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抄一段书，昔有僧人，与一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畏慑，卷足而寝。僧人听其语有破绽，乃曰：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曰：当然是一个人。僧乃笑曰：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
平心而论，若是主客易位，和尚放言高论，士子冷眼旁观，然后寻出一二错处，伸脚的就该是士子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人的知识、学问要全面胜过另一个人，这在古代恐怕也是绝无仅有，在现代就绝无可能了；所以彼此考较学问之时，守拙的一方总要占些便宜。
但人毕竟不是为守拙活着的，露才扬己、力争上游才是人的本性，这就要做好被人“伸脚”的准备。著《唐诗三百首》的金性尧，索性就把自己的集子称为《伸脚录》，是静待别人来伸脚的意思。
话说回来，“文章是自己的高”谁有意别人来伸一脚呢？且伸脚者确有几分厌：本领未必如人，守在一旁，不动手创造出来，就上前伸一脚，连我都觉得烦。而我的职业就是“伸脚”，到5月份，我已干了四年了。
年纪轻轻干这一行，有时会心慌，觉得没有底气；有时会惭愧，因为没有创造什么；有时感到不安，因为想起邓拓那篇《多学少评》，自觉现在是评得多，学得少；有时也不免揣想：一个礼拜当中，当有150万人次阅读晚报，或许我的工作会引起当中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注意，当他权衡明年订什么的时候，我的工作或许会为报刊添上一块极轻的砝码。
以上都是废话，职分所在，如此而已，多加小心就是了。
此文以抄书开头，何妨掉了书袋作结：清朝有个汪中，常说某某人不通。有人当面问他，阁下觉得我怎样？汪答：足下再读三十年书，可望不通矣。
此生就努力作个不通的人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