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夫人听这话不对，忙问：“章大人您不是和世子爷两厢情愿，已到了会见彼此长辈的程度了么？怎么？”
“陈夫人误会了，”她能觉出季长安的目光像火，那眼神里必然充斥着愤怒与羞辱，那****在牢中抱住她，她什么话都没说，今日他当着别人的面牵起她的手，她同样二话不说，当他满心欢喜，以为这个令他心动的女子愿与他结好时，她却忽然无情地打碎这种关系，戛然斩断他的念头，他岂能不失望痛心？
在众人的错愕里，章庭湮婉婉向陈夫人说道：“我与世子是上级与下属关系，平时处的还算不错，我敬他是上官，他爱护我是下属。但真的不是夫人们所想，是那种两情相悦的男女关系。”
“怎么会，小五不是说你们俩关系好的很，明年本夫人就能抱孙了么……”显仪夫人大失所望，痛心疾首：“该死的小五，本夫人今儿非打断他的腿。”
伫在厅里的小五听后忙不迭跪下求饶：“属下该死，请夫人饶命，可属下的确看见……”正要把实情说出来的小五见季长安对他使眼色，吓得不敢再辩。
一场本该和乐融融的晚饭，突然变得忐忑不安。
季长安冷着脸色，眸子里阴云密布，看向小五说道：“谁准你在夫人面前多嘴？来人，拉下去打。”
“世子……”小五委屈地唤了一声，知道这会儿主子们出了洋相下不来台，这个黑锅他当下人的不背谁背？想想倒认了，闷下头任其他侍卫将他拖走。
没想到，季长安真没想到章庭湮会忽然来这一出，当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将她以新嫁娘姿态迎入府中进餐，当母亲兴致勃勃请来两位好友见她未来儿媳一面，没想到她竟然会中途反转，把所有人的希望和脸面，一脚踩进了尘埃。
章庭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如果你不愿意，那时我在牢中拥你入怀，公然与你亲密举动时，你为什么不反抗不澄清，不告诉我其实我们并未走到那一步？你当我季长安，是什么？
楚唯却早有所料，章庭湮不是个任性胡为的人，她知道她若跟季长安纠缠下去，将会是何种下场。本没有将来，又何谈希望？
这一出反转让人措手不及，人们无不是一脸难堪，陈夫人见势不对，便拿胳膊肘拐了一下孙夫人，向显仪夫人道：“大家误会一场，夫人啊，我跟孙夫人还有些事，趁着天色还不太晚，就先回了吧。”
孙夫人也赔笑道：“是啊是啊，你们家中事，先自己处理着，告辞了。”
显仪夫人脸上挂不住，就没再留两位夫人，向底下人吩咐一声：“派人护送两位夫人回府。”
章庭湮低着头，视线只停在自己眼前的三尺见方地，空气中的紧张感直逼得她后背发紧，但她却仿若未知。
等两位夫人离去后，显仪夫人才沉着脸，索然道：“白瞎我高兴了一场，以为儿子要摆脱单身了呢，真是的，不喜欢我儿子早说啊，感情慢慢培养也行，这一出搞的侯府颜面何在。算了，我没胃口，你们慢慢吃吧。”
显仪夫人发了一通牢骚后大步走出了偏厅，她一走，其后丫环们也都紧紧跟上，只留一个闷头不语的章庭湮，和一个站在她邻座，表情郁郁的季长安。
华丽辉煌的偏厅，琳琅满目的珍馐，刚才热热闹闹的氛围一瞬尽散，衬托着此刻更强烈的寂寞。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以为，我已到时机对你表明心事。”季长安声音中听不出波澜，明明内心里很失望甚至激愤，“你是不是还在担心，我们对你另有目的？更怨我太唐突，在没跟夫人商量之前就请你吃饭。”
沉默了两个数时间，她才抬起头，似笑似笑，“没什么，我原谅你了。”
这个女人……
她怎么可以如此不讲脸面……
“以为这种让彼此都难看的事不会再发生，”季长安长抽一口气，定下他胸膛里激荡欲出的不良情绪，复又坐下为章庭湮夹菜。
发颤的手出卖了他此时的虚脱，与掩饰不住的复杂心情。
“不用了，我已经吃了很饱，谢侯府款待。”她的眼光停在季长安那微颤的手上，眼睛霎时红透，她赶紧避开视线，忍着突来的哽咽说道：“我先回去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在家里多作休养才是。”
“我知道。”他淡淡应承。
章庭湮起身便走，不愿让他看见她红着眼眶的模样。
给他希望再一举粉碎，远比没有希望更让他震撼，他们本是相同的人，彼此最懂心意，她注定不能成为他的谁，又何必再纠缠不清，想必今晚过后，他对她便再也不会抱有任何期望，他一定，会对她漠然以对，或者避而远之吧。
她跨出门槛那一步时，眼泪再也收不住，汹涌而下。
从此后只当对方是普通过客吧，我们不可能有结果，你的欢喜，我要不起。
对不起季长安……
章庭湮刚出偏厅，便听身后一个轰的闷响，她忙回身，就见季长安倒在了桌旁，不省人事。
临安阁内，三五个丫环们焦急地在院中等待，世子原本那么健康的身体说昏倒就昏倒，这可吓坏了众位忠心耿耿的丫环们。
“世子之前受了很重的伤，在牢中呆了太久，元气大伤，今日就该让他卧床休息的。”翡翠心疼地说道。
又一丫环不以为然，“世子那么好的功夫底子，今日我们明明见他已生龙活虎，怎么会突然倒下？还不是那位章大人气的？世子开开心心带她来府上吃饭，他与咱们一样当她是未来少主人了，哪知章大人半道上捅了大伙一刀，把夫人与世子的脸面撕个粉碎，世子必然是急怒攻心才导致了昏迷。”
翡翠道：“别这样说，咱心疼世子是真，但也不能全怪在章大人身上。”
“不怪她还能怪谁？要不是她刺激了世子爷，世子爷何至于此啊？”
“……”
此时的章庭湮就站在临安阁月亮门外，院中丫环们谈话全听在耳中，她长长一叹，踏上离去的石板小道。
“即便不是两情相悦的关系，看一眼再走，也不算失礼。”楚唯从暗处走出，语气微凉。
章庭湮敲敲她作痛的脑袋，“现在我算是，把整个侯府得罪了遍么？夫人之前对我挺好，这日过后只怕相见眼红，小五因这事挨了打，以后也别想从五卫嘴里得一句好话，又令两位达官夫人跌了份子，哎，我何时起做人如此失败，简直了。”
“你做的很好。”楚唯抚着他怀中古剑，悠悠看来。
“算了，我不想再添这家人的堵，咱走吧。”章庭湮稍一回身，在临安阁门前看了看，虽然不放心屋中男子，还是与楚唯一道寞寞而去。
身后忽有人唤：“章大人请留步。”
是临安阁的丫环翡翠，她大步奔来，向章庭湮福了个身，“世子刚醒，他想见您一面。”
章庭湮顿时百感交集，心头泛起不少的酸楚来，然而不过是深深吸气，勾起唇微笑道：“他醒来便好，天色已晚，我还是尽早回府。夫人见我，也必不会开心的。”
“大人……”翡翠努着下唇，快哭的样子。
“我让你们家世子误会了，还怎么有脸见他，你回去告诉他一声，不要再惦记我，我是个很不靠谱的女子，让他另择她人吧……”
……
“是你丫环求我来着，不然我早走了，我不是个不讲脸面的人。”章庭湮站在季长安病床前，淡淡解释了一句，“你叫我过来，有事么？”
季长安靠在床头，唇色干白，“你是故事这么做的，选在一个不该的时间与场合，当别人的面，打我的脸。”
她不回话，微蹙的眉头与回避的目光都已将她的不安暴露，尽管她做的那样自然而然。
“你不想我纠缠你，所以就用这种办法，来让我彻底死心是么，”季长安唇角一动，近乎自虐地自嘲：“章大人不必在这种事上玩弄心机，世上最强求不得的就是感情，彼此若欢喜，刀山火海隔不断，若彼此厌弃，锦衣玉食留不得。”他撇开头，声音低沉下去，“我不会勉强。”
不会勉强……
“不会勉强好啊，可能我太自恋了，以为季长安有多喜欢我，听到这几个字时，我真是一身轻松呢。”夜已深，章庭湮今晚并未回侍郎府，仍是去了她之前在侯府所住的西苑，她坐在葱绿的葡萄架下，摇晃着秋千仰月而叹。身上轻松了，可是心上却如重万斤。
她一坐就是许久，久到她忘记时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醒来时发现自己手抱千绳，竟是在秋千上坐了一夜。
而一直与她形影不离的楚唯，则抱剑倚在葡萄架上，正好打一个盹，猛地醒来。
小四走进西苑，面无表情地拱手说道：“夫人让我告诉大人一声，她今儿去皇上那儿告您状子了。”
章庭湮：“……”
“小五说了，他昨日挨打的那笔账，也是记在您头上了。”
章庭湮：“……”
小四又阴阳怪气地说道：“以后侯府上下不会再有人将您当贵客，请您以后来侯府时多加留意，若不小心碰着绊马索啊，遇着冷箭啊，被人泼脏水什么的，可就不关咱侯府的事了，告辞。”
“……”可以给她个说话的机会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