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座荒废的木材加工厂。
早在六、七十年代,类似这样的木材厂在中缅边境线上随处可见,严厉的禁伐和禁运令实施后逐渐没落,被现代化林业集团取代,大规模移栽一种特殊的桉树,从日本引进,能快速生长成林。
这种疯狂吞噬养分桉树的入侵,对土壤、生态环境具有可怕的掠夺性。
锯末满地,野茅草乱生。
一抱粗的原木摞成一座座梯形木堆,树皮生着霉斑丝菌,灰黑溃烂,弥漫出朽木特有的腐臭味。迷宫一样,高木堆像玛雅原始丛林中破败的金字塔群落,让人神秘畏惧。
他们绕过木堆,发现木材厂的大门。
门塌了半拉,倾倒在青砖墙上。魏央拿电筒光照射加工车间,光柱扫过几台锈迹斑斑的机器、黑咕隆咚的木具、刨花堆、灰尘仆仆的蜘蛛网……一切物体在光亮中赫然显形,很快又陷入平静的黑,像海底死寂的船骸。
“看样子废了好久,没人,到处是鬼影子……”
狼头嘀咕说:“突然来点阴恻恻的配乐,活似幽灵古堡。”
阿布踢到地上一条破麻袋,差点被绊倒。
李妮说:“咋回事?我明明看见这里亮着灯。”
魏央点头说:“灯光好像从一座高高的木楼上发出来。”
“木楼呢?”
狼头原地转了一圈,说:“幻觉?我们遇见了空中楼阁,海市蜃楼?”
苏妃忽然说:“你们听……有东西怪叫。”她害怕得贴紧狼头,急促喘气。
大家安静下来,一起侧耳倾听。
“没啊?”
魏央皱眉说:“好静……静得可怕。奇怪!怎么都听不到昆虫叫声。”
按常理,野林子里总会有些鸟鸣虫叫、风吹草动,鼠蚁活物窸窣响,但古怪的是,这方天地出奇寂静,被什么笼罩隔绝一样,死气沉沉若空……突然,魏央感到背后来了一股风,气流有一丝变化,让他极不舒服,好像什么东西逼近,产生一种尖锐的压迫。
魏央猛回头。
天地昏黑,月光冰冷冷。
草尖微晃。
一尊木制佛像横卧在草丛,木身腐烂,却依然散发庄严宝相,冷然注视着入侵者。凉风扑面吹来,魏央浑身汗毛耸立,似乎有一个无形的影子在迫近。他望着前方的空无,手握电筒,掌心出汗。
空气中的松木油脂味越来越浓烈,刺激鼻腔,似乎混合着一点淡淡的血腥。
狼头抚拍苏妃的后腰,问:“你听到啥子声音?”
“好像几声惨叫……在那边。”
月光下,苏妃的肌肤泛白。她抬手指着厂房西侧一个山包。阿布害怕起来,说:“快闪!等会鬼打墙,那些大木头阵会困死人。”
“别怕……我们过去看看。”
狼头招呼魏央,带着苏妃和阿布往山包探过去。他自然地左右手一边牵一个女人。
魏央只觉木佛像怪异,本想去那附近的草丛查探一下,见狼头走了,他只得和李妮跟过去。魏央心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看见苏妃偎依着狼头,一副怯生生的模样,他喉咙干痒,“嗬……呸!”往后吐了泡痰。
浓痰飞出去,恰好落在佛像眼窝上。
“操!”魏央笑了。
入侵者离开了,这地方恢复寂静。
佛像上的口水从眼窝淌下来,滴在草丛上,黏裹住一对在交配的小虫。
……………………
出乎意料,山包上的竹林中有条石板小道,不走近绝难发现。石缝生满杂草,石面却有些光滑,显然常有人行走踩踏。山包低矮,他们很快登顶顺坡而下,转过几篷竹蒿,赫然见到下方耸立着一座大庭院。
月色下的屋子泛着青灰,有八九间砖瓦房,屋檐下的阴影漆黑晦暗,中庭亮着一圈橘黄色的光。
院门厚实,雕刻着两尊门神,面目狰狞,呲牙咧嘴一哭一笑,朱红色油漆斑驳脱落,气势却森严逼人。魏央上前推了一把门,木门“吱呀”狭开一条两指宽的缝,门后被铁销挜着推不动。灯光透门缝而出。
“老乡!老乡……”魏央敲门,喊了几声。
院子里静悄悄,没人应答。
“有血腥气。”苏妃拉紧狼头的手,重重往后拽。
魏央也闻到了血气,油腻腻的,穿堂风挤出门缝扑面而来。他迟疑一下,眼睛凑着门缝往里打望。门后的过道尽头是个方形庭院,院墙发黄,挂着一盏灯,喇叭形铁壳灯罩聚拢灯光,洒了一地。院子中央有口石栏水井,附近垒着一个简易灶台,灶火燃烧正旺,上面架着一口大铁锅,热气腾腾像在熬汤。
天井地上血迹斑斑。
空无一人。
“老乡!开门呐……”
魏央扯高嗓子喊了一阵,大门后依然悄无声息,没人回应。
“我来看看。”狼头忍不住也上前去趴门缝。“啊……哟!”狼头突然大叫,像触电一样慌张往后急退几步,差点撞倒魏央。
“嘎吱……”
院门忽然被打开一扇,灯光亮得刺眼。
门后站着一个高壮的大汉。他背着光面目不清,头戴破帽,脚下套着一双硕大的胶鞋。
他是木匠。
木匠右手提一柄尖刀,刀刃黏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