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瑜知道，和老婆孩子一起吃早饭是茂平家的规矩。他的老婆会做好吃的日式早餐，还会做各种甜品让茂平带给部门同事。如果说老婆是暖心的味增汤，她顶多也就是速食面吧。
4
茂平维持着每周一两次见面的频率，通常是不打招呼的过来。而早晨嘉瑜醒来的时候，身边早已是冷冰冰的空荡。他没陪自己吃过一次早餐。
这天早晨，门口突然砰的一声，像是猛烈的摔门声，还没睡醒的嘉瑜吓得坐了起来。她披上外套，蹑手蹑脚打开门查看。
后藤先生在等着电梯，边翻着手机边嘴里嘟囔。看到嘉瑜出来，他略带抱歉的低了低头。看起来刚才摔门的是后藤先生？
等后藤先生下了楼，嘉瑜敲了敲对面的门。
“原来是嘉瑜啊。对了，抱歉今天的烘培教室我去不成了。”嘉瑜注意到来开门的理财红着眼睛，头发有些凌乱。
“我能进去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
理财犹豫了下，还是把嘉瑜请进了屋。
“你还好吗？”嘉瑜坐在沙发，注意到餐桌上准备的丰富早餐一动未动，但是看起来应该少了个碟子。
理彩倒了杯水，递给嘉瑜，坐在嘉瑜旁边，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我有时候真是羡慕你啊。年轻，有自己事业，不用考虑家庭，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也许，这是理彩眼里的她，毕竟她不知道嘉瑜的过去。
“想要出去散散心吗？好好吃个早餐？”嘉瑜问道，“整天都是你给别人做，就趁着今天好好享受下吧。”然后不由分说拉着理彩出了门。
嘉瑜带理彩来的是自己总一个人来的咖啡店：Coffee Hut（咖啡休憩站）。推开玻璃门，小小的咖啡馆只有三张桌子，白色色调和木质家具让这里显得简单大方，木板搭成的楼梯通向二层，大概是主人放杂货的地方。店主夫妇在隔断后面的开放小厨房忙碌，就像是走入了一户普通人的家。
“我要栗子磅蛋糕和一杯咖啡，”嘉瑜说道，“她们这里只有手冲黑咖啡，咖啡豆是自家烘焙的。蛋糕的话每天都不太一样呢。但我喜欢男主人做的三角三明治，是简单的家常味呢。”
“那我就要一份轻食三明治吧。”
“你和你先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抿了口杯里的黑咖啡，还是如往常一样在苦涩中泛着香甜。
“我们最近总是吵架，他刚又发脾气，摔了碟子，走了。”
怎么会？后藤夫妇在嘉瑜眼里算是模范夫妻了。
“他早上听到我要去烘焙教室，就不停抱怨我整天把钱浪费在玩乐上面，而他最近总是回来很晚，连他母亲上周病了，都是我从老家接过来在医院照顾。哎，每天花尽心思考虑营养、菜色，做他爱吃的，他却不动一筷子。以前还会带我做的便当，最近也说要和同事吃……”那些电视剧里家庭主妇们的苦恼就这样被理彩证实。
“其实家庭主妇在他眼里就是一笔开销，乱花他的钱，”理彩说，“大概现在很多家庭主妇出轨除了内心的无助感，也是种报复吧。人啊，如果不被需要，总是会觉得绝望呢。”
“其实我一直觉得，你让我有了做家庭主妇的冲动呢……”嘉瑜歪歪头。
“当初来到大阪做第一份工作的时候就认识了我先生，他当时是我的客户。其实我是从小地方出来的，虽然业务能力不错，但老实说当时在公司挺受排挤的。多亏了我先生给老板说了不少好话。大概三年后吧，就在老板要给我升职的时候，他跟我求婚了。我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辞职，按他说的安心地做个家庭主妇，毕竟他工作忙。但是，每次吵完架我都有些后悔，也许如果不辞职，现在的生活会完全不同吧。”
“可周围还有很多人羡慕你能早早结婚呢，现在高龄未婚的女人可多了呢。”
“那就让她们也来试试天天做一桌子菜却没人来吃吧。”理彩翻了个白眼，笑了。
5
男店主端上来她们的食物。四个小三角三明治竖着摆在圆形白碟中，而栗子磅蛋糕则盛在一个黑色古器皿上，蛋糕的一边还淋着奶油，洒着糖霜。
理彩轻轻咬了口三明治，感叹：“太好吃了，虽然看起来像是家庭主妇们会做的早餐，但是夹着的厚蛋烧的甜度把握的很好呢，加上蔬菜的甘甜爽脆，确实很值得一试。”
嘉瑜听了很开心，说：“没错！你也试试这个磅蛋糕，栗子味很浓郁。因为很多女生来这里都点蛋糕，所以这里只提供手冲黑咖啡，搭配吃起来刚刚好。”
理彩放下三明治，看着嘉瑜说：“其实我一直梦想自己开个店呢。”
“如果是理彩你的话，一定没问题的！也许早餐咖啡馆是个好主意，你每天的早餐丰富得比得上料理家们了，而且你做的面包会是当家招牌。现在很多主打天然酵母的面包房很受欢迎的，你还可以研究出很多应季的蔬菜口味。”嘉瑜看起来比理彩还兴奋。
理彩微微摇了摇头：“这就是为什么我说我羡慕你，能够做自己喜欢的事。我要照顾家啊，很多事情也就是想想而已。太难了。”
嘉瑜看向忙着给新来的顾客准备饮品的店主夫妇，转头对理彩说：“看看他们，再想想你最近，到底哪种生活才是你想要的呢？不要被想象中的困难吓倒了呢，其实你只要把给丈夫做早餐的时间省下来，就能做不少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嘉瑜握着理彩的手，小声加了一句，“反正他也不吃。”
理彩看起来有些动了心。她说：“也许你说得对，我最近总是害怕，害怕他夜不归宿是有了其他女人，害怕我们离婚我就什么都没了。搞得我整个人都神经不正常，早上翻他手机被他发现了，所以他气得摔了碟子走的……”
嘉瑜突然想起来上周末晚上，她看到一个穿着妖艳的女人和后藤先生在楼下争吵些什么。难道那就是茂平说的新来的漂亮女同事？但她决定不告诉理彩。
谈话间，嘉瑜走了神，也许担惊受怕、对生活没有安全感的，还有自己。
嘉瑜和理彩在车站告了别。嘉瑜去了茂平工作的地方找他。
“我在你办公的楼下。”嘉瑜听到对方匆匆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茂平整理着西装，环顾四周后跑过来。抓起她的胳膊走到离大楼稍远的地方。
“有什么事电话里，或者下次见面说不行吗？”茂平语气里带着质问和不满。
“你就这么怕我被撞见吗？你当时答应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怎么没有这么胆小呢？”嘉瑜理直气壮。
茂平叹了口气，双手叉着腰问：“那你来干什么？”
“离婚或者和我分手。”
“你这是发什么神经？”
“我累了。不想玩这种躲躲藏藏的游戏了。我那里已经和你的留宿酒店一样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离开她，我还有孩子。”
嘉瑜心冷了大半。自己没有任何筹码，也就理所应当得不到任何东西。
“那就分手吧。”
“分手？你想过吗，你住的房子是我买的，你的零用钱都是我给的。你还想回你那旧房子里住吗？你想重新回去陪酒，人家都不一定答应了。你有什么资格说分手？”
嘉瑜无奈的笑了，最难过的是她竟然无法反驳茂平的每一个字。
“放心吧，我今晚就搬出去。”
坐在回家的电车上，嘉瑜想刚才轻易说出搬走的话怎么就没考虑下退路呢？她想起曾经无法下脚的小公寓，常常漏水的公厕，还曾经深夜回家在路口被尾随。罢了，她揉了揉脑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
把钥匙留在玄关处，嘉瑜还是拖着一个行李箱离开。她想了想，摁了对面的门铃。
“后藤小姐，我……”
“你怎么了嘉瑜，”理彩满脸惊讶，“快进来说吧。”
那晚，后藤先生还是没回家。理彩开了瓶红酒，两人聊到深夜，嘉瑜带着醉意讲着自己的过去，和茂平先生的事。她好像迷迷糊糊记得最后理彩把她扶到了床上，按好被角，说：“总会过去的。”
第二天清晨，宿醉的嘉瑜头还是晕晕的。
“好香啊。”她走到客厅，看到理彩早已起来忙碌。
“我做了早饭，快洗漱好来吃吧。”
嘉瑜双手捧起碗，浓浓的味增汤温暖着她的胃。“谢谢你收留我。果然酒醉后还是日式早餐最棒了呢。”
“看来比起学做面包，你还是先好好学做早餐吧。人呢，再大的难过，只要吃饱了，好像就能扛过去了，没那么绝望了。”
“对了对了，上次说的开店计划你想的怎么样了？”嘉瑜来了兴致，“我也想加入呢！你知道的，日本咖啡馆一般都中午才营业，很多人都发愁买热乎乎的早餐。所以我们呢，就提供日式和西式两种搭配。你来设计菜单，我就打打杂招呼客人。我连店名都想好了呢……”
理彩笑了，好像两个人有了种联系，彼此影响着，改变着，也好像有了新的生活斗志。“店名叫什么？说来听听。不好听的我可不会答应哦。”
嘉瑜眨眨眼，神秘的笑笑：“就叫做‘早餐俱乐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