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厅摆酒饭,秦老爷和季氏坐上首,下首是陶氏和月娥姊妹三人,宋氏带领丫鬟仆妇立在一旁侍候,席间那两位少爷,一个奶娘抱着,喂饭,另一个大点的,看有秦老爷,不敢颐指气使支使下人,坐在椅子上,执箸一小口,一小口像咽药似的,吃饭也不老实,来回扭动身子,秦老爷看了他一眼,他吓得忙老实地低头扒拉饭,季氏笑容满面,举筷子夹一块肉,放在他碗里,慈爱地说,“宝儿,正长身体,多吃点。”
秦天佑厌恶地瞅了一眼那块肉,用筷子夹了出来扔在桌子上,斜睨眼说了句,“讨厌,谁要吃这腌腻东西。”
秦老爷顿觉脸上挂不住,刚要呵斥,陶氏忙责怪道:“你这孩子,在家不爱吃肉,你大娘心疼你,你不喜欢也该吃下去。”
又朝季氏笑道:“姐姐,你看小孩子不懂事,你别见怪。”
转头教训秦天佑:“在家里母亲是怎么教你的,出门一点规矩都不懂,让别人笑话你母亲没管教好。”
陶氏故意一口一个母亲,言外之意,儿子是自己养的,跟季氏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月娥撂下碗筷,唇角一弯,“姨娘放心,阖府都知道弟弟是姨娘养的,没人笑话。”
月娥口口声声秦天佑是姨娘养的,言外之意,生母出身低贱,所以才没规矩,陶氏被月娥挖苦,没一句反驳的话,是自己不想儿子跟季氏有牵连,这也就怪不得月娥贬低她母子。
月娥说完,也不看陶氏难堪的脸色,起身走去秦老爷身旁,秦老爷撂下碗筷,月娥接过下人递上茶水,亲手捧给父亲,低柔声儿,“这些年女儿没在父亲膝前侍奉,是女儿的不孝。”
秦老爷拍拍她的手背,歉意一笑,感慨,“这怎么能怪你,这回一家子总算团聚了。”
季氏看秦老爷没责怪女儿,松口气,忙招呼陶氏,“妹妹你也吃。”
陶氏受月娥奚落,哪里还有胃口,接过奶娘怀里的小儿子,亲自喂饭。
月芸一粒粒饭送到嘴里,目光来回扫过几个人脸上,心里窃喜。
饭后,一家子到西暖阁里围坐喝茶水,季氏又细问陶氏生的几个儿女生辰,当陶氏说到女儿时,季氏细细端详秦慧姝,秦慧姝看季氏盯着她看了半天,不好意思,羞涩一笑,这一笑,单纯无邪,季氏打心眼里有点喜欢她,微笑道:“姝儿比娥儿小两岁。”
秦慧姝挨着月娥坐在炕里,闻言搂住月娥胳膊,亲热地嬉笑道:“以后姐姐走哪我跟到哪,姐姐别想甩掉我。”
“那好哇!我正愁着没人说话,我屋里的云珠像是锯了嘴的葫芦,整日像无头苍蝇似的瞎忙。”
秦老爷欣慰,“她姊妹几个一处作伴,过几年就都嫁人了,正该亲热。”
聊了一会闲磕,无非是说北边的风土人情,看天色不早,季氏便道:“老爷旅途劳顿,早点歇息吧!。”
又朝下面立着的程春媳妇道:“东西都归置好了。”
“二太太的东西,已命人送到屋里。”
季氏对秦老爷道:“我派人把府后头的小跨院收拾出来,给妹妹带着两个小的住,三姑娘就住在上房后面抱厦里,等来年开春,在腾出屋子挪出去。”
秦老爷点头,“内宅里的事,夫人做主,不用问我。”
按说秦老爷夫妻几年未见,知趣的该让夫妻团聚,可陶氏却怕老爷跟原配接触,赶紧笑着道:“是啊!我跟老爷今儿也累了。”
朝秦老爷抛了个媚眼,“一路住店,没得好好歇着,到家了,该睡个安稳觉,妾身初来乍到,对府里不熟,老爷陪妾身看看妾身的屋子。”
陶氏招呼女儿秦慧姝,“领着你弟弟,一块去看看。”
陶氏又朝季氏挑眉一笑,“老爷陪妹妹,姐姐没有不高兴吧?”
陶氏独食吃惯了,容不得别的女人夺走丈夫。
季氏一向不与人争竞,当着人更加抹不开面明着和陶氏争男人,又看自家老爷没有要留下的意思,也不能像陶氏没羞没臊硬扯着男人去自己屋里,只得违心地道;“老爷跟妹妹去吧,妹妹刚来,老爷是该多陪陪妹妹。”
月娥瞅眼母亲,她知道母亲心底里想父亲留下,月娥不急,既然父亲已经回家,夫妻总有到一块的时候,就是陶氏想拦也拦不住。
秦老爷脸上为难,脚步跟着陶氏,怎么说这些年陶氏跟在身边,若论感情,季氏自然比不上陶氏,况陶氏年轻貌美,男人好这口。
季氏派一个婆子前面引着,陶氏依偎着秦老爷,后面跟着宝儿,奶娘抱着小公子,并陶氏带来的两个使唤丫头和两个婆子。
秦慧姝没随去,跟秦月娥嘀咕几句悄悄话,对帮了自己母亲的月芸反倒生分,没有一句话。
季氏另让人送三姑娘去抱厦里。
宋姨娘眼巴巴地望着老爷和陶氏离去的背影,出了好一会的神,直到月芸在耳边小声说,“姨娘,老爷走了,该回去了。”
季氏朝月娥道;“娥儿,扶为娘回房。”
宋姨娘蹲身,“送太太。”
季氏从宋姨娘母女身旁经过,也没搭理二人。
季氏回后面寝室,上炕,程春媳妇有眼色地替太太把绣鞋脱了,季氏沉声问:“老爷的东西都搬到那院去了?”
“奴婢留心老爷的东西都是陶姨娘收着,老爷没有体己箱子,陶姨娘的箱笼奴婢数了,统共搬下来六个,小厮从车上往下抬时,陶姨娘不错眼珠地盯着,生怕有人偷走似的,奴婢想这大老远的,要是不值钱的家伙,早就送人或卖了,陶姨娘不放心年轻小厮们粗手笨脚,紧着一旁吆喝,看来箱子里装着都是贵重值钱的东西。”
季氏压低声儿,“你盯紧了,别让她把东西偷着倒腾出去,进来容易,想拿出去,门都没有。”
这时,门外脚步声,季氏和程春媳妇就不说了。
方才送陶氏的婆子束手恭立,“回太太,老奴把陶姨娘和老爷送去后头。”
说着,怀里摸索半天,拿出一串钱,“这是陶姨娘赏老奴的,老奴不敢期满主子。”
季氏嗤笑,“她倒是会收买人心,既然赏你的,你就留下,这没什么事,你下去吧。”
那婆子得太太的话,才敢把钱重又揣回怀里,倒退出去。
季氏淡笑一声,“看到没有,你知道我是最好相与的,不是我不容人,是她心大,仗着有子,想越过我去,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