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影子骤然一个急刹,看上去颇显肥硕的体型在地上滑出长长的湿痕。
下一秒,杰瑞,这头已经成为瑞雯宠物的麝鼠,一头扎过来,抱住谢俊平的裤管不撒手,力道还不小。
“哎呦喂,我的裤子、鞋……”
杰瑞不知从哪儿折腾了一圈儿,身上皮毛半干半湿,长尾甩动,抽得地面啪啪直响,显得焦躁不安。
谢俊平嘴上嫌弃,可若真恼它,就不会叫“儿子”了。他和杰瑞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当初几日斗法,对这头麝鼠恨得牙痒痒的,可后来这小东西踪影难觅,再现身时,已经摇身一变,成为瑞雯的宠物。
人的感觉就是这么奇怪,同样的对象,换了立场再看,原先的“折腾”就变成了“灵动”。
问题是,杰瑞挺高冷的,更是看碟下菜,除了瑞雯、罗南,又或者猫眼这样的美女,对其他人都爱搭不理。
像今天急切躁怒,找人撑腰的模样,真是前所未有。
谢俊平看得大乐:“嘿嘿,有事儿才想起我来……谁惹我儿子了?”
正逗它的时候,有电梯下行到门厅,一帮人往外出,正好与谢俊平他们打个照面。
当头那位,年纪不大,还有些娃娃脸,但眉眼间锐气飞扬,见到谢俊平,态度微妙:“谢学长又来监工?”
谢俊平抬头就笑,睁眼说瞎话:“欧老弟呀……没那回事儿,我只是顺便过来散步消食儿。”
这位“欧老弟”名叫欧阙,今年刚上大一,却已经是神秘学研究社元老人物,也是社团里的技术大拿,在神秘学研究上颇有造诣。
前段时间,神研社内部出乱子,前社长杜雍离职,班子调整,欧阙一跃成为最年轻的副社长。特别是在LRCF注资成功后,一系列股权变动中,他家里的公司成为社团排名前五的大股东,有这个资本,这年轻人在社团里的话事权非常可观。
没有人喜欢被人指手划脚,特别是年轻气盛的人物。
欧阙一直对谢俊没好脸。谢俊平也不指望交好所有人,再加上眼前这位要比他小五六岁,没必要硬怼,落个以大欺小的名声。
随便应付了一句,便又笑问:“今天告一段落?”
欧阙抽抽嘴角:“恰恰相反,大家要挑灯夜战。”
谢俊平挺意外:“没这么急吧?”
欧阙不再理他,径直往外走,后面一堆人也跟他去,气势颇壮。
还好谢俊平在知行学院,狐朋狗友遍地,随手拦着后面一人:“老海,怎么回事儿?”
被拦下的老海,是个顶会钻营的,在神秘学研究社地位不高不低,也是谢俊平的耳目之一,当下便道:“是很急,说是今晚要把湖上的冰都给砸掉。”
“湖?”谢俊平和薛雷都没听懂。
前面欧阙很不满意自家“手下”和外人私相授受,扭头再怼道:“谢学长,这和你监工的对象没关系吧。”
他这么说,谢俊平还没恼,脚底下的杰瑞却加暴躁,对欧阙呲牙咧嘴,甚至发出“吱呀呀”的怪叫。
欧阙瞥了这小东西一眼:“外面天寒地冻的,学长你就在屋里呆着吧,看看有没有什么违规改造的地方。有空还可以给你家宠物打打疫苗了……顺便抱远些,免得让猫叼了去。”
说罢,他就大步出了门厅。
谢俊平仍然不生气,反倒是隐约把握住了某个要点。当下也不管杰瑞雯身上半湿的皮毛,弯腰伸手,将这个肥嘟嘟的小家伙抱在怀里,嘻皮笑脸地追上去:
“我儿子这身手,一两只野猫啥的,真不在话下。话说欧老弟,你们是要敲对面的湖冰?准备冬泳咩?”
“哼。”欧阙根本不想回答这种蠢问题。
还是老海给了答案:“正好颠倒了,社团里是想搞个火焰仪式。”
“点火?水上点火?”
谢俊平眼皮跳动,和薛雷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孤零零立在湖心的枯树沙洲。
薛雷吸了口凉气,忍不住也要开口问询,谢俊平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去确认罗南和瑞雯的状态。谢俊平自己则厚着脸皮,继续问欧阙:“欧老弟,‘水中火’是挺有新意哈,不过在丛林内部点火,多少有点儿程序上的问题,不介意交流一下吧?”
欧阙冷瞥来一眼,想骂人,总算还记得谢俊平在校学生会的职司,抽抽嘴角:“好啊,正好也有专业团队到了,办下来的手续,我们也不介质再重新报备一遍。”
这时候,已经有人从运输机上下来,折卸设备,做前期准备。看模样,确实如欧阙所言,是专业队伍神研社舍得下本钱,也确实有这个资本。
谢俊平往那边瞥了眼,呵呵道:“成,就们就现场交流。”
其实,不用正式交流,谢俊平与狐朋狗友凑在一块儿,也能了解个大概。
“老海,你们这是要玩水变油?”
老海夹在中间也挺尴尬的,只能嘿嘿地笑:“是神秘仪式重构推演……”
“神秘仪式?”薛雷更意外了。
欧阙真不耐烦了:“谢学长,你搞监工,没必要连我们社团活动的细节包进去吧?”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谢俊平仍然在笑。其脸皮或曰修养,让熟悉他的老海都惊了。说白了,这也是他结识罗南、跟随万院长修行,潜移默化的结果。自从见识到里世界的瑰丽神奇之后,再看知行学院旮旯缝道儿里的小问题,心态已经截然不同。
欧阙终究还年轻,面对谢俊平不要脸皮式的纠缠,心里超烦,又找不到翻脸的由头,干脆扭头不搭理了。
这时候,老海只能继续负责解说:“我们是想对厄琉西斯秘仪进行重构复现……这个你听说过吧?”
“看不起我咋地?别忘了,我家死党就是你们的社员,我们校学生会也是一直关心关怀社团活动的方向。”
说话间,谢俊平已经光速完成了搜索。
厄琉西斯秘仪,西方最著名也是最古老的神秘仪式之一。有人说是起源于公元前十九世纪,在古希腊时代与宗教神话融合而获得了更强的生命力。
经由搜索结果的刺激,谢俊平倒是隐约有了点儿印象,宗教史课程上有相关介绍。前段时间,罗南好像也提过一嘴。
老海继续讲解,说神秘学研究社准备在北岸齿轮将这个神秘仪式重现,当然不是照搬,事实上这种仪式的细节早已湮没在历史尘埃里,要想复现,唯有“创造性地重构。”
“唔唔,雄心壮志。”谢俊平礼貌性地表示钦佩。
老海往前瞟了眼,见欧阙走远了,也笑嘻嘻地开了怪腔:“是的呀,雄性荷尔蒙刺激下,既壮且直。”
“嘎?”
老海神秘一笑:“话说谢董,你现在和我们这些象牙塔里的已经不是一挂了,今年有没有……”
他在手腕手环处画一个圈。这个暗示,懂的人真懂,不懂的人真懵。好在谢俊平确属老司机一流,当下挑了挑眉毛:“盛筵?”
老海挑了挑大拇指。
“那边真是越来越会唬弄小孩子。”话出口他才想起,今年那边还有更小的参与者呢。
倒是谢俊平本人,在艰难的抉择后,拒绝了他人生首个参与“盛筵”的机会。因为他的修行正在紧要关头,相对于可以预见的、就在不远处的人生质变,那些过份直白的“征服游戏”已经不具备强劲吸引力了。
这种话,他不会给老海讲,只是露出了“你懂得”式的笑容。
老海一点都不意外,顺势就道出了他听来的消息:“听说,今年那边也是神秘学主题,我们这个圈子里有不少人都中了彩……”
“呵呵,和你们重构那个厄琉西斯仪式,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了呀,欧副会长就是为这个准备,想来个一鸣惊人……”
“他是不是搞错方向了?以那边的尿性,神秘学只是个噱头,归根结底还是男男女女的那档子事儿。”
老海嘿嘿地笑:“应该没错,据说他已经邀请唐会长当他的女伴,这就是敲门砖。”
“唐会长?唐仪?”谢俊平真的惊了,“我擦,他们差了快十岁好吧?这小伙子好这一口?难道是真爱?”
“还有后备,我们那朵木槿花。”
“费槿?不是也快毕业了……明白了,确实是真爱没错。”
才刚成年,就急不可待地暴露自己的口味,小伙子还是不够成熟口牙!相比之下,另一位更年轻的……貌似也差不离儿。
想多了,想多了。
“里面的逻辑我还得理理。盛筵派对又不在这儿开……”
老海倒惊讶了:“你不知道?今年的主会场定在云都水邑了,一堆心思活跃的都准备去蹭外围呢。”
“啊哈?”
谢俊平已经漏馅了,可老海没想这么多,只是艳羡:“这边可是大学城,还有比它更好的狂欢猎艳场所吗?随时可以开辟第二战场,到时候,整个平江区都在覆盖范围内。”
“这帮渣渣,越来越嚣张。”谢俊平呸了一口,心里却也痒痒的,还好立刻记起万院长的教导,连念“物性至上”定下心神。
正待再问,脚下却是微微一晃。这感觉来得突然,且再无后续,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不过,谢俊平很快听到湖岸边冰层细微的开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