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馆主轻抖纸张,发出“哗”的碎音,随即将纸张放在矮几上,并将一直把玩的杯盏压在上面。
“还不错,总算有睡觉的时间……如果你想学呼吸吐纳之术,就要确保每天晚上的睡眠时间不低于六个小时,学呼吸,从睡觉开始。”
罗南愕然,本能地看向薛雷。后者对他猛眨眼,示意他答应下来。
可不等罗南说话,修馆主又道:“不用急着回答,回去盘算一下,是否能够保证稳定的作息,然后再做决定。”
说罢,修馆主抬抬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这就成了?这位馆主大人……是好说话呢,还是不好说话?
罗南有点儿不适应,脑子也木,便由薛雷领着,向修馆主行礼,告辞离开。
两人仍沿着步廊回去,路上,罗南还在琢磨:“学睡觉……”
“是在睡眠中学呼吸。”
薛雷纠正他的概念错误,“睡仙功、锁鼻术、蛰龙眠,此类法门古时候就有。馆主选择这一点切入,肯定是根据你的现实情况,因材施教。”
罗南嗯了一声,他也不是在置疑什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是在超凡力量的范畴内。不说别的,仅罗南所知,白先生的入梦法,就与睡眠密切相关;还有瑞雯,那位已经连睡了半个多月的小姑娘,可以肯定也是通过睡眠来调整状态。
修馆主有句话说得极好:不管什么功夫,入手都要从实处来。
真正上手,才知道有用没用,效果如何。
这份耐性,他还是有的。
罗南的脑子终于活泛起来,却是记起了另一件事:“对了,太极球!”
什么是太极球,罗南仍不清楚,可他把人家的器材弄坏了,却是明明白白,必须给一个交待才好。
薛雷听到“太极球”,也忍不住挠头:“那个是真的坏掉了……算了,你别管,专心整理作息计划,回头好好用功,那玩意儿我想办法去修。”
罗南是真的不熟悉情况,只能道:“修理费我出。”
“回头再说吧。”薛雷打着哈哈,领罗南往外走。
二人连过中庭、前院,此时道馆里几乎已经见不着人。对这冷冷清清的状况,薛雷解释道:“最近没有招新的班,因为马上要搬家了。”
“搬家?”
在后院半个多钟头,罗南对道馆静谧幽寂的感觉印象深刻,这么一个好地方,为什么要搬?
薛雷叹气:“这处所在,是馆主当年为了在夏城落脚,和人打赌赢下来的。产业本身是属于博山实业,当年对赌的那人只是付了十年租金。如今租期到了,续租的租金是天价,我们可没有这份积蓄……馆主其实不善经营,日子过得很清苦的。”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门口,罗南扭头,很难想象在这种繁华地带,挣不着钱是什么情形。
可是看到道馆门匾上简单的“神禹”二字,再想想那位修馆主表现出来的性情,又觉得薛雷的说法并不奇怪。
“当初,晓琳,唉,晓琳就讲过,如果馆主把道馆转租出去,换一个较小的地方,多年来凭租金也是富豪了,也不至于如此。”
薛雷提起前女友,还有些不太自然,罗南则是尴尬一笑,坦白讲,转租这手他也没想到,看薛雷的口风,想来也一样。
大伙儿都是没有经济头脑的人啊。
罗南与薛雷告别,不再耽搁,乘幻影飞车直抵仁爱医院。因为要去道馆,他今天的治疗、学习时间都顺延到晚上,时间紧迫,而且有关日程安排的事项,还要与何阅音商量。
然而,等罗南到医院,见到了白心妍,却没有见到何阅音。
“今天想要私密辅导的话,你肯定要失望了。协会总部的事故调查组半个小时前刚刚抵达夏城……”
白心妍示意罗南脱衣上设备,见罗南怔在原地没动,眉头就扬了起来:“罗南同学,请不要把失望表现得这么明显OK?”
自从何阅音挑明了白心妍的心思之后,罗南对这位的逗弄抵抗力大增,某种意义上,这也算是一种交锋吧。
他想了想,问道:“调查组……加个‘事故’是什么意思?”
白心妍伸手按在他肩膀上:“那位修馆主,怎么对你说的?”
两人谁也没有回答彼此的问题,只是视线交错。罗南直视白心妍琥珀色的眼珠,心头莫名微悸,可很快就定住心神,一眨不眨。
当一对男女,彼此并无生理欲望,又没有情感联动,仍然保持长时间对视行为,只能理解为“支配力”的彰显和传达。
罗南肯定没有想那么多,白心妍却能把握到里面的微妙意味儿。在她看来,以罗南目前的资本,还远远达不到“支配”别人的地步,也没有真正感受到别人对他的“支配”,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这仅仅是情绪化的表现而已。
换言之,幼稚!
与幼稚的大男孩儿保持在同一频道,实在没有意义。白心妍不想勉强自己,干脆伸手,直接按住了罗南的眼睛:
“你瞳孔的颜色真难看!”
在罗南挣扎之前,她已经松开手,绕到另一侧,完全不理会罗南的表情,心里也琢磨一件事:“小家伙的敌意,从霜河实境开始,愈演愈烈,来得全无道理……”
正思忖之际,罗南那边按住耳朵,下意识地走开两步,应该是收到了灵波网上的讯息。这个时间点联系他的,多半就是何阅音了。
然而稍迟两秒,一个通讯请求也接到白心妍这里,对面正是何阅音。
这是一个何阅音发起的三方通讯。
白心妍并不是协会的人,但为了方便起见,还是申请了“六耳”的临时使用权限。涉及到推广自家研究成果方面,欧阳辰总是非常大方,很容易就办了下来。由此,白心妍大可近距离地观察夏城分会的日常生态,收集相应情报,轻松愉快。
有这么一位“心大”的直属上司,还有更多等而下之的同僚,修女退役之后,想来也不心净……
带着一点儿怜悯,白心妍笑着招呼:“哈罗,修女。那帮钦差侍候完了没有?”
何阅音无视白心妍的调侃,又或者根本不想提起那些人,径直切入正题:“罗先生在道馆的学习安排,我希望听一下你的意见。”
“我没意见……因为你家老板根本不和我提这件事。不知道,他是对那位修馆主有看法呢?还是对我有看法?”
如此光明正大的告状,罗南也是无语了。
偏在这种时候,他不可能硬拗下去,只能是自我安慰“学到一手”,接下来三言两语,将道馆之行的要点讲出来。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修馆主的意思很清楚,可以教,但要安排好时间。最多是要求的时间段,有些悖逆常规,仅此而已。
何阅音略一沉吟,就问白心妍:“对你的治疗有没有影响?”
“目前看来并没有。当然,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增加一个研究项目,看看在那位修馆主的教导下,罗南同学的吸收改造效率有没有什么进步……对了,你对那位修馆主感觉如何?严肃?亲切?圆滑?孤僻?不准备给何秘书表述一下?”
白心妍见缝插针的本事也是没谁了。
罗南翻了个白眼,不想回答。
还好这个时候,何阅音强行扳回正题:“不影响治疗就好。在其他项目上,时间表还有调整的余地。常识学习里的一些纯知识项目,可以通过灵波网联网授课,如果能与营养舱治疗并在一起,就更理想了。”
“霜河实境的锻炼时间占比不多,计划可行。不过特别烧脑的课程暂时延后吧,精神过分紧张,肯定要影响治疗效果。”
“大多数还是常识记忆,强度不大。具体操作上,我会给其他人提醒。”
两位女士当仁不让地接过了日程表的制订工作,也成为讨论的主轴,只是在一些细节上咨询罗南这位当事人的意见。
大概成型后,何阅音又挨个与日程表上涉及的协会成员联络沟通,很快,一张全新的表格,就制作完成。
看着全新的日程表呈现在眼前,罗南有种微妙的感受,好像他是个“局外人”,与两位女士完全不在一个节奏上。
罗南很快将这份异样感觉压下,询问道:“我明天就拿这份表格,和修馆主联系?”
何阅音嗯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简单地道:“拿给他看吧,有什么问题,也需要实际着手之后,才能调整。今天我们先做一项试验,看治疗舱里的联网学习效果。”
白心妍又按住了罗南的肩膀:“喏,听到没有,让你脱衣服呢。”
罗南咬着牙脱衣进舱。白心妍倒是很贴心地将霜河水境“治疗”延后,把接下来的一小时,交给了何阅音。
今天的常识课程,仍是《灵波网内外的世界秩序》,罗南把浸入式头盔设备早早地套在脑袋上,暂时没有启动,依旧是通过六耳接入灵波网,并按照何阅音的指示,进入学习引导模式。
多少有些出乎意料,罗南第一眼看到的,是协会的主页,亦是《荒野十日》这一游戏的主界面。以前只在极少数的社会实践课上,才亲眼目睹的荒野图景,就此呈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