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方君疲惫地扫了一眼手表，洗漱完后，早早来到医院。
却没想到有人比她还早到。
“早！”
顾凉生从电脑后面抬起头，礼貌而又疏离地打招呼，方君看着他冷峻的眉头，愣了一秒后也回了声，“早！”
方君的位子在对方的斜对面，轻轻一抬头便能看到对面人的动作。
可方君即便不看，也知道他的桌上一定堆满了专业方面的书籍，他打开的电脑界面一定是最新的医学研究信息。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专注，眼里尽是与医学相关的东西，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分心。像顾凉生这样的人，方君其实很好奇到底怎样的女子才能引起他的侧目。
秦梓贞吗？
那个曾在学生时代同他一起叱咤风云的最佳搭档，也是所有人眼里和他最班配的人。
方君看着手里的病例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倒了杯水坐下后，又发了一会儿呆。方君发现今天的她工作效率极低，完全不似平日的作风。
这种低迷又无从解决的状态没持续多久，科里的同事陆续到来，方君这才打起精神全新投入工作。
上午陪主任做了两台大手术，下午几乎没什么事儿，方君坐在办公室敲病例，顺便将写好的论文修改一下，改到一半时，突然发现先前写的得推翻重写，方君有些烦躁地揉了下头发，邻座的张帅靠过来问了一声，方君摇了摇头，笑着说了声没事。
为什么她会如此心浮气躁，沉不下来？方君低着头，落在桌面的视线有些涣散。
正在她大脑放空一切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凛冽的声音。
“浆细胞性乳腺炎病因尚不明确，要同一般乳腺炎区分开来，大多患者发病无明显诱因，故又认为是一种自身免疫性疾病……”顾凉生过来倒水，视线无意扫向一旁，不由看到方君电脑上正打开的界面。
顾凉生本不是一个热心肠的人，更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可是看见对方紧皱的眉头，顿了一秒后，抬步走了过来。
“如果想进一步研究浆细胞性乳腺炎，我建议你不防多与类似的疾病加以区分，从病因，病理改变到临床症状进行比对，相信会找到你想要的答案。”顾凉生看着对方渐渐舒展的眉头，优雅地抬手喝了一口水，热气沿着杯口缓缓升起，俊挺的五官在雾气的朦胧下不由柔和了几分。
方君没敢抬头，盯着屏幕的视线不偏不倚，“嗯，我会的。”
顾凉生没再停留，转身离开，萧肃的背影一如既往的不近人情。
直到过去好久，方君捏着鼠标的手才缓缓松开，她完全没想到顾凉生会主动指点，传说中那人冷傲极了，甚至到了自负的地步，然而这人有自负的资本，自然不会让人心生厌恶，反而更多了几分敬畏的情感。
其实他说的那些方君都知道，但是由他的嘴里说出来，先前让人纠结不清的难题仿佛真的能迎刃而解。
难道这就是榜样的力量？
方君不知道这里边是否有崇拜的推动，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那就是顾凉生被她一直作为学习上不可超越的榜样，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依然没变。
他还是轻易的一句话，就能左右她所有的判断。
尽管听起来毫无理智可言，可事实就是这样疯狂。
方君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内心的波动后，这才重新修改，这次她觉得她的思路明显清晰起来，就连先前的头痛好像也减轻了许多。
花了将近两个小时，方君终于完成了最终修改。下意识抬头朝对面看了一眼，顾凉生并不在位子上，方才被叫去了病房。方君收回视线，转而投向自己的电脑，她一直都知道她和他之间的距离，仿佛不管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追赶上他。
方君听见脚步声，立刻收起思绪，端坐身子。却发现来人笔直朝这边走来，停在她跟前。
“外边有事，需要住院总值出面协调。”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凉，不带任何温度的语调，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块，不可触摸。
方君点点头，立刻站起身，跟在对方身后走出办公室。
最新收住院的乳腺病人，经过病理检查确定为乳腺癌，病人家属对后期的治疗及收费产生异议，经过管床医生亲自解释后，仍不满意，似乎是有意借此由头将事情闹大，也不知是为了让医院降低收费，还只是为了一时泄愤。
家属叫了七八个成年男子将护士站围了起来，似是要讨个说法，可是阵仗却像是要把医院给拆了。
顾凉生作为管床医生，他的职责已经尽到位，本可以离开这种是非之地，然而扭头看到方君被迫站在人群中间，不得不应对一个个充满戾气，毫不讲理的男人时，本欲离开的他还是留了下来。
方君好一顿解释，见众人蛮不讲理，直接对一旁的小护士说去把主任叫来，方君话刚落，人群里不知是谁先动的手，抄起桌上的病例夹砸了过来，好在顾凉生反应快，伸手拉了一把，然而方君的额角仍未能幸免，划伤的部位立刻流出血来。
“打电话让保安过来，”顾凉生将面前的方君又往身后拉了拉，冷着一张脸对一旁的护士吩咐道，电话其实早打了，只是人还没有赶过来。大概男人的气势过于凛冽，几个准备趁乱打砸的人见此顿时老实下来。
很快刘鹏闻讯赶了过来，随着一同赶来的保安将闹事的几人请了出去，方君被护士领去处理伤口。刘鹏沉着一张脸，将病人家属叫到办公室，问清了一切后才知道，其实是这家的儿子不愿支付昂贵的医药费，想出请几个同伙来医院闹事吓吓医生，好减掉一些医药费的损法子。
众人听了后一阵静默，夫妻两个不停的赔礼道歉，刚做完手术的妻子更是恨不能跪下来，众人面面相觑，谁都知道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即便医生能开这个口为他们减免费用，也要上面的领导发了话才能执行，一个普通的医生是没有这个权利的。
刘鹏沉吟了一瞬，想了一个折中的方法，乳癌的后期化疗不能不做，如此一来只有改变策略，制定经费较少又对疾病相对有效的方案，当然这个更改必须跟病人及家属沟通好，以免造成后期的纠纷。
事情解决后，刘鹏特地去看了方君，见没什么大碍，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径直朝院办走去，今天的事儿必须得讨个保障，医生也是人，如果每天至于这么危险的工作环境中，以后还有谁会尽心为医院效力。
方君的头只是划伤了，并不严重，张帅一下手术立刻跑到她面前，看着方君一脸沉静地坐在电脑前，张帅抬头扫了一眼不远处认真工作的男人，转而将视线转向方君。
“以后这样的事儿，不要往前冲，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就不懂得保护自己，要学学别人躲在身后。”张帅的语气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他的话似乎还有另一层含义，尤其是投向旁边的目光别有深意。
方君一下子就明白他话里的暗指，也懂得对方是真的关心她，只是她容不得别人误会她心中的榜样，更容不得别人对他有半分鄙夷。顾凉生为人虽冷漠了一些，却绝不是会在危急关头将女人推在前面的人。
这点方君可以确信。
“我没事儿，还好顾师兄拉了我一把，不然真的要破相了。”方君笑了笑，脸上的认真无懈可击。
张帅定定地看了她几眼，这才坐回自己的位子。然而转向一旁的目光越发幽深。他很怀疑，一个男人不管出于何种心思，明知这种危险的情况，一开始为什么不直接通知主任，而要叫方君这个弱质女子出面？既然后面又出手相救，那么一开始为什么要将她至于可能面临危险的境地？这不是自相矛盾吗？不要说什么考虑不周全或者没有预料到，这种借口骗骗三岁小孩还差不多。
只能说这个男人的心思一开始就不单纯。
他作为男人，不会像方君只看表面的东西，一感动就忽略很多细节，他很清楚男人之间的处事逻辑，没有什么纯粹的东西，一切都有目的。
今天一整天，不，应该说从昨天分开后一直到现在，方君都没有收到少年的短信或电话，她不知道他到底在生气什么，也不知道少年究竟在跟谁较劲，跟她吗？还是他自己？
方君总觉得少年不应该是这般无理取闹的人，他的反常真的很让人头疼。临近下班的时候，方君想了想还是给少年打了个电话。出人意料的是接电话的人并不是他本人，是一个略带娇媚的女生，声音似乎还有些耳熟。
方君顿了一秒，“我找柳边丘。”
那女孩想必也听出了她的声音，叫嚣着报出一个地名。方君一听那名字，眼里的光不由冷了下来，‘W’club是时下有钱的年轻人聚散地，以疯、乱著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