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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红尘美眷(大结局)

清辉客栈陷入了从未有过的忙乱,会长夫人像一部上足了发条的机器,楼上窜到楼下,满头大汗地指挥着帮忙操办喜事的男男女女。虽然杨戬已经自顾不暇,被几个女人按在椅子上,连头发都要打散了重梳,但他还是恨不能先找两团棉花塞住耳朵,以免听到会长夫人抱怨的大嗓门,“我在鸣沙镇几十年就从来没见过这样办喜事的,我来了多少趟,连个人影子都找不到,人都要急疯了,这倒好,还剩几个时辰了?新娘连开脸都没弄好。”

嫦娥正被喜婆用两根棉线在脸上绞过来绞过去,虽然极度不舒服,可是看看旁边的杨戬比她还要难受隐忍,心中又暗笑,不知这位会长夫人还预备了什么花样来折腾他们呢。她刚转了这个念头,谁知就听到了会长夫人近乎恐怖的尖叫,“杨老板——”然后是气急败坏的脚步声一路冲进屋来,上气不接下气,“杨老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有一对新人呢?到处都找不着人啊,你瞧这节骨眼上……”

陆逍遥和小雪不见了?嫦娥吃了一惊,急忙看向杨戬,杨戬倒还镇定,站起身对会长夫人微笑道:“别着急,没准他俩上街坊那里转悠了,我这就去找找。”

杨戬拽了嫦娥到客栈门外,嫦娥四下张望,“他们会去哪里?”杨戬笑道:“你这样前后左右看只怕是找不到的,向上看才行。”嫦娥不解,杨戬道:“我用九转玄功将百粒灵元都化入她体内,她等于有了百倍的修行,你说她还是过去的小雪吗?你可还记得,在来西域的马车上,小雪就说过她最大的愿望是学会飞。如今她有了百粒灵元,想不会飞都不可能啊。”嫦娥恍然,点头称是,“这小丫头,莫不是突然会飞太兴奋了?”

两人追出城关,跃上了半空,翘首一望,果然依稀远处能见到两个移动的影子。杨戬道:“我们悄悄赶上去。”

小雪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身体是那样的轻盈,像无数次想象中敏捷的燕子、骄傲的仙鹤,她张开双臂,扑向毫无阻碍的碧空,俯瞰着身下广袤的沙漠,啊,鸣沙镇尽收眼底,高大的城关和座座楼房变得像孩子的积木般娇小,飞翔的感觉太奇妙了!娘说,万物有万物的定数,狐狸就是地上跑的,仙鹤就是天上飞的,可是,娘,原来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您的小狐狸偏偏会飞了!

陆逍遥脚踏金剑,气喘吁吁地在后面叫喊,“小雪,等——等——”,他御剑而飞,怎比得小雪体内百粒灵元的功力,自然是追得无比吃力。小雪完全被临空的感觉迷住了,任他如何叫喊,她只顾笑,“你快点追我呀,快点呀……”

目睹此情此景,杨戬摇头叹息:“陆逍遥这辈子算完了。”嫦娥笑道:“你带我追上去,我自有主张。”

小雪的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大团云雾,她往左飞,云也往左,她往右躲,云也往右,她飞不过去,不由着急起来。忽然云开雾散,竟是二哥和阿紫姐姐笑微微地站在面前。这一耽搁,陆逍遥也从后面赶了上来,抓住了她,“如此贪玩,忘了自己是新娘子了?”小雪吐了吐舌头,“再让我飞一会儿,来得及。”

杨戬不语,颇为同情地看看陆逍遥。嫦娥上前牵了小雪的手,“好妹妹,你可知我们女人做了别人的妻子,规矩就和姑娘家不同了?”小雪一愕,又有些新鲜,嫦娥道:“人间自然有人间的规矩,从古到今,都要求女人守三从之义,具四德之美。”小雪好奇起来,“怎样的三从四德呢?”

杨戬已经憋不住想笑,但是嫦娥正儿八经语重心长,“这三从四德呀,姐姐以后慢慢儿一条条讲给你听,今天只说这三从中的一从,‘既嫁从夫’,意思是女人出嫁以后,凡事呢都要以丈夫为先,要听从丈夫的意见。丈夫说往东,你绝不可以往西,落到细节上,吃饭要让丈夫先夹菜,连走路都要慢丈夫半步,你明白吗?”

“走路都要慢丈夫半步……”小雪认真地琢磨着这句话,“姐姐,那就是说,我即使比陆逍遥飞得快,也不能超过他?”嫦娥连连称赞,“妹妹果然一点就透。”小雪红了脸,对陆逍遥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知道做人有那么多规矩,以后我一定按姐姐说的做。”陆逍遥见她这般恭顺,心里早不安起来,刚要说啥,嫦娥给他使了个眼色,他只好吞下了心疼的话。

眼见小雪老实地被陆逍遥牵走,杨戬击掌大赞,“我家娘子一番话,简直字字珠玑呀,相信娘子会率先垂范……”还没夸完,嫦娥斜了他一眼,笑道:“掌柜的,清辉客栈的营销任务书已经放在你书房案头了,分解到每一天的,日出计算,日落考核,完不成是要体罚的。”说毕,一拂衣袖,从云端飘然而下。只听杨戬在后面追着喊,“老板娘,剥削太过了吧,连婚假都没有么?”

歪倒的南天门又重新竖起来了,李靖踱着方步,监督着天兵们干活,不时指指点点。哪吒绷着小脸从远处走过来,看着九重天热火朝天的重建景象,一肚子的气恼,发作道:“爹,杨戬留下的烂摊子,凭什么我们替他收拾!”李靖却毫不动怒,“陛下拨了专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天兵们饱食终日,让他们劳动劳动也好。”

哪吒自觉拳头打在了棉花上,对这个不温不火的父亲,他始终是不怎么对脾气,也吃不透,“爹,这事倒罢了。只是捉拿杨戬一事,天下之大,本就不好找,何况即使找到了也未必有赢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无人愿接,爹为何主动接下来?”

李靖看看儿子,又环顾忙碌的天兵,笑道:“陛下娘娘又没有规定捉拿的时限,如此好事,为何不接?”

“好事?”哪吒疑惑地眯起了眼睛,“抓不到人能是好事?”李靖悠悠道:“抓到了不会有奖赏,抓不到也不会有责罚,这样的好事,正所谓轰轰烈烈走过场。不过,有这样一个任务在,军饷不会少,天兵们操练也不敢懈怠,何乐而不为?”哪吒的小脑袋瓜,还是对‘轰轰烈烈走过场’这几个字不甚明白,李靖拍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儿呀,做官不是件容易的事,水很深,想不被呛着,就要多用心,你还嫩了点。”

观象台。一地云烟飘渺中有个金杏色的颀长身影独自伫立。这时,另一个鹅黄色的高大人影走到了她身后,“娘娘看到什么好风景,能否与朕分享?”王母回头见是玉帝,笑道:“难得陛下有这样好心情。”她广袖轻挥,眼前厚厚的云层豁然开朗,“陛下请看。”玉帝点头笑道:“果然好景致,月正圆,花正好。”

王母轻轻叹息,显得若有所失。玉帝不由问:“娘娘在想什么呢?”王母沉默半晌,低声道:“臣妾觉得对不起陛下,未能替陛下……生个儿子。”玉帝讶异地挑挑眉,“这果真是娘娘的心病?”王母见他神情怪异,不知深浅,只得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谁知下一刻,她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身体一轻,竟已被玉帝拦腰横抱起,她惊得叫起来,“陛下你——”玉帝悄声道:“我们再去努力努力嘛,没准是个儿子。”王母急红了脸,“陛下快放手,让臣子们看见成何体统?”玉帝没松手,脚下祥云涌起,他在云里紧抱着她,呵呵一笑:“朕抱自己的娘娘,没有违反新天条呐。”

鸣沙镇最热闹的婚礼终于如期举行,两对新郎新娘光彩照人,愈发给婚礼增添了狂欢的色彩。西域人性情豪放,载歌载舞闹到深夜方才消停。

天光刚刚放亮,杨戬突然被一阵“砰砰砰”的急迫敲门声惊醒了,他很不情愿地支起身,这才睡多久,好容易得到老板娘同意今天歇业一天,是谁这么不识时务一大早来打扰新婚夫妇?再看身边的老板娘,翻了个身,眼睛都没睁,迷迷糊糊地咕哝,“谁这么讨厌?”手臂兀自缠在他腰上。他轻轻移开她的手,叹道:“我出去看看。”

门口是隔壁卖糕饼的庞特,满脸的不好意思却也满脸的焦急,“杨老板,我不是故意吵您的,可是,实在是不得不来喊您哪,你们家‘榆钱儿’跟一只大黑狗打起来了,撒骆驼疯,真吓人!”

大黑狗?杨戬心里咯噔一声,睡意全无。

果然,街角已围了一群人,‘榆钱儿’正与一只黑犬狠斗,黑犬虽然凶猛,却明显不敢过分,‘榆钱儿’却有欺生之意,四蹄踢打毫不留情。杨戬喝斥一声,两只一见他,都害怕地退开了,黑犬嗷叫一声,向他奔过来,眼含泪水,只是呜呜地低嗥。杨戬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黑犬喜悦地欢跳起来,跃入他怀中。

杨戬牵着黑犬,也摸了摸‘榆钱儿’头顶的黑毛,“一家人,以后不许再打架。”他将黑犬带回了客栈,到了院中,方长叹一声,“哮天犬,变回来吧。”黑狗就地一滚,变成了黑瘦的男子,两眼放光,“主人……你认出我了,你叫我哮天犬?”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哮天犬搔搔头,委屈地说,“主人你不认我,可是我越想越觉得那味道不会错,除了主人,不可能有第二个人。我求李天王放我走,他被我闹得烦了,说我这条狗养不家,就把我送到华山三圣母那里。三圣母把我关在家里,随我怎么闹,就是不让我出去。可是说来也怪,昨天她好像变了个人,同意我去找主人,还说我鼻子灵,一定能找着。”

“原来……你从三妹那里过来。”杨戬又惊又喜。

“主人……我这一路上除了能追着熟悉的味道,我拼命想,可就是想不起很多事。”哮天犬伤心地低下头,杨戬爱怜地再次摸了摸他乱蓬蓬的脑袋,柔声道:“过去的忘了就忘了吧,对不起,哮天犬,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哮天犬抬起汪汪的泪眼,幸福地笑了。他忽然又想起什么,“主人,我高兴忘了,三圣母还有一封信要我带来呢。”

“是吗?快给我看看!”杨戬激动起来。可哮天犬却摆摆手,认真地说:“不行,三圣母说,这封信不给主人看,要给女主人看。”

女主人……在哪儿呢?咿呀,大门开了,嫦娥头扎娟帕,身着半臂衣、百褶裙,晃着两条油亮的大辫子,端着一个大瓷盆走了出来,哮天犬只觉得无比面熟,大张着嘴,哪里敢认,杨戬笑道:“这就是女主人呀。”嫦娥把大瓷盆放到地上,原来竟是一盆筒子骨,她笑嘻嘻地,“今儿有贵客,中午炖骨头汤好好招待一下。”

哮天犬把华山来信递上,嫦娥展开细看:“姐姐,嗯哼,我该叫嫂子喽,喜酒不请小姑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改日亲自上门讨还,让我二哥做好准备。另,妹妹我夜观天象,占得一卦,嫂嫂不日将有喜事,华山三圣母颇有孕产育儿经验,毛遂自荐应聘保姆,嫂嫂万勿推辞。特别说明:我不怕私通叛党,我有免死金牌!”

嫦娥边看边笑,撩得杨戬眼巴巴地,“三妹说什么了?娘子给我看看。”嫦娥翻翻眼睛,漫声道:“小姑子和嫂子的悄悄话,不给看。”竟将信函折入怀中,得意一笑,扬长而去。

哮天犬憨憨笑起来,“主人的……女主人,好厉害。”杨戬吃了瘪,勾了哮天犬的肩膀,坏笑道:“你要同情你主人,就帮主人完成女主人布置的任务怎么样?”

哮天犬忙不迭道:“主人的事就是我的事,那还用说。”

“好,日出计算,日落考核,要是完不成——”

“完不成会怎么样?”

“你说呢,别想啃肉骨头了。”

从此以后,清辉客栈就多了一名任劳任怨不领薪水勤勤恳恳的伙计,他的名字叫“哮哮”。

从此以后,从此以后故事里的人怎么样了?听我道来:

瑶台雪,玉门归,呼明月,影相随。

松螺髻,温鸳被,唤东风,共沉醉。

稚子绕膝云外家,闲敲棋子落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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