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练此功，必先自宫。一入宫门深似海，从此男儿非男人。历朝历代的太监，厉害的，将皇帝玩弄鼓掌之间，操控朝政，过着不王而王的巅峰日子，可到最后，哪个太监会有好下场。
皇帝陛下可不愿跟你善始善终，搞出事儿来，就要让人背锅。总不能自己当昏君吧，即便那些事儿，没有陛下的授意和默许，根本不能够成功，但至少该注意一下身后名。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人在一无所有的，才会这般搏命，可若真的有了身份地位，谁不考虑儿女子孙的评价。史书标榜，上面写的，或许就是斑斑血泪。
爱惜羽毛的人多了去了，皇帝陛下绝不愿意背上昏君的标签。所以，底下得有人来背锅，六贼就是这么来的。不能编排自己的祖宗，六贼干的事儿，的确天怒人怨。
李晟斜着眼睛，“监军，你为何不入宫，跟你叔叔好好聚一聚，偏生要来西北，当一个监军。”
梁洛摆着苦脸，“李兄，梁家指望我传宗接代，我爹将我过继给叔叔，打算承继他这一方血脉。”太监孤独，同样希望有人送终。哪怕死了，有希望有人记得，逢年过节，能上一炷香。
至于自己那时候还有没有意识，就不知道了。天地有灵，无奇不有，古人相信生死轮回，善恶有报。
说的好像李晟不需要传宗接代似的，“进宫的事儿，休要再提，谁提，我就跟谁急。曹大哥，在胡员外家，有没有看见骡马之类的。”
这一路，如果有马车的话，应该要快些，以梁洛这般的大块头，严重拖着队伍的速度。就怕夏侯勇觉察到异常，沿着蔚汾水，先一步去兴县堵截他们。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李晟现在没工夫跟夏侯勇死磕，如今己方队伍，也没有那个能力。
曹时笑道，“我的确看到了一头驴，块头太大了，晟哥儿，你会做驴肉么？”
李晟满脸黑线，就是个吃货，只知道吃。“想什么呢，现在既然到了黄河东面，咱们就不用去佳县，直接去临县得了。”
陈从文在临县当县令，去了那里，就算有根据地。梁洛道，“曹将军，咱们现在就去把驴儿给抢回来。”
当坏人，是会当上瘾的。就跟吸毒一样，吸的时候，只需要一口，可若要戒掉，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儿了。
曹时啃了一大口狗肉，拍了拍手，“监军，咱们现在就去。”
李晟黑着脸，“就不能好好吃饭，明日再去，咱们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不能当恶霸，知道没，吃饭。”
曹时捡起碗里的骨头，借着昏暗的灯火，“你们两个怎么不吃呢，这肉味道差了点儿，但晟哥儿做的东西，怎么可以浪费？”
爷孙有些害怕他们，把庄子上最厉害的胡员外都抢了。那两条凶恶的狗，如今成了餐桌上的美食，有些大快人心，但他们同样有些担忧害怕。
李晟道，“老伯，借宿你们家，没什么好报答的，这就算是房钱如何？”
胡老汉连忙摆手，“公子客气了。”
将饼子和肉，放在他们面前的土碗里，小孩子才认真正吃起来。许久没吃肉，吃的有些急。
当天晚上，他们就在屋里将就着进入梦乡。次日早晨，雨已经停了，在门前，摆了一辆驴车，“曹大哥，行啊，你办事儿，真靠谱。”
在路边，庄子上的人几乎都出来看稀奇了，还有衣裳稍微华丽点儿的人，脸上很是愤怒。
李晟坐上驴车，对着那个男人道，“胡员外，怎么，对我们有所不满，曹大哥，你克扣人家了。”
曹时道，“他一头驴，要价十贯，平日里，一头牛，也就只能值了那么多钱。”
“你给了人家多少钱？”
“三贯。”
一头猪的价格，三贯不少了，“胡员外，你莫非是以为我们有钱，还是觉得我们没有见过世面，好欺负是不是？”
胡员外脸色白了，这几个彪悍的大汉，如果好欺负的话，他就不用愁眉苦脸。家里的打手，都被曹时一个人撂倒，如今，青着脸，躲在后面畏首畏尾呢。
不知道哪里来的公子哥儿，看他们的衣着，一个比一个身份高贵。胡员外再愤怒，也只得收敛些，“公子说笑了，小人并没有不服。”
你敢说不服，就会把你打服，李晟道，“曹大哥，再给他二两银子，这对爷孙，归我照顾，你自己看着办。”
曹时不情愿地给了二两银子，“晟哥儿，你对他太好了，有人不知道感恩，那应该怎么办？”
不懂感恩的，就更加该死，“你现在不知道我的名字，过一段时间就应该知道了。隔壁临县的陈县令，乃是我的表哥，如今，我当然是去投靠他了。”
在庄民的眼里，县令大人，那就是高高在上的天了。胡员外点头，“李公子放心，我会好好对待胡伯的。”
“但愿如此，莫犯在我的手里，我的手段，可比他们残忍多了。”李晟脸上挂着的冷意，让人如在冬天，就连梁洛都打了个哆嗦。这位李兄弟，还真是有些让人心悸呢。
曹时，陈从彦，唐海蛟三人步行，其他四个人坐在驴车上，李晟沉声道，“出发。”
他们的到来，对庄子的人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现在不以为意，未来，却会拿这件事，做很多文章。
李晟等人沿着小道，一路前行，在蔚汾水过河的时候，把驴车给作价卖了。曹时现在，倒是有了一些商人的头脑，李晟对他有些刮目相看，“曹大哥，你不当兵，还可以做生意，说不定就成富翁了。”
“富翁谈不上，咱们不是合伙做生意么，李兄弟，你怎么不在府州城开一家得意楼呢，那不是会赚的锅满瓢盆。”
刚夸他，一下子就漏馅儿了，“曹大哥，在府州开得意楼，不仅赚不了钱，而且还要赔钱。”
这是什么道理，曹时一下子想不通，“为何？”
高消费，当然要跟高收入的人群挂钩，在府州，富裕的人一定很少。李晟换了一个方式回答，“如果老令公上酒楼吃饭，你要不要收钱？”
“吃饭给钱，天经地义，当然要收。”生意就是生意，该给的，的确要给，“可若是折老令公不肯给呢，你能怎么办？”
能怎么办，知府大人要吃你的白食，那也只能挂着笑容，浑然不在意，“令公给面子，那当然要免费了，令公也不能天天来得意楼蹭吃蹭喝吧。”
曹时这是忘了，他们在青山的时候，可不是蹭吃蹭喝了大半个月。“你说的对，折令公不会隔三差五的来，但折指挥使，折五爷，折大将，他们若是要来，你要不要招待？”
折家人可不那么讲理，府州近乎于军队管制，严格之余，灵活不足。这样的模式，不利于商业的发展。曹时摆着苦笑，“还是李兄弟看的明白，这么说，家里开的面馆，不会赚钱了？”
“你那几文钱的生意，他们好意思赖账么，赚不了大钱，养家糊口完全没问题，嫂子真的很能干。”
曹时有些得意起来，很多时候，夸奖家人，比夸奖本人，更会让人觉得高兴。当面说别人的好，就有恭维的嫌疑，如果借助第三者之口，那效果完全不一样。
唐海蛟指了指前方的道路，“公子，往东边走，就是兴县。”这个时候的县，也只是一两条街道而已。西北的县，更是没法跟青山城里的大县相比。
大县里还有城墙保护，这样的小县，有时候什么防御都没有。但在西北，小县也有高耸的城墙。别的东西没有，城墙绝对不缺。如果外族入侵，县城周围的村庄，都会到县城来躲避。
走的慢，庄民就会被杀死，或者掳走。当然，哒哒国如今颓势，好些年，都没有把火烧到大河以东了。
“我们直接向南，去临县。”
唐海蛟看了看天色，“公子，我们今天到不了临县。”
“天色暗了，就找个地方休息。咱们抓紧时间赶路，争取今天赶到湫水河的渡口，明日乘船直下临县。”
离着目标近了，却更加忐忑。众人不顾疲劳，沿着官道，向南边走。
在天擦了之前，在终于看见了湫水河的渡口，在河水边，有一个庄子。河岸，有渔翁收了钓竿，准备往家里走。这年头，还能钓鱼为乐的，都不是平常人。
李晟上前问道，“老人家，这里可有船去临县么？”
老人眼睛闪烁，“有的，可是天色已晚，今日没有了。”
很少有人抹黑行路，湫水河是一条支流，在碛口镇汇入黄河。老人家接着道，“客人行色匆匆，想必十分困乏，不如去蔽庄住上一晚，明日再走，如何？”
李晟纳闷，一路上，本地人对外地人都十分提防，这位老丈倒是好，反而邀请他们去家里休息。
老丈提着五尾活鱼，“我还说，今日怎么钓了这么多，原来是贵客要上门，这边请吧。”
陈从彦有些担忧，“晟哥儿，小心有诈。”
曹时道，“有诈又能如何，还有，除了对面的庄子，咱们还能去哪儿落脚，总不能往回走。”
“走吧，人家热情相邀，咱们若是拒绝，那就矫情了。”跟着老人进入庄子，庄上可见阡陌。匆忙归家的人，都对老人问候，“梁先生回来了。”
这里人们的面貌，明显比胡家庄要好上很多。靠近大河，有资源，人们过得还不错。
“梁老先生，这里是何地，我们初来乍到，不是很清楚，您能跟我们解惑么？”
“这里啊，乃是梁家湾村，村里人多姓梁，往下，乃是白文镇。客人要乘船，需要先到白文镇，然后顺流而下，庄子上的船，载不了那么多的人。”
梁洛这样的体型，小渔船根本就载不动。这一路上，都是曹时和陈文彦拖拽，才走到了这里。他现在累的如同一只死狗，不怎么说话了。
这时候却道，“走什么走，本监军走不动了，要走你们走。”
“老丈，咱们这么多人，真是麻烦你了。”
梁先生笑了笑，“我看客人天庭饱满，气度不凡，将来定然贵不可言啊。”
最不耐烦的，就是江湖术士。上辈子，李晟的父亲就爱算命，说什么十年厄难日，过后便能否极泰来。可是他来到了这里，都没有等到否极泰来。
都是套路问题，算命的人，一般都是现在对自己的生活不满意，才来寻求安稳。算命先生，先说你的不好处，然后再说怎么化解，什么时候能够否极泰来。
命都不好了，当然想要改命。这时候，算命先生就会给你支招，怎么才能度过厄难，当然不是免费的。
李晟摇头，“旁人称呼您一声先生，可是读过书？”
梁老丈笑了笑，“本人不才，曾经在岚州出任参赞，如今赋闲在家而已。”
参赞嘛，就是跟外边的人沟通什么的，没多大实际的职务，就是一架沟通的桥梁。唐海蛟却惊诧道，“您是梁兴龙老先生？”
梁兴龙是谁，李晟不知道，但听起来似乎有些厉害，“梁先生既然曾为官，子不语怪力乱神，想必是听过的。”
梁兴龙抚须，“客人也读过书？”
“账房记账，自然认识些字儿。”
曹时道，“梁老头，你说错了，李兄弟不是将来贵不可言，现在就已经贵不可言了。”
李晟白了他一眼，有钱，可不叫贵。贵的，乃是家世身份，柳家和李家可没有。
“哦，不知客人仙乡何处？”
李晟道，“老先生，我们就是打青山来，跑西北线的商贾，哪里有什么贵不贵的，您看，我们累了，可以先用点吃食，休息一晚么？”
不想在神话玄机的事儿上越扯越远，李晟果断打断了他们。梁兴龙笑着点头，“是老朽疏忽了，各位客人寒舍就在前方，请随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