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上次聚会之后大概过了整整一年。在这一年中,敏豪森男爵一直在旅行,昨天才刚刚回到家乡。第二天晚上他出乎大家意料地来到那个小酒馆,就是敏豪森经常向别人讲他冒险故事的地方。大家齐声向他问好,同时七嘴八舌地提出各种各样的问题,问他身体好吗,这么长时间他在哪儿,他现在从哪儿来,等等。
男爵微笑着说:
亲爱的先生们!假如一个人被那么多的问题压上来,就像是站在一棵梨树下,熟透的梨子像雨点般地抖落下来,那么这个人就只能从中抓住一个,否则他就无所适从了!
是的,朋友们,我刚从美洲回来。那儿是我去年一年中四处出外游历的中心点,而我的夫人去年则在她的姑妈,也就是你们也熟悉的布洛伊公爵夫人那儿。
一七六六年,我来到朴茨茅斯港,搭乘一艘一流的英国军舰去北美洲,舰上拥有一千四百名水兵和一百门大炮。现在,我可以给你们先讲讲在英国的奇闻趣事了,但我想摆摆噱头,待以后有空再讲。其中有一件事情却非常奇妙,我想在这里先吐为快。我曾经欣喜地看到英国国王下榻在阔绰、豪华的宫殿里,当国王前往议会大厅时,皇家卫队在镌刻着英国国徽的御马车前开道,威武雄壮、气度不凡,其壮观的场面令人叹为观止。御马车夫也决非等闲之辈,他蓄着非同寻常的大胡子,神态威严地端坐在驾驭台上。他娴熟地挥舞着马鞭,“噼啪”作响,听起来既清脆,又悦耳。
遭遇巨鲸
在赴北美洲的途中,我被沿途旖旎的风光所吸引,醉心于波光粼粼的海天碧水间。我们的军舰乘风破浪,一帆风顺,直至驶抵距离圣劳伦斯河大约三百英里的海面上,麻烦接踵而至。我们的船在那里不知被什么东西猛烈地碰撞了一下,大家都认为船触到了礁石。于是,我们把铅锤放到水下五百寻的深度,却仍无法探测到任何暗礁,这确实令人费解。
这一莫名其妙的碰撞,使我们损失不小,船上的舵盘撞丢了,拱形斜桅也一折两断,所有的桅杆自上而下都裂成了碎片,其中两根甚至撞到船舷上。当时,一位可怜的水手正在收拢主帆,不想竟被抛到离船至少三英里的海面上。幸好他在落水之前,一把抓住在其身边飞翔的火鹤的尾巴,才使他幸免于难。他抓着火鹤的身子,就像乘降落伞一样安然无恙地跌入水面。入水之后,他便骑在火鹤的后背上,更确切地说是在火鹤的脖子和翅膀之间趴着。他一路寻找着朝船游来,直至被人拉上船舷。还有一点也可以证明这一碰撞的厉害程度:
船舱里的所有水手都被弹了起来,脑袋重重地撞在天花板上。我的头颅因此也给撞进了肠胃里,几个月后才慢慢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突然,距离军舰不远处出现了一条巨大的鲸鱼,大家再一次跌入难以名状的惊悸和混乱之中,但对刚才的触“礁”事件则疑窦顿释。这个庞然大物似乎浮在水面上晒太阳,它对于我们打搅它的美梦甚感不满,于是便扇动其巨大的尾巴对准船的望台和后甲板狠狠地扫了一下,同时用它那钢牙利齿噬咬常常悬挂在方向舵上的主锚,并且把我们的船以每小时六英里的速度拖至大约六十英里以外的海面上,鬼知道它要把我们拉向何方。幸好这时锚链被拉断了,鲸鱼咬着主锚悻悻离去。我们终于摆脱了猛鲸的纠缠,恢复了自由,平安抵达美洲。
六个月后,当我们修好船重新返回欧洲,途经该出事地点时,发现在附近的海面上漂浮着一条死鲸鱼。上帝啊,我们估计它至少有半英里长!
因为我们无法将其全身都拉上甲板,所以让人乘小船靠近巨鲸,并使出浑身解数砍下了它的头颅。令人欣喜的是,我们从其大嘴里找回了主锚和四十多寻长的锚链,该锚链嵌在其喉咙左侧的一颗蛀牙缝隙里。这是这次海上旅行中最值得述说的经历。
噢,对不起!
我又忘了一件惊心动魄的事件。当巨鲸咬着锚把我们的军舰拖向远方时,船突然出现了一个漏洞,大量海水喷涌而入。这时,军舰慢慢下沉,我们动用了船上所有的抽水机,才使军舰推迟了半个小时沉没。在这段时间里,我首先发现了这个直径约为一英尺的大洞,并迅速尝试着用各种方法去堵塞,但都无济于事。最后,我使用世界上最奇妙的方法拯救了这艘漂亮的军舰及其所有船员。我用我那最神圣的屁股去填塞洞口,而且连裤子都没有脱。如果这个洞口再大一些,我的身体也足够堵塞。先生们,你们一定会怀疑我那无畏的勇气来自何方,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我有纯正的荷兰血统,至少是威斯特伐伦州人的后裔。我坐在洞口上,宛如坐在马桶上,屁股虽然有些凉,但仍然坚持着直到木匠赶来,密封钉死了洞口。
风光无限的美洲
是啊,我现在应该给你们讲讲美洲的风光了!美洲大陆确实是一个不可思议的仙境!
我真想在它还没有被人发现之前就去见识一下。现在那儿的文化发展非常迅猛,一个从旧大陆过去的普通人,几乎不能相信他在那里每天所经历的一切。我自己所经历的一件事情,就能够较好地证明那里存在着一种几乎难以想象的高速度。许多公路在被开垦的土地上纵横交错,四通八达。在公路的左右两侧,平躺着两根向前伸展,却没有尽头的铁条。一节节车厢被连成一长串的车子,仅仅依靠水蒸气的力量来推动,快速地行驶在这两根铁条上!
从一六五○年起,那儿的人就开始使用这种用铁条铺成的道路,一七六七年后更是广泛使用。这种道路,人们称之为铁路。这玩意儿不久也将在欧洲大陆流行起来。人们无非就是稀罕它那飞快的行驶速度,其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神奇的地方。每隔五至十英里的路程,就有一个停靠的地方,即所谓的车站。车站由一位叫做站长的小官负责管辖。有一次,一辆列车停在一个车站上,我正想上车,而且已经走进了车厢。这时,一个大概已经喝醉的,或者说是生性悲观的站长想叫我出来,他说,我应该乘坐另一节装运黑人的车厢,也就是那些在美洲大陆当仆人的非洲黑人所乘坐的车厢。他唠叨个不停,最后竟动起粗来。我忍不住举起右手,想给他一个德国式耳光尝尝。正在这时汽笛响了,火车飞驰出站,速度快得惊人,当我的手劈下来时,我们已经前进了两英里,到了前方的一个车站上。而我这一巴掌竟打在那个站的站长脸上,他可是完全无辜的,只不过正好站在那儿罢了。
那位站长是一个和蔼可亲、又不失绅士风度的上等人。尽管道歉是一件很难堪的事情——这在美洲和德国都一样——可我还是不得不请求他原谅我。
此外,大洋那边的人、动物,甚至元素都同我们这儿的不一样。比如,对于美洲风暴的巨大和狂暴,我们这儿的人是根本无法想象的。
在北美的伊利诺伊州,也就是在通往密执安湖的芝加哥河岸,我拜访了一位年轻时代的朋友。他是二十年前迁居出国的。现在他在那儿办了一个大农场,然而他过得并不特别好。当我住在他那儿的时候,正好刮了一场可怕的风暴。第一阵猛烈的暴风就吹倒了所有的木屋,最粗大的横梁也都像绒毛那样飞上了天。我们——六十个黑奴和近四十个印第安人,当然也随着房子一起被吹上了天,被风暴搬了个家。此外,我们还看见,有两口石砌的水井是怎样从地里被拔了出来。这种风暴在那儿被称为飓风。当我们朝西飘了十英里,落在一片沙漠上之后,发现我们的全部同伴、牲口和人,以及一些构成木屋的零件,都在我们的周围完好无损。我们立刻在吓得有些发呆的黑奴和工人们的帮助下,把房子重新拼装起来。六天以后,一个新的农场又建立起来了。
最奇怪的还是那两口石井。亲爱的朋友们,请你们想象一下,这两口石井被飓风从地下拔了出来,并毫无损坏地吹到这里,又牢牢地插进了地下,并且笔直地竖立在那儿。我们目瞪口呆地注视着这一奇迹。我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冲动所驱使,走近了石井,首先开动了第一口石井的水泵,然后又开动了第二口石井的水泵。顷刻间,从两口井眼里都涌出了一股巨大的水流。
“啊哈!敏豪森!”我的朋友叫道,“这是什么东西呀?难道这两口石井的井架一直打到地下水层了吗?”
于是,我走了回来,因为从井里涌出来的液体不是水,而是石油。人们曾用这种石油来做过各种点灯的试验,因为它烧起来能够发出明亮的光芒,用它来照明比任何其他一种油都要好。关于地下的这种石油源泉,人们在这之前一点也不知道。
九个月以后,也就是在我离开美洲之前,我在纽约收到了这个朋友的一封来信。信中说,他出售石油的生意越做越大,以致于他不得不在油井旁日夜忙碌着,还说他很快就将成为一个百万富翁。
这倒应验了一句古老的谚语:“不给任何人带来好处的风,一定是一股邪风!”
奇特的高空早餐
在第二天聚会时,男爵继续讲述其在美洲的冒险经历。他开口说道,在美洲还有各种各样的滑稽事情。有一次在费城的一家菜馆里,我看见两位先生,一位是柯尔文先生,另一位是斯坦霍布先生。他们正在那儿玩法国纸牌,并以一顿前所未有的早餐作为赌注。
最后,斯坦霍布先生输了牌。
晚上,在约科伊俱乐部里,斯坦霍布先生告诉其朋友,他把明天的早餐安排在高出地面约六千到七千英尺的高空上。同时,他也邀请了我。
第二天早晨,我先去接了柯尔文先生,然后一起准时到达了预先约定的地点。我们在那儿碰到了斯坦霍布先生,他正站在一个充满氢气的气球旁边。他的女厨师带着一个小小的烹煮器。在我们登上吊篮之后,女厨师把那个烹煮器递给了她的主人。
我们三个人和航空员一起坐了下来。这时,斯坦霍布先生对女厨师说:
“请帮我把烹煮器安装起来!”就在那个姑娘按照他的意志登上吊篮的一刹那,斯坦霍布先生一示意,气球的缆绳就被解开,这时,气球就像离弦的利箭一般射向空中。女厨师惊叫起来,但是她的主人却冷冷地说:
“请给我们做四块上等的煎牛排,但是要注意,务必不能溅出火星,否则气球就要爆炸。”
女厨师战战兢兢地执行着主人的旨意。最后,牛排是精美的,带来的香槟酒放在早餐之后享用,也非常可口。
在我们航行结束时,斯坦霍布先生说道:“你们可曾在两千米的高空中吃过早餐吗?你们每人可曾为一顿早餐付过一千多塔勒吗?
这趟航空费花了我三百英镑,为补偿女厨师所受到的惊吓,我为此付给她两百英镑,你满意了吗,我尊敬的柯尔文先生?”
然后,他会心地和我们一起大笑起来。——好吧,今天就到这儿。晚安,先生们!以后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