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楚地,兮
【这本不是一件令人索然的事情,只是言过其实,把金钱和才貌首推到上方,是会显得浮,无论是浮夸还是浮躁,都不会睿智。在不经意间有意透露出富贵,聪慧,似乎是一种刻意,而刻意的东西,通常会失去价值。】
六月中旬召开社团文化节,你需要做一个文学报告。你说这次讲离骚体,我们仿着屈原来写自己的生平,不需要杜撰诸多情节,只管写下来。或者可以没有平仄,或者辞藻也没那样华丽。连词成句,用上古老的叹咏调子。或可以谱上曲子,吟唱起来。
英语老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梨花头,平刘海。着粉色公主系的服饰。她是个喜欢旅行的姑娘,背上行囊,她是可以踏遍所有朝思暮想的地方。我有一度很羡慕这个女子,她有稳定的工作,可观的收入,在寒暑假期成为一个远行者。她会在课堂上讲一些旅行的所见所闻,这本不是一件令人索然的事情,只是言过其实,把金钱和才貌首推到上方,是会显得浮,无论是浮夸还是浮躁,都不会睿智。大鹰,麦子,二爷都不喜欢这个小个子的女子。在不经意间有意透露出富贵,聪慧,似乎是一种刻意,而刻意的东西,通常会失去价值。
还是会有听她讲一些游记,每个人身上都是会有我所没有的长处可以学习,所以不管你多么不愿意也好,请听那些人讲话。其实她说的不差,许是表达方式有些许不妥当,使得听者无感。
这天在她的课上写赋。在英语练习本上无规则地写《溷夏》:
昨宵暂别兮旧年土
今日啼腥兮泪两行
途尽景殊兮驳疾往
辟乡凄凛兮冰肌凉
青花殆尽兮掩愁容
素袂决起兮落红妆
凌装杂裹兮堂亲定
姊容乐柔兮协安享
斜倚红桥兮美少年
相委吐珠兮鱼水情
勒险困象兮汇義露
消彼长怨兮赠亟饴
顷间红楼兮今踏歌
决眦丽人兮寒骨清
同乡同技兮入异门
异念异恋兮同回乡
携纤暮游兮购夜粮
临别寥寞兮风尘上
子悠恍梦兮欲语迟
再忆三秋兮一落足
依稀目光兮两相错
归意匆匆兮留亦忡
轻唤姊妹兮早还家
我没有听到下课的铃声,只是感到教室里的人都快走光了。可爱走过来喊我一起去吃饭。我在本子上写下最后一个句子,然后起身。你在教室门口等我,一直没有进来打扰。你说你看我低头写文字的时候,那种娴静认真的感觉很好。
文字,是我那样挚爱的东西。
2. 楚地,换一种姿态
【偶尔在台下当当观众,看别人桩桩件件地演绎曾经我桩桩件件演绎的事情,只做旁观者。我可以坐在你的身边,静心看完一台演出。】
一直是用舞者的姿态上台,这一次我要改一改。
社团文化节需要报告和展示社团的成果,你安排了几个人上去做汇报。你,我还有小日本和小强。小强是下任社长的不二人选,一个挺质朴的男子。小强尤善现代诗,无论从意境,用词还是语法和深意都是可圈可点的。他是有才华的人,但不会文人相轻。
有才学的人不要太过于傲气,聪明人会对自己的想法倾囊相授,并同样采纳或者听取别人的意见。在学识上,太过于保留和太过于决绝都不是应该有的做法。文人相轻,是从古至今的文人墨客最为悲伤的事情。
和大家在一起工作,欢愉的时间这样过去也不会觉得疲累和困倦。这种感觉我很喜欢,时间在不经意之间就会流逝,工作了却,一天终结。
“一直都在舞台上跳舞,这次变成演说。如何?”
“一直在做自己喜爱的事情,对自己的能力提升会有所偏差。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你之前做过主持,做过演讲,相信这一次不会有差池。”
“我只能说尽力哦。”
“其实我看过你的辩论赛,赞的。”
“如何这样说,叫我情何以堪。”
“我如是说。”
“多熟悉的人啦,无须这般。”
小强有一搭没一搭地地和我聊天,手上整理着社团文化节需要演说的文件。小日本这个可爱的人儿,大腹便便地走过来参与我们的话题,碰翻桌子上一叠文稿,于是下蹲捡拾。六月的天本就闷热,桌椅间的空隙那样小,小日本怏怏地拿起一叠文件,让我帮忙捡拾他实在无能为力的遗落在角落的纸张。我笑着俯身弯腰,发现了一个作为瘦子的好处。
你从外面拿了外卖进来,四份盒饭都不是什么丰盛的菜色,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还是会在饭桌上谈论公事,也说些比较冷谈的笑话,最后一起喷饭。
我把汤汁洒出在文案上,花了一片。小日本掏出纸巾擦拭,小强立即拿走了周边的纸张。你帮我处理身上的油污。这时的自己仿佛回到了儿时,做错事之后总被善后得那样好。打翻了人家晒在外面的簸箕,梅菜笋干打落一地。绍谦哥跑去邻居阿婆那里自首,子晗回去吵着让他母亲要赔阿婆一簸箕新的。我扯着嗓子承认罪状,其实我一直有承认的,只是结果也不会有人相信。
人说女子娴静,男子猎奇。
我是这样让从小一直在身边的人受到冤屈。其实我小时候好动,远不是那两个男子可以追及的上。
此刻的我就像当年做错事的女童,你们都是会帮助我的人。小风波很快平息,大家又回到工作上来。我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你说我要做的是在大家的总结之上再做总结。
我从自己既定的规矩里抽出身来,开始做或许也能胜任的其他事。可以不用穿那样鲜丽的衣服,不用浓妆艳抹画奇怪的图腾。偶尔在台下当当观众,看别人桩桩件件地演绎曾经我桩桩件件演绎的事情,只做旁观者。
我可以坐在你的身边,静心看完一台演出。
3. 楚地,伤
【只是扭伤脚,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有你们在身边,我会很快好起来。】
这天晴好,微热无风。
正红色的台面,摆满音响器械。舞台建在不久前刚投入使用的篮球场上,略显寒酸。其实学校的建设一直未竣工。至少在我还能看到的时候。
文化节在下午两点开幕。有心人买来了礼炮,在整点时分引爆。即便是在白天,火光多少丑陋也好,微弱到几乎不能察觉,气氛却一直很热烈,台下聚集了许多观众,形形色色的人都有。
我在三点一刻上台。这天我穿黑色西服,配白衬衫。从来都是染着一身铅脂上台,这一次,素衣裸颜分外自在。将几乎倒背如流的稿子照着昨天对面的镜子那样再背一遍。我的临时记忆向来很好,比如考试,我可以只在考试前几个小时看重点,然后考出前几名的成绩,只是如若要过段时间再考,就会统统忘却。
我穿黑色高跟鞋,落第三个台阶,我看到你在前边对我笑,我想要快点去你身边。前边的女子伸出一只脚来,我知道她是为无心,只是我这一绊就失去重心伤到了脚踝。我知道你最终接住我了,却还是伤到了。也是我冒失成性,无关其他。
可爱和燕子跑过来看我。
“如何?”
“只是扭到了脚踝,不打紧。”
“看似这一下,扭得不清。要去看一下。”
“好。”
“你可看到那拌你的女子?”
“她无心的。”
“我认识她,我们部门的,叫程蝶斤。”
“嗯。”
我知道燕子是想说明程蝶斤和汀兰的关系很近。但是这次确实是我自己不小心,与她人无关。
你帮我揉脚之后发现我脚踝肿了一大块,关切地问我疼不疼。其实扭到的一瞬间只是有一种“裂帛”的感觉,不能说痛,但是之后马上就感到疼痛了。我也没有隐瞒如实回复。你抱我去医院,小可爱跑去打车。燕子捡起我遗落的文件物品,尾随而来。
你不是健硕的男子,羸弱,苍白,那样瘦。你的身体其实没有比我好到哪里。你一百八十公分只长到九十八斤重。我不知道你那里来的力气可以抱起八十斤的我。不是没有想过让你增肥,只是我没有说服力,一百七十公分八十斤的我,同样没办法再重一些。一直以来都在想办法增肥,喝中药,吃快餐,薯片,巧克力都试遍了,仍然未见起色。瘦子有瘦子的烦恼,这同肥胖患者需要减肥是一个心理。这个社会有些不正确的看法以及观念,让精瘦的人受到比匀称的人更好的待遇,这不公平,更不合理。
你把我抱上车,一路上都在问我如何如何。只是扭伤脚,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有你们在身边,我会很快好起来。嗯。
4. 江南,女吊
【一捧黄土,森森白骨。谁要在这寂寞无人的山谷之中住上几个世纪?所以再怎么辛苦都好,请务必撑下去。能活着就是好事情。】
再康复已经是一周之后的事情,和可爱吃过饭从食堂出来,要回去寝室午睡。前面的两个姑娘肆无忌惮笑出声。
“呵呵。这下有她受的。”
“倘若真能半身不遂,可就好了。”
“至少也要躺个十天半月。”
“活该她当众出丑,那日素黑正装,我看得头痛。不会穿高跟鞋可就别穿。”
“已经有那样的身高,再穿这么高,可是为何?当自己是男人呐。”
“可真自找,我扭头向外一出脚,绊她一跤。活该的断手断脚。”
小可爱转过头看我一眼,我苦笑着说没关系,已经一切安好。我说我要去买巧克力吃,于是转身再向食堂走。我没有要故意避开,只是从早上开始一直忘记买巧克力了,巧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原就是自己走路不慎,就算不是她们存心,也同样会遇上不存心的人绊我一跤。
再回寝室楼听到有戏文的唏嘘声,我不知道路过谁家寝室,是谁在播放。回到寝室方才得知别班的现代文学介绍了鲁迅先生以及《女吊》。
鲁迅先生说一个带复仇性的,比别的一切鬼魂更美,更强的鬼魂就是女吊。女吊即女子吊死鬼,是绍兴当地比较常见的地方戏。女吊又名为吊神,是好的,并非邪魔恶鬼。女吊穿正红色衣裙,通面惨白,神情木讷,触目惊心。她为活时冤屈而来,不惜变作厉鬼。她要取走世上尚存的害人之心。我许是一辈子做不了女吊,即便是含冤而死。我拿不出那样强烈的怨念来。我觉得我只会是那种对于死无可奈可的无常。
儿时看目连戏,时常被台上诸多鬼怪吓到。尤其属女吊最为恐惧。母亲说女吊不是恶鬼,她只会寻找害死她的人,或者心存不善者。我在看女吊,黑发三千乱得不容他人看清楚她的面容,只知道,那种面色确实不应该是活人所能拥有的。
正红色的生气让一只鬼不像一只鬼。她们那样强烈地想要留住最后一口气息,不赶去轮回转世,不经过奈何桥,不喝下孟婆汤。她们要记住生前愤愤不平的往事。是谁逼得她一身红装,绾带上吊。在我看来她还是傻的,有何缘由需要她放弃生命以至于死亡。倘若连死都不怕了,想来世上再无可怕之事。聪明的女子在逆境中有着野草般的毅力,忍辱偷生,反败为胜。不聪明的女子才会悬梁一刻,自断红尘。可知,万一没有阎王殿,万一不见无常鬼,万一人这一死不再轮回。任你穿得再红也好,多鲜艳都好,再没能变成任何有思维的状态。那死,岂不是冤?
一捧黄土,森森白骨。谁要在这寂寞无人的山谷之中住上几个世纪?所以再怎么辛苦都好,请务必撑下去。能活着就是好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