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相比较,安成礼觉得他就是个傻子。
不过,安翁对现在的情况,也不太满意:“还差了一些,也许,我在真理侧放的底物太重了……还需要补救。”
另一侧大楼上的郑晓,很想问一句,安翁放置的“底物”究竟是什么?
可这时候,急于挽回面子的安成礼,已经迫不及待地表示:“交给我吧,安翁,这次我一定会处理掉协会那批人……”
“机会只有一次,孩子。”
安翁的意念温和而坚定,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知道,最深层是仿佛海底冰山般的冷酷:“亡羊补牢,补上的不是羊群,而是栅栏;作用的方向不是别的,唯有秩序!”
说话间,在真理天平的投影之下,画面迅速切换,扫过的都是乌压压的人群。这些人分布在三栋联体大厦的各个位置,因为骤然来临的黑暗而惶惑不安。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人类适应环境的本能发挥作用,而当代社会便捷高效的信息体系,也正是规则秩序的高度体现。
随着政府有针对性地向所有受困市民发送信息,指导疏散撤离,人们的恐慌情绪正逐渐回落,上万名市民正从消防通道和紧急疏散口依次撤出。
当代大都市,高层商业建筑之间,往往都以高空步梯、传送带相连,如同原始森林里,缠绕延伸的长藤,这也方便了紧急事态下的疏散工作。此时,如蚁的人流正从这些通道,向外溢出,由于信息调配得当,总体还算平稳。
但这也就导致了,真理天平的“不平衡态”,又有加重的趋势。
看着白色秤盘的高度,又重新下移,不说郑晓,连一直不怎么专心的安成礼,也不由得再分些心力回来:
如果“不平衡态”无法转化为“平衡态”,就代表着施法失败,他们三位主祭都要受到严重反噬,这可要比前面“秘书”制造的那回惨烈多了。
“一秩序,一世界。”
安翁轻轻叹息:“我喜欢秩序,秩序是通向真理最光明的路。可有些时候,我们必须摒弃低级的部分,与高级的部分作以置换。用低级的世界作为通过高级世界的阶梯……”
“安翁!”郑晓越发觉着不对了,刚刚安翁要求切断三栋大楼的电源,他就认为很不妥,而照现在的说法,岂不是要更甚一步?
更甚一步,是哪一步?
安翁的回应如此明白:“秩序之前必为失序,新生必然伴随灭亡。”
意念未灭,霜河实境之中,便炸起了刺眼的光芒,冲击波瞬间扫平了一侧的玻璃墙面,在漫天飞舞的碎片下,七八道人影在光芒中散射开来,投向三栋联体大厦。
与此变故交相呼应,三栋大厦之上,多处枪火喷射,撕裂了渐归安定的黑暗。
“安翁!”
郑晓意念震荡,情绪惶急,他很想对安翁叫嚷:我们彻底过线了!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可以用与柴尔德的激战中,无法顾及平民来解释,甚至反咬一口,称“敌军”选择战场不专业,也是常有的事。可如果一意孤行,直接撕裂政府社会治理的底线,一味“恐袭化”、“扩大化”,与荒野上的游民组织又有什么差别?
如果真的惹恼了星联委乃至于地方实力派,多方联合,兴师问罪,就算是主祭团,也很难为他们开脱。
“安翁!”
安成礼也慌了神。他的想法和郑晓差不多,但要更进一层:一旦事后追究,安翁老朽,又是老资格,已经不在乎什么,祭骑士只管执行,那些枪手连命都未必能保下来,最后承担罪责的,也只剩下他和郑晓!
而以他前面糟糕的表现,很可能吃到更多的挂落。
不管郑晓与安成礼怎么难受,引爆的事态都不会再归零。
枪火在黑暗中疯狂跳动的时候,真正恐怖的祭骑士们,在“三角飞船”顶部疯狂加速借力,跃起半空,目标就是周围三栋大楼。
身后爆起的强光,警灯错乱的红蓝光芒,交织在一起,预示着接下来的混乱场面。
这绝不是转移,也不是扩大战场,纯粹就是一场破坏,很有可能是肆无忌惮的那种。
“巴泽!”
安成礼自认为与巴泽还有一点儿交情,忍不住与那边联系,想搞清楚安翁究竟是怎样的安排。他知道这其实没有意义,可不弄清这个,他简直就要窒息了。
然而,巴泽没有任何回应,而在安成礼试图继续呼唤的时候,他的头皮发紧,意识像是突然坠入了冰层,什么意念都发不出去。
“巴泽现在要比你忙碌得多,为什么不做些更有意义的事,比如:保持安静?”
安翁的意念在“天演领域”中流动,成为了一切的主宰,安成礼只能缩在一角,像一根装饰性的柱子。
几个人的意念交流只是短短一瞬,此时大厦内部跳动的枪火还烙在很多人的瞳孔中。
可接下来,来自其他方向的弹道轨迹,撕裂了夜空,打穿玻璃幕墙,将持枪的人影轰得四分五裂。而更早一线,B栋上的枪声就只剩下了余音。
天演领域忠实地将这些变化传递回来,形成影像。
“秘书!”
安成礼看到了他刚刚结下的仇人,此外,在A栋和C栋,瞬间击杀枪手的,则不知是军方还是警方的狙击手,以及不知何时潜入大楼内的狙杀机器人。
没有人能第二次抠动扳击。
那些被洗脑的枪手,本来就是弃子,死掉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可这几条命的丢弃,却是验证了一个非常糟糕的事实:
政府、军方正与协会联合行动,也许在他们视线捕捉不到的地方,军方突击队,甚至是深蓝行者已经在路上!
“安翁,事情闹大了!”安成礼忍不住要咆哮。
可这时候,他身上猛一个激零。
迅速增加的混乱元素,使得真理天平的投影,越来越倾向于平衡态,并瞬间跨过了一处重要的节点,使得圣物的力量,开始向三位施法者投送。
天演领域的功能有所进阶,三位主祭的意念,某种意义上有所交汇,安成礼仍然没有任何权限,可他至少变得更加敏感了。
他可以感受到,黑色秤盘上,“环蛇”正试图吸聚更多的混乱元素,那玩意儿也确实在增长。
可是,存在干扰。
夜空之下,仿佛存在某个无形的筛网,有人正试图归拢这片混乱的区域,至少是赋予这片区域以独特的“秩序”。
天演领域中的影像连续切换,再次扫过所有的协会成员,包括安成礼别关注的秘书,还有那个已经快要落地的罗南。
安成礼注意到,此时那个半大小子,正抬起头,视线投向天空,惊愕的表情十分明显,应该也是被激烈的变化惊到了。
问题是,他视线的指向,好像并不是正纵跃飞腾着祭骑士的霜河实境顶棚,而是往更高处来。
“是他,是那小子!”安成礼脱口而出,其实他并不知道,是不是罗南的问题,但“借刀杀人”的想法,已经足够让他表达出这一类判断。
安翁没有回应,接下来影像的切换,证明了他根本没把安成礼的判断放在眼里。
影像聚焦在霜河实境上方,这艘巨大的“三角飞船”,因为之前巴泽与柴尔德实打实的对撞,成了被掏空内馅的破烂饼子。
散开的七位祭骑士,都已经跃离此地,速度快的,已经撞上了大楼外层的玻璃幕墙。
顶棚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可很快的,信息集成的图像,莫名地动荡一下。奇妙的波纹,在那个位置,甚至在天演领域中绽开。
不是错觉!
安成礼眼皮跳动一下,就在他身外,由高能光束搭建起来的魔法阵,也出现了细微扭曲。相应的,原本流畅如水的能量运转,凭空生成了不应有的漩涡。
只这一下子,魔法阵的运转,差点儿就进了岔道。
也就是他恍神的功夫,天演领域显示的影像再次切换,指向了几位祭骑士中,最先冲上大厦的那位。
安成礼记得那家伙是“飞鲨”,在一帮人里,在水下和空气中的速度,都是第一流的,冲击力很强,杀性极重。
轰的一声响,巨大的玻璃幕墙被飞鲨硬生生撞碎,那家伙肯定是锁定了方向才发力的。就在这片玻璃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撤出的市民,也有二三十个。
飞溅的玻璃碎片,每一片都被灌注了飞鲨的超凡力量,那帮倒霉鬼的下场,大概也就是与被散弹枪正面击中差不多。
“第一波!”
安成礼已经预见到了血流成河的景象。
可是,接下来呈现在天演领域中的,不是纷飞血肉,不是惨叫哀嚎,只是一道道扭曲逸散的流光,然后就是一片空无。
“人……人呢?”
安成礼的思绪有了一瞬间的僵滞。稍迟,玻璃幕墙接连破碎,祭骑士纷纷登陆大厦,可是,他们面对的,是不可理解的空无。
整座大厦内部,视线所及,不见一个人影。
真理天平投影处,具现化的环蛇僵硬了,随即消融在秤盘的烟雾中,黑色秤盘向上抬起,一直到顶;相应的,另一侧的白色秤盘重重压下。
不平衡态重归于零。
霜河实境一侧区域,都被冲击波覆盖的时候,罗南等人刚刚踏足府东大道一侧的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