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奇怪啊。谷米和江叶从晚上九点一直到十点左右，都在谷家聊天，这情形有谁看到了？”
“……”
“简单来说，那不过是江叶的片面之词，根本无从查证。”
“唔。”
确实如此。江叶身为作家，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知名度也高，因此没有人怀疑他说的话。李秋官压根儿没想到有必要去查证。
“你的意思是，江叶知道谷米犯案，为了替她隐瞒才做伪证，制造假的不在场证明？可是，像谷米这样的人有可能做出那种案子吗？不说别的，谷米是怎么知道段吉就是以前的Jim·Dan，又是如何查出他的住址呢？”
“关于这点，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不过，我心中有一个解答，为了确认它，我今天才会去拜访江叶。”
根据滕丽名警员的推测--
江叶答应案发当天（星期天）去段吉家拜访。这件事他自己也承认了，而根据自诩为段吉爱人的安绫的证词，也可知道这绝对是事实。
不过，江叶从星期四晚上就被谷米拘禁，夺去自由，因此他无法履行和段吉的约定。想到对方是多么期待自己的到访，他觉得自己至少该打声招呼，告诉对方“临时有事，去不成了”。
于是，他把段吉房间的电话告诉谷米，拜托她打电话去那里。谷米拒绝了这项要求。一直提防江叶和外界取得联系的谷米，怎么可能会答应这种事？于是，两人之间展开了以下的对话：
--你根本就不用担心这支电话的主人。他叫做段吉，正在学习成为小说家。虽然他现在在牛郎俱乐部上班，不过将来有可能会成为了不起的作家。
--叶老师见过他吗？
--见过，是个杰出的好青年喔。
--段吉？好奇怪的姓喔，是本名吗？
--他叫段吉。当然是本名。听说这个姓在慈利还蛮常见的。
--老师刚才说，星期天晚上你本来要去这个人的家。那么，你知道他住在哪里喽？
--知道啊。马西铺一叫做明富的大楼，他住在二〇三号房。我没有说谎，拜托你，谷米，帮我打个电话。你不用报上名字，只要说你是江叶的代理人，星期天他没办法过去就行了。不会给你惹麻烦的，当然对方也不会知道我人在这里……
--哼，你还是死心吧。段吉吗？没想到那家伙躲在这里。
--你认识段吉吗？
--我忽然想起从前听过这个禽兽的名字，只是这样……
“想象一下，”警员继续说道，“这样的对话有可能出现在两人之间。于是透过江叶，谷米知道了段吉的名字还有住址……”
“唔。”
“为了确认这点，我前往江叶住的大楼。不过，他毫不考虑地否认了。他说他从来没有在谷米面前提过段吉的名字，不仅如此，他还说了这样的话：如果警方怀疑到谷米身上可就大错特错了。谷米有不在场证明，这件事我已经跟其它警员交代清楚了。难道你们不相信我说的话吗？他的语气很强硬，所以我就说：那个不在场证明，还有谁可以作证？”
“他怎么回答？”
“他说没有人。那个家没有访客，也没有电话，当然不会有人看到他和谷米在密闭的房间里交谈的样子。他只是这么回答。不过，他反倒问我一堆问题。”
“哦？”
“他问我：’搜查进展到哪里了？‘接着又语带讽刺地质问：’想必有人目击到谷米在案发现场徘徊的身影吧？‘他的态度很不友善，我一气之下连不该讲的也讲了。就在那时，一向冷静的江叶突然变了脸色……”
“你说了什么？”
“我说确实有目击者。”
瞬间，江叶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他把一直抽着的香烟在烟灰缸里按熄，刺探的视线在警员脸上梭巡。一眼就可看出他非常紧张，警员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那栋大楼的其它住户在案发稍早之前曾目击某人走上了楼梯，警员说道。
那个人看来像是谷米吗？江叶问道。
谷米也好，其它人也罢，这都是侦查上的秘密，我现在无法回答。
那是女人喽？还是男人？江叶心急地追问，手不自觉地探向新的香烟。不过，他手指的轻微颤抖却难逃警员的眼睛。
“’这个我也无法回答。‘我答道，结果他就不再说话了。队长，他肯定隐瞒着什么。我说确实有人看到，让他产生动摇。只要我们再加把劲，谷米的不在场证明就会被戳破。江叶一定知道谷米杀了人。”
“唔，问题是，在那种精神状况下，能做出这样的案子吗？我的意思是说，当时谷米的判断力和识别力到底到什么程度？”
“我觉得她有可能做出这样的案子。江叶也曾说过，她虽然活在妄想的世界里，但智能却没有问题。现在的谷米百分之百是个精神分裂患者，不过，那是因为我们警方突然闯入她家造成的。这种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她的精神状况急速恶化。对了，就是最近年轻人经常说的那个什么神经断了。有一条细线连接着正常与异常，她就在那条细线上颤巍巍地走着。直到那天，线被’卡嚓‘一声剪断，她笔直地往异常那边摔落……”
“你的意思是，在决定杀害段吉的时候，谷米的精神还没有那么疯狂吗？”
“没错。江叶很清楚这一点，在听到段吉被杀的消息时，他就已经知道案子是谷米做的。为了救谷米，他不惜做伪证。有没有办法以关系人的身份把他请来？”
“唔。”李秋官不置可否地回答。现阶段还不能把江叶抓来，住院的谷米已被判定心神丧失，被屏除在侦查范围之外。她的不在场证明只能靠江叶的证词，如果想要指出那是伪证，必须提出新的事实和证据。江叶的背后有强大的媒体做后盾，对警方而言这种人最难对付，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这一天，李秋官也是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家里。比起肉体的疲劳，心灵的疲劳更加沉重。外出打探的警员依然没有传回令人振奋的消息，想到一天又白白浪费了，他的心情怎么也开朗不起来。
李秋官队长已经下令要在五日内将侦办终结。虽然这个要求极不合理，但对于坚信李代燕是凶手的所长而言，五日似乎还太长了。
原本，警察这个组织就是建立在垂直的架构上，就好像以前的华夏皇军一样，上级的命令是绝对的。警察法里明文规定：“警察须接受上级的指挥监督，执行警察的勤务。”也等于是为了确保此阶级制度所做的宣言。
（还有两天。我能否亲手把真凶揪出来？）
如果不能的话，李代燕就会成为杀人犯，记载着“嫌犯已经死亡”的文书也将被送往检察厅。一旦派出所长做出裁定，区区一介李秋官的李秋官是没资格反对的。就算那叠纸世人不会看到好了，但是李代燕将永远顶着杀人犯的污名。
（这样她不就死不瞑目了？）
当然，对李代燕或对段吉，李秋官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偏见。只是，要用这种连自己都无法认同的方式让案件落幕，他就是无法忍受。站在执法人员的立场，站在堂堂男子汉的立场，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看着案子被草率解决，与上司妥协，比教他死还让他难受。
白天，滕丽名警员说的那番话还在他脑袋里打转。关于这个案子，江叶肯定知道些什么、隐瞒着什么，滕丽名是这么说的，而他心里也这么认为。
连吃饭的时候，他都还在想这件事。
他太太喊他：“老公，从刚刚你的筷子就一直停在半空中不动，你是怎么回事？赶快吃啊。”
“嗯。”他赶忙拿起筷子，伸向装辣鱼块的盘子，夹了一块。
这时，他的女儿突然大声惊叫：“讨厌！爸爸，你把辣鱼块放到汤里了。”
“什么？这不是酱油吗？”
“爸，你清醒一点嘛！”
听到女儿的话，老婆也跟着附和：“是啊，现在就开始痴呆未免太早了吧？”
悲惨的晚餐结束了。实行完李秋官式健康入浴法后，他爬上床，然而思考的漩涡满脑子打转，就是无法入睡。如今，李秋官的思绪全集中在江叶一个人的身上。
其实，李秋官觉得江叶可疑也不是今天的事。自从他看过《深夜文艺》所刊载的评论后，心里深处就一直藏着这样的想法。段吉的作品《尸体和口红》被其它两位评审说得一文不值，却因为江叶的力挺而入选为佳作。很明显地，这理由过于牵强，看来就像是为了接近段吉所设下的局。
（之前，我的怀疑是对的。）
事实摆在眼前。之后，江叶确实去了段吉工作的牛郎俱乐部，而且还约好星期天晚上要去他家拜访。
为什么？为什么江叶要接近段吉呢？他不懂，思绪净在原地打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