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南点点头,不再打岔:“你问。”
操线人盯住罗南的脸,沉声道:“我们想知道,你在逻辑界看到了什么。把范围缩小一些,欧阳辰做了什么?公正教团的安翁做了什么,为什么这么做?后头他不见了踪影,去了哪里?”
“这里面很多我不知道的……”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这会很长。”
“罗南先生!”操线人深吸口气,手指发泄式地在田思细颈上加了把力,用她的痛苦挣扎,表现自己的心情,“既然我们都知道会很耗时间,为什么不更利索一点儿?”
其实这个时候,薛雷是跃跃欲试的,可被又一次制止了。
罗南就靠在防护玻璃上,沉吟一会儿,言道:“要想知道安翁当时的举动,必须明白,欧阳会长创造的‘逻辑界’,究竟是一个什么东西。”
操线人声音拔高:“罗先生,我们的时间宝贵!”
话音未落,后方指示到来:“让他说下去。这个情报很有价值。”
操线人面皮抽了一记,瞬间切换笑容:“所以,请言简意赅。”
罗南不理会那边如何变脸,自顾自组织语言,隔了数秒方道:“如果把精神层面看作是无数层飘动的布幔……”
操线人暗叫一声“草”,不得不再次出言打断:“世界公认,精神层面划分为‘三带一区一域’,你的无数层是从哪来的?”
罗南不说话了,眼皮抬起,血红的眼眶就对着操线人,也许看不清楚,却保持这份姿势,直到让操线人感觉着自己是一个不可救药的SB。
操线人眼皮跳了跳:“罗先生?”
罗南睁眼太长时间,眼眶火辣辣的疼,干脆又闭上眼,调匀呼吸。过了五六秒钟,才道:“通过我祖父创造的‘格式论’,观察精神世界,就是那个样子,需要我解释一下什么是格式论吗?”
“呃……”
“自我、社会、天地三重格式的相互关系,对能力者来说,应该比较容易理解。我记得欧阳会长就自我逻辑,世俗逻辑做过一些阐述,你们还不至于固步自封到对此一无所知吧?”
接连跳出的四五个新鲜概念,让操线人有些发蒙,还好他很快就得到了后方的指示,纠正话题方向:“理论课我们可以延后,现在你可以直接描述:第一,你所知道的逻辑界究竟是什么模样;第二,安翁在逻辑界里是什么结果。”
“那就不用幕布来形容了。”
罗南微微抬头,摆出回忆的架势:“逻辑界?现在想想,大概就是在天地格式之中,强行拆解一部分结构,拼接而成的临时生产线。在成分上属于天地格式的一部分,而规则上则以自我格式为准绳,将天地的格式,临时纳入自我格式的范畴,用小齿轮,带动大齿轮,这里的耦合结构,真的非常精妙。”
格式你妹啊!齿轮你妈啊!
操线人感觉自己的理解力被侮辱了,他都想立刻掐断田思的脖子,可这份念头刚转过去,罗南的话音飘悠悠过来:
“看起来,你不懂?”
畸变种魔鬼鱼在海天池中往来折返,鼓动形如翅膀的发达胸鳍,在池中掀起一波又一波浪涌,有些焦躁的样子,正如同操线人如今的心情。他脸上笑容还在,只是大半肌肉都僵硬了。
也在此时,“后方”低细阴冷的声音入耳,却不知其方向来处:“难道你真的指望现在就扒出东西,得份大功劳……你的理解力确实有问题。”
操线人脸皮微热,心里则想骂人。
只是念头刚起来,“后方”便似看透了他的五脏六腑:“与其腹诽,不如想想怎么继续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嘴巴动起来!”
操线人暗挫牙关,但被人训斥一顿,后面还有托底,心里总算拗过来一点儿,略微活动面皮肌肉,尽可能平静地回答:
“罗南先生可以继续。”
说话间,操线人又一次确认时间,也确认录音开启。他打定主意了,不管罗南说什么,让他讲,只当耳边风就好,回去再仔细分析。
格式论是吧?什么祖父祖母的,老子回去以后,会让你把全家人内裤的颜色都爆出来。
罗南似乎真的相信操线人的说辞,仍闭着眼,面无表情说话:“那我就接着往下讲,刚刚已经说完了‘逻辑界’,下面就可以描述一下安翁的情况。”
说完个屁!
硕大的潜水镜后面,操线人的视线往下垂,拼命过滤与罗南有关的一切信息,可就算这样,罗南的声音仍然穿进来,简直就像是魔鬼的低语,一层层撩拨他的情绪:
“安翁在做什么,我并不清楚,我只说我观察和理解的。要知道,天地格式的层次非常丰富,物质与精神层面的干涉作用,可以形成无数种‘秩序框架’。哦,这里你肯定是不懂的……”
我草!
与操线人的情绪相呼应,海天池中,魔鬼鱼再次用力拍击胸鳍双翅,发出轰隆一声爆震,水花漫天飞卷,溅湿了田思的大半裙摆和丝袜,然而她已经彻底没了反应。
操线人想杀人。
他现在无比确信,罗南是故意的,那小子就是抓住他“听不懂”这一条,来回挫磨嘲讽,好嘛,真当他是不嗔不怒的佛爷?
罗南停了口,却连眼睛都没睁开,以冷静姿态等魔鬼鱼制造的噪音过去。
“你想把保险丝掐断吗?也许那小子就等你这么做。到那时,我那‘不顶个屁用’防护咒可保不了你。”
罗南不开口,“后方”却阴森森地提醒操线人,最后以冰冷的命令作结:
“别再让我为你分心!”
再被训斥一顿,操线人却连愤怒情绪都化了灰。他猛然醒悟,罗南这一轮连讽加刺,目的是什么?若真如“后方”所言,是要激他自个儿掐断“保险丝”,心思可就用得深了。
操线人明面上是讲,他与田思“共享精神冲击”,可这么几轮下来,想必罗南也能看出,二人之间的联系其实是不平等的。田思被折磨得死去活来,他这边可是轻松得很。
事实上,就算罗南精神冲击过来,操线人也有把握挡过第一波--他凭借的就是手中的田思,这可是一个“良导体”,足以将他自己的损伤降至最低。
而若一时失手,自绝后路,那会是个什么下场?看看前面的黑甲虫吧,这可是个活榜样!
诸多繁杂念头,闪闪便过,操线人背脊上却是薄薄一层冷汗。他第一时间松动指头,还送进点儿元气,避免给田思更重的压迫,也帮着顺顺气血,生怕情绪过激,真把“保险丝”扼死当场,将事态推向不可收拾的境地。
他还要向罗南解释:“咳,抱歉,畸变种嘛,不太好控制,没有打断你思路吧?”
罗南沉默了片刻,声音倒是更低沉了些:“‘秩序框架’这词是我生造的,你听不懂才正常,所以你问你,需不需要进一步解释。”
操线人盯着罗南的面孔,越看越觉得自己是躲过了一劫,要不然那边解释什么?还投桃报李不成?不过是欲盖弥彰罢了。
现在的年轻人,心都狠呐!
操线人心头一松又一紧,如此看来,罗南心里还是存着与他们正面冲突的心思,也许协会的援兵快到了吧。他必须要多个心眼儿,多做一手准备。
话说,“后方”还没准备好?
不管怎样,操线人心态摆得更正,也认命了,反正听一耳朵也不会怀孕,还怕了怎地?他便摆出招牌式的阳光笑容:“能解释当然最好,要的,怎么不要?”
罗南经了这么多事,感觉真的非常疲惫了。他吐出口气,又急喘了两下,方继续道:“我想出这个词,源头是柴尔德提供的灵感……”
“柴尔德?”操线人心态摆正,功利之心渐消,心思灵便许多,闻言眉头一挑,“真理之耳?”
罗南没搭这话茬,按部就班地往下讲:“柴尔德曾说过,观察即秩序。按照我的理解,就是指通过自身逻辑梳理,为观照的世间万物,建立起便于自身理解利用的秩序法理。
“而我们的存在本身,又是某种自然秩序的产物。在这里,主观和客观,精神与物质的秩序发生干涉,如同两个齿轮咬合,若耦合结构比较稳定,运转有效,就是一个具有相对独立功能的齿轮组,亦即‘秩序框架’。
“秩序框架可大可小。往小了讲,可以是我们自身的修行法度,甚至还能细分;往大了讲,天地万物,都可以纳入其中。各个秩序框架之间,也可以发生联系。”
潜水镜后面的眼睛眨了眨。或许是静了心,又或许是有了明确参照的缘故,操线人忽然觉得,罗南的说法,若撇去那些“齿轮”、“格式”的形容,用他比较容易理解的名词代入的话,其实颇有几分道理。
那什么“秩序框架”,就像是一个能力者的自我逻辑,哦,这是欧阳辰的概念,操线人比较喜欢“领域”这种更具幻想性的说法。
在总会那边,也有强者提出,要将物质世界“规则化”,用彻底的、纯粹的超凡力量视角,重新解释整个宇宙,至少也要给“精神层面”留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