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晟不知道，自己看来的小事儿，在下属们看来，是不可完成的任务。他们半夜里，居然会潜入别人院子里，干起偷偷摸摸的行当。能不能偷回屠夫的行当，还得看他们的运气。
开封府里，人们行色匆匆，都显得很慌乱。两位大佬，都抱病在身，谁都不知道，他们要当甩手掌柜到什么时候。原本井井有条运行的开封府，开始有脱轨的节奏。
牵了牵嘴角，李晟偷笑，越乱越好。越乱，朝堂里才会急。越乱，王诏的作用才能够体现起来。人只有在失去的时候，才会想到曾经拥有时的快乐。朝廷，只有在出现危机的时候，才会想起你的价值。
王诏是一位忠臣，数十年如一日，剿匪，治理地方，不争权夺利，默默无闻地工作着。朝廷习惯了他的存在，却对他还百般不满意。只有撂了一次挑子，才能知道他的价值。
李晟进入开封府，打着探病的幌子，来到王诏的房间。王诏正坐在书桌上，伏案写着奏折。李晟总是那么随意，走过去看了他的字，字非常好看。这样的字，如果流传下来，绝对会是艺术品。
“大人，您写的字真好，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个学生，您看怎么样？”
王诏在奏折的末尾，按上自己的大印上。抬起头来看李晟，“怎么，不会是推荐自己吧，如果是的话，我可以考虑考虑。”
他摸着胡须，一副怡然自得，李晟额上冒汗，他是真不想学这些文言文。比如这篇奏折，李晟努力看了几遍，才勉强看懂。这是一篇自述，大约说他的履历，多么多么用功，多么多么殚精竭虑。
现在呢，我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无力担任开封府尹的职位，还请陛下准许老臣退休，另择贤能。写的大约情真意切，一副正面的形象。王诏不满道，“一个个的，都想着轻松，却一点都不肯出力。这一次，若是他们有能耐，就来接着这个职务。”
李晟撇了撇嘴，“您应该举荐王府丞，他这兵装的久了，可以让他出来活动活动。同样职位，不同样的人，所体现的结果不一样，也就反映出，每个人的价值不同。”
王诏见他说的新奇，微微一笑，“你小子总是那么多鬼主意，是不是真的要拜我为师，拜师礼可不能少。”
“拜师礼当然不会少，不过不是我，而是舍弟，舍弟聪慧地紧，您一定会满意的。”
对柳家庄，他打听过，李晟有胞弟，送入私塾中读书，很是聪慧。在柳家匆匆见过一面，他的眼睛清澈，很有灵气。
“话说好，我若真的被人害到江南去了，要求学，可得跟我一起去江南，你会舍得？”
李晟呵呵一笑，“您若真成了舍弟老师，小子就是费劲脑力，也要粉碎他们的阴谋。”
“好大的口气，你连朝堂里的蔡相都不放在眼里。要将老夫弄往江南的，就是蔡太师一党。”与庞大的皇帝近臣，百官之首相斗，没有丝毫的胜算。
说这些，其实都是空想。李晟道，“大人，今天，我从黑风堂的宅子里找到了大约一百担粮食，您看怎么处理？”
王诏讶然，这些日子，他都想弄到粮食，可是跑遍青山，却始终没有得到粮食。没有背景的奸商，聪明的逃之夭夭，或者找到厉害的靠山。想要得到粮食，非得把内城权贵全部得罪干净。
他还下定不了决心，他只要动了一家，明日的早朝，自己估计就得黯然离场。“你怎么知道黑风堂里有粮食？”
“我当然知道，我们抢过这些粮食，没抢赢黑风堂，不过最后还是辗转到了我的手里。”这个节骨眼上，还有粮食的，都是惹不起的人，“哪一家的？”
“算是郓王的人，福记，囤的粮食，全部便宜我了，大人，我想把这粮食用在西水门区域，您觉得如何？”
王诏没有回答李晟，“小子，咱们的约定，没有万担粮食，根本不能解决。这才一百担粮食，没有多大的用处。”
李晟答应王诏的，可不仅仅这么点儿粮食，“既然这么少，那就用在西水门地区，您放心，我答应的，可不是这么虎头蛇尾。”
“想帮你的帮派收集民心，不行，得用在北周桥，如今那里，都快闹翻了。”“给七十担给您，留三十担给我，您看如何？”
王诏点了点头，李晟不忘了叮嘱，“从明天起啊，您就安心的将养着，不要再过问事情。您若是不放心，漏了陷，那就是欺君之罪。”
“你怎么跟个小老头似的，老夫知道了，不管就不管。大乱才有大治，老夫省得。”
老人的智慧，不容小视，能在如此复杂的朝廷上屹立这么久，不会权谋的愣头青，根本不能长久。
李晟回到营房，柳毅他们还没有回来。龚安和秋沫儿在等着他了，他们等的有些焦急，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汇报。
汴通帮和其他帮派的争斗，应该已经落幕了。秋沫儿要带回的消息，就是关于汴通帮的，“你也许已经猜到了？”“猜到什么？”什么都没有猜到，对于这场极道的战斗，李晟有太多的疑惑。
单勇布置了这么久，找了很多的帮手，四大帮，同时围攻汴通帮，会这么容易被人攻破么。庞雏凤都已经落荒而逃离了，回到汴通帮，怎么就能够翻盘。夜市里的汴通帮，究竟有什么秘密，能够让他反败为胜。
还是那位厉害的龙帮主回来了，或者布置了后手，他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想不到吧，杀入夜市的人，都死了，四大帮这一次，损兵折将。”官府的力量，也许穿插在其中，他们觉得江湖的力量强大，所以要削弱。是官府导演的一出戏么，开封府没有出动，是其他的官府所谓。蔡相，高太尉，还是其他人。
李晟心有些冷，这一次的捡漏，并不值得庆幸。如果有一天，这样一股力量袭向自己，是否会粉身碎骨。
自身力量的强大，才是保命的根本，小打小闹，偷梁换柱，一次两次还行，可用的多了，别人就会看穿你的虚实。须知，走夜路多了，终于要闯鬼。
“单勇着急的人，都死了？”
秋沫儿点头，“是的，死了，还有汴通帮土市子分堂的刘堂主，也死了。那位陆天机，逃回土市子，带着手下，归顺了新蔡帮，如今正防备汴通帮的报复。另外，北辰帮全面占据北周桥，五丈门控制了东水桥。但是这三家得到这些地方之后，都是固守，并没有继续进攻。”
龚安道，“我倒是听到了一条消息，说东行泰山的龙帮主就快回来了？”
这位神秘的帮主，让很多人忌惮，不敢多汴通帮落井下石。“庞雏凤呢，他死了没有？”
“受了重创，一步都不离开夜市总部，现在汴通帮残留的人全都收缩在总部。他们防守十分森严，消息很难打听到。”
李晟点头，“你们两个小心些，既然江湖这么沉寂，你们好好着手自己的事情。银子我会给你们，自己想办法，我希望几年之后，青山城的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
他要保留足够的警惕，来防备未知的危险，“另外，多多打听龙帮主的身份，这事儿不能急，沫儿，自身安全最重要。”
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让江湖人如此忌惮，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未来，屠夫帮跟汴通帮肯定会有碰撞，算是未雨绸缪。
龚安脸色有点戏谑，“东家，还有一条消息。”
李晟感觉不好，问道，“什么事儿，你吞吞吐吐干嘛？”
“你的姑父姑母到了，今天在西水门找了一天的陈记，没找到，那位钟叔，凭着记忆，闯进得意楼，呜呼哀哉，对你一片诋毁。他们现在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毕竟，儿子不见了。”
李晟的头很大，还好的是，如今汴通帮式微，威胁大大减少。私自把陈记改成那个样子，钟叔不知道怎么编排自己，还有从文表哥，为了追求幸福，傻傻地去当了别人的炮灰，如今在杜御史府中，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半夜的时候，柳毅和吴三猛回来了，两个人满身的汗臭味，脸上却洋溢的笑，看样子，所获不小。
见李晟愁眉苦脸的，柳毅问道，“你这是怎么帮，屠夫帮不是搞定了，又出了什么变故。”
“不是屠夫帮，姑父姑母来了，你说我怎么跟他们交代。”“交代？咱们有什么好交代的。陈从文自己被美色所诱惑，怪的了别人，去杜府把人揪出来就行了。”
秋沫儿道，“哦，还有件事儿，潘胖子找了程辰辉，两个人密谋很久，估计会对表哥不利。”
那位心机小姐，不知道要把陈从文利用到什么时候。
“不行，我得去陈记，先跟姑妈透个底，可不能让她干着急。明天咱们去杜府，把人给要出来。”
柳毅真不耐烦管陈家的事情，对姑妈一家真的没什么感觉。李晟觉得这不对，“好了，老大，你跟我一起去。姑妈对我们可不错，尤其是对咱爹，可不能忘恩。”
虽然你是姓柳的，可骨子里流的血，还不是姓李。以后，可能会各自继承宗主，但一脉相承，如何也避不过。
柳毅指了指自己，“我一声臭烘烘的，难受死了，你让我现在就跟你去，用不用这么绝情。”
“好，你先洗澡。”
这澡洗的，李晟都开始打盹，睁开眼睛，都到了深夜。柳毅摆明了不想去，他跟陈从文本来就有些不对付。武人和文人，天生有对立感。更别说，在大宁，文人的地位高于武人。
李晟只能打着哈欠，下定决心，明日一定要把他给拉着跑了。
第二日早晨，李晟去找柳毅的时候，却被柳铁告知，他跟齐正一起去北周桥了，那里生了民乱。王诏生了病，但开封府不能不管，若是捧日军不行动，那就是渎职。
好啊，宁肯去面临危险，也不愿去救陈从文。反倒是吴三猛留了下来，“三猛哥，你就不想去见识见识？”
“当然想，可姑母当初对我们有恩，不能不报。”
他跟李芸儿生情愫的地方，就是在陈家，这些因果让他不能坐视不理。“好，三猛哥，你比老大明事理，我们这就去西水门。”
有军士拦住了他，“李晟，齐指挥吩咐我，跟你一起去拿粮食。”
哦，昨天商量好的，七十担粮食，“黄队正，那咱们走吧。”他们得先去洪源家，然后才能去找陈方文和李重香。
走进洪家，李晟的脸色很好看，洪大帮主，一脸紫青，没少挨揍。“哦，洪帮主，你这是怎么了，粮食被人偷了？”
洪帮主支支吾吾，把事情的因果都如实禀告，李晟有些哭笑不得，自己选中的这位帮主，看来不是很厉害吧。涂老头的确很嚣张，外面还传来叽叽喳喳，好啊，两家老头纠集亲友，来屠夫帮讨公道来。
“洪源，你个小兔崽子，给我滚出来。人不大，相当帮主，还要抢我的家伙事儿，不让我活命，我能让你们好过。”
瞧这些屠夫的熊样，被老黄头和老涂头吓得面如土色。李晟阴着连，走到禁军面前，“黄队正，您能帮小子一个忙么？”
李晟可是齐正的侄子，跟府尹大人面前都能说上话的，“你说，不过不能耽搁太久，军令如山，我还得去北周桥复命。”
“不会耽搁很久，门外有些人闹事儿，老人咱们就不动了，其他人给个教训，理由么，就是他们想抢军粮。”这个理由名正言顺，黄捕头纠集了二十个人，“这事儿，小事一桩。”
老黄头和老涂头纠集的人，正在门口耀武扬威，怎么能想到，从洪家的院子里，会钻出如狼似虎的官兵，见面就喝问，‘你们一个个的想造反么？”不管反抗，就只能当成把子，被打得鬼哭狼嚎，好不凄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