,抓破了还有新的疤再结出来,只能用手捂着,见不得光。此刻,陈未南正一点点拿开他的手。

原本明亮的房间却蓦地黑下来,不单房间,连带窗外,漆黑连成片,吞没着看得见的地方和看不到的区域。。

黑暗中,惊慌的抱怨声在楼宇间回荡,好在入夜了,孩子们早早被父母赶上了床,没有尖锐的哭泣声。陈未南反而轻松了,抚着胸口,他开始讲述自己的故事。

他动用了什么关系,拜托了谁,几句话讲完的故事。

“这是真的吗?”

“真的。”陈未南长舒一口气,心中说不出的坦然,如释重负的感觉。

“所以那天,他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去找我的吗?”

“我不知道,邮件里是这么说的。”发麻的腿不小心碰到了茶几,桌上的高脚杯摇晃,叮当作响,陈未南摸索着稳住杯腿,“柴焰,如果迟秋成活着,他再出现在你面前,你会选他吗?”

“傻。”

“什么?”

“我说你傻,傻的可以,傻的透气。是,你是不好,做了对不起迟秋成的事,可这关爱情什么事?我喜欢的是你,不因为你说过什么,做过什么,伤害过谁而改变,你说你自私,我岂不是更是?迟秋成死,我难过,看你有心事躲着我,我比迟秋成死的时候还难过。你说你不是好人,那你还愿意接受比你还坏还自私的我吗?”

陈未南傻了一样,愣在默默黑暗中,直到温热的唇贴合上他的,他才后知后觉,如梦方醒。

正发生的事情是他在梦里肖想过不止一次的,当它真正发生时,原本预计好的步调全部乱了。

气息变得迷乱,欲望在手滑过的地方游走、流窜,世界不住翻腾旋转,在微疼的感觉里昏乱、畅然。

晨曦在一片混乱却幸福的慵懒感觉中降临,陈未南伸着懒腰,侧头却发现原本该在怀里的人不见了。

阳台的窗开着,阳光伴着清风飘进房,陈未南看见了茶几上压着的字条。

娟秀的小字透着隐隐的刚劲,和柴焰给人的感觉完全相反。陈未南支起身子,扯过身畔的薄毯,胡乱围在腰际,胡乱的揉着头发,他眯眼看着纸条上的字迹。

“找到彭西朗了,林梦正赶去,不论官司最后是输是赢,我会尽力的。”

哦。陈未南轻撇嘴角,他不关心官司是输是赢,他在乎的只有那个女人快乐与否。纸片随着分开的两指轻飘去了地上,他起身打算去厨房弄点吃的。脚没落地,他猛地发显纸条背面还有字迹,探长手臂,他拾回了字条。

背面的字让他身为男人的骄傲迅速膨胀,他挺直脊背,姿势犹如凯旋的将军。

柴焰写了两个字——很棒。

很棒?

很棒!

笑意难掩的从唇角爬去眉梢,他一跃而起,大步去了阳台。

宽敞的阳台有着干净透亮的落地窗,窗外的城市绿地发亮,正经历着气温开始燥热的一天,陈未南心情难以抑制的兴奋,他高举着双手,大声高喊着:我爱柴焰,柴焰也爱我,这感觉,不能再爽了!

“啊”一声尖叫从楼下传来,装满油麦菜的菜篮丢去了地上,菜篮的主人,一个皮肤粗糙、下眼袋明显的大妈瞪眼捂嘴,正尖叫着,她的手直直指向了陈未南。

“怎么?没见过才奉献出第一次,精神焕发的前处男吗?”觉得大妈少见多怪的陈未南低下头,后知后觉的发现——毯子掉了!

靠!他大叫一声,连滚带爬的回了房间,心中想的是,自己为柴焰守身如玉二十多年,最后却被一个大妈捞了便宜,看了!

城市另一边,画着复古花纹的暗红安全门前,柴焰抬手看下手表,随即放下。她有耐心等,她身后的林梦却没有,不过两分钟时间,她已经先后十一次想上前敲门了。

此刻亦然。

前后跺了几步的林梦再次冲去门前,用力捶了几下门。中空的防盗门发着巨大的闷响,门里却依旧没有任何回应。

“确定西朗他们在里面吗?”觉得无望的林梦垂着手,人处在崩溃边缘。

柴焰没回声。她没结婚,没做过母亲,无法理解为什么女人的勇气要浪费在捶门上,而不是花在指认那个该死的男人上。

还是心软了,她拍了拍林梦无力弓着的背,“等等,我朋友那边说不定会有办法。”

柴焰说完,侧目看向向楼侧,绿草如茵的地方,人踏过的足迹不仔细看并不明显。木头刚刚就是从那里进去的,她不担心木头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只是去了这么久,她担心是否有什么情况?

纷乱的思绪未及收回,急促的脚步声如同鼓点一样,从门内渐渐靠近。

柴焰回头,想着接下去会发生的事。手腕猛一紧,她低头,发现是林梦。

“别怕,没事。”挣了几下,没挣开,柴焰只好任由林梦抓着。

就在这时,随着哗啦一声,暗红铁门从里被人“推开”了。目光从木头抬着的脚上收回,柴焰吞了下口水,觉得用“踹开”合适些。

“你真的进去了,哎,我还要准备帮你打非法侵入住宅的官司。”她按压额头,有些头疼,钟绾绾这个管家做事太过直接。

“孩子受伤了。”木头板着脸,如果没有看到受伤的彭西朗一个人被扔去了杂货间,他不会进去带孩子出来的,他懂的法条不比柴焰少。

“西朗怎么了?”林梦眼睛通红,手足无措的想抱抱沉睡中的儿子,却怕碰伤了他。

“他……”正准备解释,尾随而来的聒噪女人便打断了木头。他把彭西朗递去给林梦,没想到林梦非但没接,反而绕去了他身后。

木头挑挑眉,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林梦扬手,给了追出来的女人一计响亮无比的耳光。

“啪”一声,好响。

“要打官司冲我来,想动我儿子,我会拼命!”

车急速行驶在笔直的灰色马路上,柴焰开着车,不时看上林梦一眼。

自从上车后,林梦只是紧紧抱着彭西朗,一言未发。

“想不通?”少言的木头竟然开口,“你有了孩子也会这样。”

“木头?”

“嗯。”

“说的好像很了解,难道你也有孩子?”善意的玩笑没让木头发笑,他的脸比起上车前更僵了。

“专心开车。”他说。

僵硬的脸一直保持到了医院,连气氛热烈的急诊大厅也没改变木头分毫,从医生手里接过了检查报告的林梦精神却处于崩溃边缘。

外创式颅内出血。她的儿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只是看看病名就让她胆战心惊。

林梦抓紧报告,蹲在地上,脸埋在臂弯里,肩膀簌簌发抖,她在气愤,但更多的是懊悔。

接到通知时,彭城正在赶去下一个通告的路上,经纪人转达的话让他脑子一阵阵发蒙。

这下全完了。

他想的不是那个早得了不治之症的儿子是否能度过难关,他想的是即将而来的社会舆论走向,铺天盖地的议论,和他那个才见转机的官司。

咬了下指甲,他有了决定。

“调头,去医院。”

窗外,叫卖的货郎挥舞臂膊兜揽生意,号贩子游魂般在人群中穿梭往来,看似无神的眼睛很快锁定了目标,抖着衣裳靠上去。满是人潮的医院正门,加长版的黑色商务车夹在一辆银灰别克和另一辆灰头土脸的计程车间进退不能,处境尴尬。

彭城催了司机几次,得到的只是几声徒劳的喇叭响和圆脸司机一个无奈的回望,“彭先生,你如果实在急,下车走过去也行,很近。”

“走过去?你说让我走过去!”彭城把这当成一个糟糕透顶的主意,他挥手想教训一下这个冒犯了他的司机,中途却变了方向。手在驾驶位的椅背轻拍两下,他开了车门,“停好车等我。”

非常时期,维护一个良好形象是很必要的。彭城下了车,远处才达成一桩生意的票贩子粗粗点了点手中的票子,开始寻找新的买家。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彭城很容易便找到了林梦。

走廊尽头的手术室前,稀疏的人造光源营造着凄凉紧张的气氛,他皱眉加快了脚步,消毒药水的味道总让他难以忍受。

他走近林梦,觉得眼前的女人一如既往让人讨厌,几年前流行过的旧衬衫,一头凌乱的头发,他懒得多看。

“西朗情况怎么样?”他别开头。

他的声音林梦再熟悉不过,抽了抽鼻子,她抬起头,“你来啦?”

林梦的平静出乎了彭城的意料,他以为她会撒泼,甚至动手打他,啧啧嘴,他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

“我们出去走走,有话对你说。”扶着墙,林梦缓缓起身。

她走在前面,步态缓慢。彭城撇撇嘴,这是在扮柔弱吗?他不情愿的跟了上去。

走出主楼,绕去和正门背驰的方向,人声渐渐被甩去了脑后。

脚边,及膝高的蔓草肆意生长,天空蔚蓝,映着远处的白烟,彭城的步子也慢下来,他心里奇怪,明明是风景不错的地方,怎么让人觉得隐隐忐忑呢?

白烟不为人情感左右,成股不间断的从红烟囱里冒出来。

终于,林梦停下来,转过身,看向彭城,“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不知道。”彭城不耐烦的踢着脚边野草,觉得周围的环境同他格格不入。

“过去这里,那边是炼人房,烧死人的地方。”林梦指着远处的红烟囱,“西朗真要有什么意外,我就带你来这里。”

“开什么玩笑!”答话带着颤音,彭城觉得这女人疯了,他看向身后,考虑需不需要现在就离开。

“我开没开玩笑,你大可试试。”

风吹起林梦的红色裙摆,如同浴血的战士,彭城倒退一步,不幸摔倒。

“你……”他指着林梦,看着她离开,突然发现他竟然不敢再恶语相向了。

彭西朗的手术还算成功,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整整三天,却迟迟未醒来。厚重的钢化玻璃上晕着浅浅水圈,隔窗陪伴了整整三天的林梦却不在了。

终审悄然而至的日子,热风从和平广场尽头的商业街席卷吹来。

柴焰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眉头蹙紧,看着面前长短不一的黑色话筒,有些头晕目眩。这群记者真够敬业的,这么热的天丝毫似乎没降低他们一开口便不要脸问题的能力。

暴力的推开一只正纠缠林梦与彭城离婚是否因为林梦性情冷淡问题的话筒,柴焰拉着林梦挤出了人群。

“你想和他们解释,信不信不管你用什么态度回答,怎样回答,明天的新闻标题左右不过是‘彭城离婚真实原因是其妻性冷淡’,记者不需要你承认什么还是否认什么,只要你上嘴皮碰碰下嘴皮就ok,汉语言多博大精深,你该加强对‘断章取义’这个成语的理解。”最高一级的台阶上,风很大,吹乱柴焰的长发,刺痛她的喉咙,她放开手,“你是不能和两种人讲理的,一个是记者,一个是彭城。”

这两种人为了自己,是可以轻易颠倒是非的,前者大多没有底线,后者直接是不要脸。

风略过身畔,贯穿身后的大门,楼顶,国徽熠熠泛光,无论成败,一切将在今天尘埃落定。

一号法庭房门闭拢,气氛安静,室温闷热燥人,主法官动了动胳膊,觉得汗正从后脊骨肆意流下,湿哒哒的粘人。好在流程进行着最后一轮陈词了,他抿着嘴角,几分庆幸。

彭城和沈晓端坐在原告席上,不时低头交谈几句,志得意满,似乎对官司有着必胜的把握。

比较之下,被告席就沉寂许多了。

主法官敲了敲手中木槌,“原被告双方如果再没有新的证据,那就暂时休庭,半小时后复庭宣布结果。”

“法官大人,我方有新证据。”在主法官准备敲定落槌的前一秒,一直保持缄默的柴焰举起了手,“我方有新证据,可以证明我的委托人并没抄袭其前夫彭城,相反,原告利用他和我当事人之前存在的夫妻关系,肆意借用、剽窃、抄袭其作品……”

“血口喷人!”口水随着怒气喷出嘴巴,被沈晓扯住的彭城后知后觉发现他失态了。躬身朝法官表示歉意,彭城坐回位置,接过身边递来的纸巾。

“原告,请克制情绪。”收回本打算敲下的木槌,法官扬起手,“请被告出示证据。”

“是。”

少人的房间里,柴焰脚上的高跟鞋发着脆响,她走近彭城,晃了晃手里的纸,“原告,你认得这个吗?”

纸被柴焰晃得哗哗作响,彭城看着它,脸色煞白,他张张嘴,小声说着“不认识”。

这是柴焰丝毫不意外的答案,她点着头,“没关系,贵人多忘事,我来帮你回忆一下。”

“我手上是你提出离婚时手写的协议书,内容是要求离婚后你拥有你与被告儿子彭西朗的抚养权,林梦不得向法院提出异议,作为交换条件,他会替林父保守秘密以及财产分割的若干条。我没读错条款吧?”柴焰微笑着,“我想你是记起来了。可就在这份协议拟好后不久,你知道了彭西朗生病的事,你不想要一个生病的儿子,于是你变卦了。你把这份协议丢了,丢去哪儿你记得吗?”

她摇着头,“你大意了,这份协议掉去了床底,被我当事人拿到了。别急着否认,如果你不承认这是你写的,我可以申请笔迹检验。”

“是我写的又怎样,我是告她抄袭,这个和案情没关系。”

“有没有关不是你说了算。”

“反对,法官大人,我对被告律师提出的物证存疑。”手中的笔直接丢去了桌上,沈晓的急切不比彭城小

“驳回。被告方请陈述证据。”即便被这鬼天气折磨地险些脱水,主法官还是认真执行着流程。

“是。”走去投影仪前,柴焰把纸放在已经启动了仪器上,“上次用于举证的光盘虽然因为某种原因被清空,不过内容却以另一种形式保留了下来。”

镜头慢慢对焦,画面变得清晰,纸张干净的背面惹来彭城嘲讽的笑,“这就是你所说的能证明我抄袭的证据,开什么玩笑?”

可他很快再笑不出来了,随着画面的最终稳定,纸上的字也终于被人们看清。极浅的打印字,一看便知是出自一台马上没墨的老旧打印机。

至于内容,他当然认得是林梦写过的那些。

“让我们看看——‘丛林的风吹打着木屋的窗,Linda翻了个身,挥手驱赶那扰人的苍蝇’,彭先生,没记错,这是你去年上市的小说《爱如故》里的句子,一字不差。还有这句——‘他站在浅滩,海水冲刷他的脚踝,他看着远处玩水的女人,觉得生活惬意安然’,这句也是《爱如故》里的句子。这份稿件是从我当事人家里找到的,类似的纸张还有很多,彭先生,你有什么解释?”

“这有什么好解释的,稿子是我们没离婚时写的,离婚后,这些打印的稿子被我留在那里了。”

“彭先生,你习惯用什么打印机?”

“反对,反对被告提问与本案无关的问题。”

“法官大人,我保证这个问题与本案有关。”获许后,无视掉彭城眼神里的错乱,柴焰继续发问:“原告,请回答我的问题,你习惯用什么打印机?”

“佳能?三星?我用的牌子多,记不清了。”

“用过油墨打印机吗?”

彭城望了望白色投影布,上面的字迹虽然浅,却干净,于是他放心的摇摇头,“没有。”

“确定?”

“确定。”

“法官大人,我问完了。”回到被告席前,柴焰接过助手递来的另一沓纸,抽出叠在最上面那张,复又回去,放在了投影仪上,“请法官大人见谅,为了验证我的某些推论,我刚刚出示了一件伪造的物证,现在你们看到的才是真的。这张纸原本的正面是我当事人打印的稿件,是由一台老式油墨打印机打印的。我当事人同原告婚后,原告嫌油墨打印机不好用,丢了机器,可那些被打废的纸却没丢。彭先生不是说我们没有证据吗?现在有了。”

“不是……我刚才……”彭城语无伦次,他抓着桌沿,后悔刚刚说话为什么不留些余地。

他没想到,以为已成定局的事会成了他的定局。

半小时后,林梦跟在柴焰身后步出法庭,日光从长窗照进来,在身后拖拽出摇摆的影子,她有些恍惚,“柴焰,我们真的赢了吗?”

“你没听见法官判决吗?驳回原告诉讼。你没抄袭,我们赢了。”风吹来,难得的清凉,林梦却失声痛哭着。柴焰低头看着手中的公文包,并没回头。她不知怎样解劝,她理解林梦的矛盾与煎熬。

那份证据是林梦在开庭的前一天才拿来给她的,林梦知道,这份证据一旦拿出来,林爸爸当年做过的那些事就再也隐瞒不了了,林梦觉得对不起爸爸,但没办法。除了破釜沉舟,林梦别无他法。

林梦的情绪没整理干净,另一个怒火中烧的人已经忍不住跑来和她拼命了。

“贱人,你知道我努力到现在这天多不容易,你是不是想毁了这一切!”皮鞋重重踏在理石地面上,彭城举着拳头走近林梦。

“彭先生,你是要打林女士吗?”早端好相机躲在别处的记者伺机而出冲上来,快门啪啪地连响,频闪的闪光灯里,彭城想着明天的娱乐头条——“起诉失败反陷抄袭风波,畅销书作者人品究竟如何”,他恨不能找一个地洞钻进去。

“是你找来的记者?” 彭城的律师沈晓并没帮她的当事人解围,反而站在柴焰身边同她谈起了天。

“恩,不给对手喘息翻身的余地是我的风格。”

“我学你学的还是不够啊。”

“你才知道。”

阳光被云层遮挡,空气压抑凝滞,柴焰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起,便听到沈晓说:“秋成他为什么就忘不掉你呢?”

白日将尽、暮色迟至的傍晚,火烧云成片滑过街区上空,映红陈旧寒酸的招牌。嘎吱嘎吱的机打声过后,一只白皙的手抽走凭条,营业厅的玻璃门一晃,丽人站在了街上。

街上人不少,穿着肮脏T恤的女生蹲在首饰摊前选耳扣,不时拿起一款金黄的在耳侧比划着,嘴里嘟囔着询问价格,满口黄牙的水果摊主坐在躺椅上,一手摇着蒲扇,慢慢吸着旱烟。

一天里最懒散困顿的时间,沈晓停在水果摊前,捡了两个雪梨,她嗓子疼,考虑煮道冰糖雪梨去火。

装进塑料袋的梨被摊主随手放在电子秤上又取下,“六块二。”

沈晓取了四块钱,递给摊主。

“是六块二。”摊主瞪着眼睛,开口便是混着烟味的口臭。沈晓个子矮,不能幸免,她却早已习惯似的提起袋子,“刘大强,下次记得把秤下面的泡沫裁小些,这样实在是显眼。”

除了不堪入耳的脏话,摊主没拦住离开的她。

首饰摊前的女生不见了,眼花缭乱的首饰盒里少了抹刺眼的黄,空缺的四方被一副孔雀绿的玻璃挂坠取替。老太太才进一单,心情愉悦的数钱。

沈晓慢步走过摊前,听着老太太声音含糊的同她兜售盒子里的廉价商品。

她自然看也没看一眼。

和人一样,城市的每条街都有其独有的“体香”。新源街的不能称其是“香”,至多是“味”——馊水、麻辣烫还有廉价香水混合在一起,组成的奇怪味道,住在街上的人精于算计。

记不清是第几次走过这条肮脏贫穷的街道,当太阳降至地平线以下,沈晓拿着钥匙,扭开了和陈旧街区显得格格不入的簇新大门。

沈晓脱掉外套,理了理头发,看着门口摆着的男士皮鞋,“你不是不喜欢这里吗?怎么来了?”

“我不是没给你买房子,偏要住在这里。”

“我喜欢这里,会提醒我不能忘了对那人的恨。”

温热的手从背后袭来,沈晓与他手掌相叠,“我也忘不了。”男人在她耳边吹着气。

“别闹。”激灵的逃开,沈晓钻进厨房。

有冰箱门开的声音传来,“晚上想吃什么?香菇炒肉好吗?”

“随便。”男人坐回硬邦邦的沙发,听着开火声,脑中想的是另一件事——柴焰和他,终于在一起了。

“狗男女。”

同样的夜,一晌贪欢过后,柴焰疲累的伏在陈未南怀里,气息细碎凌乱。皎白月光透过纱窗照在她光洁小巧的肩膀上,被陈未南握住,时轻时重的揉捏着。

“打败了沈晓心情好,还是刚刚那事让你心情好?”陈未南揽紧她,鼻息故意对准她耳际吹。那是她的敏感点,果不其然,柴焰立刻想翻身躲开,“你怎么这么流氓?”

“你竟然才发现,柴焰,我简直失败。”做了个“服了”的表情,他使坏的咬了咬女人的肩,“说,是我还是官司。”

“是你是你,行了吧?”说起官司,柴焰自然想到了沈晓。“你觉不觉得沈晓的话是在暗示她同迟秋成很熟,她说‘迟秋成为什么忘不掉我’,陈未南,如果迟秋成活着,说不定沈晓会知道他在哪里?”

“你不是说不再想迟秋成了吗?他活着不是好事,想那么多干嘛?”摸着她嫩滑的肩,身体的欲望蠢蠢欲动,他俯下身,想做些什么,柴焰却翻身下了床……

吻落空倒没什么,一头栽进床里也没什么,总归是不痛的,可是郁闷啊!

“他没死不是好事吗?死的时候你折腾,现在没死你还折腾,这日子有完没完了!”他垂着床单。

“你怎么这么小气,他活着是好事,他活着不光明正大来找我,说明他或许是遇到了困难。”披上床畔的衬衫,柴焰越发肯定她的想法。

“还可能是不怀好意,心里藏着什么坏呢。”陈未南捧着被子嘟囔,眼神不经意扫过凳子上的两条腿。平时没觉得他的衬衫多好看,可穿在柴焰身上,松松垮垮,怎么看,都养眼。

心痒痒的,却什么也做不了,赌气的陈未南抄起电话,出了卧室,他需要找个人吐吐。

一场秋雨后,天气顿时凉下来,树上少了蛰伏耳鸣的夏虫,地上多了大小昆虫的尸体。装潢一新的TinyBar门前干净的没有丁点纸屑落叶,酒幌安静悬在檐下,涂了反光膜的字母在浅黄日光里熠熠发光,宁寂的午后,木头拎着扫帚,跨步迈进月亮门,扭头看着远处坐在角落闲聊的人。

钟绾绾挥着手,脸胀的通红,“那个彭城还是人吗?知道躲不过抄袭就揪着林梦她爸的事不放!彭西朗还在医院吧,他去看过他吗?没有吧!那个混账王八蛋!”

是很混账王八蛋,柴焰想起这半个月来她忙于应付彭城的种种,心是紧张疲惫的,也是欣喜的。

林梦比她想的坚强的多,记得某次采访中,面对记者的发问,林梦是如此回答的:“关于父亲的感情生活,我也一度不能理解,难于接受,甚至直至父亲病逝前,我还没原谅过父亲。他对我的确有父爱,对我母亲,却没付出过感情,他不是个合格的丈夫。作为女儿,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评论我的父亲,或许你会骂他是个没道德的人,但他依旧是我的父亲。本想把这个秘密保留下去,可既然公之于众了,我只想说,电视机前的你,如果和我的父亲是同一类人,请审慎婚姻,我的童年里没见过母亲开心笑过,我希望更少的人和我一样。”

林父是在某领域极有地位的人,死后被曝出这样的丑闻,不知多少人想看林梦的笑话,可林梦坦然的态度却让本打算看好戏的人希望落空,这些人里,自然包括彭城。

“他被新公司解约了,现在官司缠身,日子不好过的很。”啜口玫红色的酒,柴焰皱紧了眉,“这酒多少度啊?”

“像他这种人,怎么打击都不过分。”酒气微醺,钟绾绾揉着耳朵,“这酒你喝不惯吧,我新研究的酒,度数高,这杯给我,我倒杯水给你,不然一会儿你未必能站着出门呢。”

刻意的夸张自吹换来某人不满,晶杯很快离手。

“死木头,你干嘛。”钟绾绾跳起来,去抢杯子,可在人高马大的木头面前,哪怕再机敏灵活的动作也无异于花拳绣腿。

“Jimi今晚不会来上班了。”红色的酒替换成白开水,木头按住不停蹦跳的钟绾绾。

“谢恩!你是法西斯吗!暴君强政!”钟绾绾跳着脚,Jimi是店里最好的调酒师,钟绾绾就是跟他学的调酒。

被直呼了大名,木头脸微微红了,他不打算和胡搅蛮缠的钟绾绾讲太多,拿起酒杯便走。“对了。”他站住,“建议你们注意下彭城,小心狗急跳墙。”

“知道。”柴焰举起白水,比起酒,她喜欢水多些。

“干嘛总欺负木头。你明知道他不喜欢那个名字。”

“说了让他改,是他自己不改的。”钟绾绾还在生气,嘴噘的老高。

金黄落叶遍地的时候,彭西朗伤愈出院的日子。已经休学一段时间的小奇迹来了蕲南,跟着柴焰和陈未南去医院接准备出院的彭西朗。

病房里的床褥干净整洁,才晒过太阳,上面满是阳光的味道。彭西朗坐在四方椅上,手比比划划,和小奇迹学“手语”。

“我没事了,你不要担心,小奇迹,我妈妈也帮我办了休学,你如果留在蕲南,我们可以一起玩。”

“好拿(呢),不过你不鸟(要)嫌我说话不听(清)。”

“不会,过一阵我就和你一样了。”两条腿在凳子下荡来荡去,彭西朗丝毫没意识到那句“我就和你一样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林梦在整理东西,心情随着儿子的话变得沉重,她摸了摸旅行箱上层的口袋,如愿摸到两颗糖,正准备扔给两个孩子,她的经纪人便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跑得急了,经纪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刚刚,刚刚有人看到彭城了。”

“他还敢来!”同柴焰结伴去结算的陈未南才进门,听见这话,撸起袖子,要往外冲。

“先别去,他不是没找到这来吗?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栾露露安排给林梦的经纪人是个娘娘腔,说话要翘兰花指。门外声音越响,他越不敢放陈未南走

直到那一声“他有刀”传来!

“柴焰,你和林梦呆在房里,看好两个孩子,还有,娘娘腔,把你的兰花指收收,现在报警,我去看看。”手搭着把手,还没拉便被人一把按住,柴焰看着陈未南,“你那两把刷子,不如我去。”

“瞧不起我,我可是男人。”陈未南不认为这是什么值得商榷的事,拍下她的肩,他开门出去。

干净的走廊因为不住挥刀的人顿时乱作一团,仓皇的人们想远离却忍不住好奇远远打量着挥刀的男人。鸭舌帽遮住大半张脸,只能听见类似呓语的声音从帽檐下传出来。选了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陈未南悄悄靠上去。

“走你吧!”一计虎扑之后,陈未南用身体压制住了男人。对方想反手挥刀,刀却早早被他劈掉了。

“还打?还打吗?”挥起手,陈未南对准男人的后脑勺扇了一巴掌,“彭城,不知道吧,爷爷当年为了追你奶奶,也学过点身手!”

帽子滚去了地上,陈未南却吃惊的发现,那人不是彭城。

此时的病房,门里的人都侧耳听着门外的动静,没人注意窗外多了一抹狰狞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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