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你送礼物来啦。”她咯咯笑着，跑进他的屋来。
“拿给我看。”
“你看不见。”她说。
“那是什么？”
“告诉你，这次考试，我全班第一。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嘿嘿。他笑了。笑得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富有诱惑力。“我早就知道你送的是这个礼物。我能看到你心里去。”
“那么你呢？”她象一个小姑娘似的歪了头。一脸顽皮的笑容。她觉得她年轻了许多，仿佛时月在倒流，把那些天真的东西又还给了她。
“你看，”他从抽屉里抽出了一本刊物，翻到了第三十八页，“我的诗发表了，就是我给你念过的那首《我爱》。”
她拿起刊物，看着那变成铝字的傅亦冰的名字。她激动，她欢乐，她的四肢因欢乐而抖动。“这个礼物真是太好了。”她笑着对他说，“这是爱的礼物。这是值得珍重的礼物。这是让人陶醉的礼物。”
“我们应该庆贺，我们爬过了一道山梁。我们应该歇歇脚了。”
“嗯，不错。是该庆贺庆贺呢。”
“去哪儿？干脆，星期天我们去郊游，去翠华山。”
“行。就照你说的那样做。”
流星划破了黑暗的沉寂。远处的音乐声不断地飘浮漫卷过来。生活的土地又重新出现在她的足下。她觉得她的心灵里，不能没了他的形象。她常常在夜里，钻在蚊帐中，在心里一遍遍的描攀着他的形象。
她记得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夏日。她和他蹬着自行车去郊游——去翠华山。她那天穿着天蓝色的短裙。走的时候，她着意把自己打扮了一番。
路是很畅的。田野，柏油马路，路边的小白杨向后跑。车头上吊着网兜。里面装着啤酒，午餐肉，苹果，还有餐刀，一架120型的海鹧牌相机。车尾上挟着一块塑料布。就是到了现在，当时的那种情味还是回味无穷。
“先到哪儿？”她问。
“高山水库。”他显得很有主见。三面环山，一道石坝。那是一汪绿臻臻的水。那是一个漂亮的山湖。很漂亮。他曾经去过那里，他很迷恋那个地方。
到了，就在前面。一道瀑布，白花花的。那是一条银带子，从山崖上飘下来。
她和他坐在一块光洁的石头上，将足沉进湖里，扑通通的溅着水花。“我们会醉的。”她说，“你瞧，那山也醉了，这湖也醉了。”
山头上，一朵朵白云，雾般的裹着。湖中，悠悠的涟漪，一圈接着一圈儿，扩展，消失；消失，扩展。
“走。进冰风洞去。”
冰风洞里阴森潮湿，奇形怪状。她走进去，由不得就眼花缭乱。她的浑身凉飕飕的。她不相信这里也是酷暑盛夏，她怀疑时令已到冬日。她手拉着他的手，身子贴着他的背。她的心怦怦地跳。她高兴，她也害怕。她对黑暗有着一种本能的反感情绪。她担心会永远走不出这个黑暗的迷宫。不过，她还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向前走。
一线光亮，一片光明。“我们终于走进一个光明的世界中来了。”她孩子般的叫了。
他抖开塑料布，拉她坐下来。他拿出啤酒。她和他边吃边饮，甜密密的聊起来。
她偎依在他怀里。他用手抚摸着她的乌发，轻轻地。“何琼，你知道你们系的那个黄教授吗？”
“知道。”
“他是我爸爸的一个老同学。我想，毕业后我们一同留校。他会帮忙的。他是看着我长大的。”
她笑了。她在他怀里，笑得索索发抖。
“留校后，找一个舒适的工作干，一个温暖的家，我渴望着。”
她倏地住了笑。“为什么非要找个轻松的工作干呢？”
“你毕竞是个女人。女人要有柔情，温顺，贤惠。还要料理家务。”
她不言语了。她相信她会是一个贤妻良母的。一切艰难困苦她都可以忍受的。但同时她又不愿意永久地做一个生活的配角。她相信她可以做主角的。因为除了爱情还有其它美妙的生活也在召唤卷她。
他见她不言语，以为她是生气了。“琼。你怎么啦？”
“哦，没，没有什么。”她又笑了。
“一毕业，我们就结婚。我们都不小了，是该有个家了。”
她看得出来，他渴望着温暖，渴望着有一个帝福的小家，迫切地渴望着更加炽烈的爱情的到来。他把爱情的幸福看得那么珍贵。因此，就在他说话的时候，一个悲伤的记忆也撞进了她的心怀。黄土高原上的那一孔窑洞，那一堆干草又出现在她的记忆里。她的身子禁不住地又颤抖了，心头刮过一阵寒冷的风，她得将她过去的坟墓启开给他看。她忠贞于他，他就有理由也有权力知道她过去的一切。
“琼，你怎么不说话呢？”他将她一张俏丽的脸扳了过去，痴迷地看着。
“我？”话到了嘴边，心突然的一抖，她又把话咽了回去。不能！她知道，她要是说了，一个形象就要毁灭，就要破碎。过去的，已进了坟墓，就让它永久地死在坟墓里吧。“我，我在想，我们将来是会有一个幸福的家的。”她神色一转，微笑着对他说。
他高兴了。一个劲地抚摸着她一头的乌发。
她更加亲热地依偎在他的怀里。她在等待着一个幸福的未来。
“是一场梦，一荒诞的梦吧？”
一天早晨起来，何琼禁不住地问自己了。经过了两周多安定、平稳的生活后，她的心又有几分的浮动了。管它呢，是梦就在这梦中过下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