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凝雪痴心妄想，神明不清，便能屡次原谅，便能百般忍耐？
“夏玄月，我情愿神明不清的人是我！”妖月想笑，可心头翻涌的酸涩让她笑不出来，她定定地看着虚无，道：“你能不能告诉我，白凝雪到底是什么来路，让你如此费尽心思？”
虚无却避开了妖月的视线，垂眸道：“不能。”
不能！短短两个字，干脆利落。
“夏玄月，你知不知道，有时候，我常常在想，我若是真正的巫邀月，那该多好？”妖月面色有些惨然，幽声道。虽然巫邀月生来没有心魂，可没有心魂亦有没有心魂的好处，至少不会痛，不会怨。无贪，无嗔，无痴！
妖月素来是妖媚张扬的性子，鲜少有这般落寞的模样，虚无瞧着，心中莫名地咯噔了一下。这种感觉，自他飞升之后，几不曾出现过，此时猛然有此感受，一时未来得及细想，只道是不舍妖月荒废正道，平白浪费了她那一身的仙灵之气。作为一个妖族，能修出一身仙灵之气，放眼这九天八荒也是少有的，更何况，以妖月这不足两千年的修为，竟已炼成了紫金内丹，更是难得。这般上佳的根骨底子，半途舍了修仙道行，委实可惜。
“妖月，只要你放下心中的嗔痴执念，于道法必然能有大成，以你的根骨，羽化飞升，指日可待！”虚无肃然道。当初妖月初上昆仑之时，与舞鹤不睦，他将妖月拘在福地三百年，实乃为了渡化妖月早日成仙，脱离妖籍。
“没了你，成不成仙与我有何区别？”妖月道。
虚无的面色愈发的肃然，道：“仙妖殊途，有违天道，你速速收了这些妄念。”妖月闻言，眼珠儿一转，反问道：“是不是只要我羽化成仙，便可与你……”
“荒唐！”未等妖月将话说完，虚无便喝止道：“你我凡体肉胎羽化成仙，自当绝七情灭六欲，严守天道……”
羽化飞升成了仙，就要守仙族的清规戒律。仙族有个不平等的规矩，但凡从妖魔或凡人肉胎坐化飞升的，须得绝七情灭六欲。
这对妖月来说，显然是难以接受的。
“那我成不成仙又有何区别？”妖月嗤笑道：“还不如做我的妖来得自在！”
“妖月！”虚无的眉头略略一皱，还待再劝。“道之大成者，岂能……”
“够了！”妖月突然不耐地喝了一声。“夏玄月，我是妖，莫要用你那套仙人的做派来要求我！”
“妖月，你莫要忘了你当年上昆仑的初衷！”虚无叹道。
莫忘初衷！她的初衷是什么呢？妖月细细地回想，这数百年来的种种，只觉得恍然若梦。当年，她被雪狼哄着，对于修仙一事甚是热忱。等到雪狼说要离开长白山，上昆仑求寻仙问道，她便颠颠地跟着雪狼下了昆仑。可是走到半截，雪狼却将她撇下了。
她素来是个固执的性子，不撞南山不回头，上昆仑一事，尚在长白山就是刻入她的灵魂深处，哪怕与雪狼半路分道扬镳，她便独自上了昆仑。
昆仑福地，听起来便是一片仙境，可上昆仑之路之艰辛，唯有亲历者才知道其中滋味。愈近昆仑，各路修真者的修为越发的高，她那千年道行在那些人面前不过尔尔，一路上险象环生，好几次险些丢了性命。
好不容易上了昆仑，她被昆仑湖畔那袅袅的琴音迷了心神，彼时，她亦觉得，她是到了仙境，修仙有望……彼时，谁能想到，三百年后，会落到如今的这般境况？
妖月怆然一笑，深深地看向虚无。
虚无被她那一眼看得，莫名地便避开了妖月的眸光。
妖月看着垂眸不语的虚无，突生一种疲累无力的感觉，她落寞地转身，往梅林外行去，幽幽叹道：“夏玄月，若是当初，我不曾上过昆仑，那该多好……”
如若当初未上昆仑，便不会有那三百年的朝夕相处，如若当初未上昆仑，便不会与舞鹤闹到生死相博的境地，如若当初未上昆仑，兴许便不会被这他这绝情灭欲所伤……
虚无见惯了妖月的明艳张扬，鲜少见过她那这般落寞的模样，便是被他失手打下昆仑，他从她眼中看到了惊讶，看到了失望，甚至看到了恨意，却独独没有看到过落寞。
虚无看着妖月远去的背影，心中划过一道莫名，似酸还涩，如麻还木。自他羽化飞升以来，绝情灭欲，已记不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便也没有往心里去。
只是经过了白凝雪与妖月这一番闹腾，虚无觉得，他这些日子还是闭关好了，省得这二人再生枝节。
主意一定，虚无回到天真观的第一件事就是让座下弟子准备他闭关所需事宜，并令人去龙华殿向景仁帝报备。
他既然担了这国师一职，终归面上还是要给景仁帝几分颜面的。
虚无座下弟子本就是景仁帝所派的心腹，得了虚无的嘱咐，第一时间便去了龙华殿。
龙华殿中，景仁帝好不容易将朝堂之事处置完毕，正急着去凤华殿，得了天真观弟子的回禀，也没有多想，不过罢罢手以示知道罢了。转身便摆驾去了凤华殿。
而此时的凤华殿，巫行云正巴巴地盯着端坐于榻上的巫邀月，模看竖看，愣是没有看出与往常有何不同。
“小离，本少主怎么没瞧出来邀月有哪里不同了？”巫行云单手托腮，斜斜地倚在一旁，形状倜傥。
小离瞧着巫行云这副模样，不由想起了之前在大殿之时，巫行云正是这副慵懒倜傥的模样，勾得满凤华殿的小宫女脸红心跳，芳心涌动。心中喟叹，如果，如果她家主子不是对上仙死心塌地，其实这巫山少主也是不错的，至少，这巫行云对主子有爱慕之意，不像那个绝情绝性的昆仑上仙，半点未将主子放在心上。
因着妖月之故，小离对巫行云的好感上升不少，便笑道：“少主，你摸摸娘娘的脸……”
摸……摸脸？巫行云不解地看着小离。虽说他们巫族行事不拘小节，可是，可是，这是他嫡亲的妹妹，岂能将之当作一般的女子来对待？
小离一看巫行云的脸色，就知道巫行云误会了，忙道：“娘娘的心魂才将将有些起色，你不碰她，她仍是如往常一般没有反应，唯有动娘娘的脸，她才会有所反应。这是奴婢意外发现的。”
“是么？”巫行云将信将疑地看了眼小离，缓缓地将手往巫邀月脸上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