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石头无路可走了。眼看到了五十岁了还是个主任科员，就是这个主任科员的职务也没有工作岗位了，这在全省各厅机关里恐怕也不多见。彭石头太痛苦了，提拔没了指望，又从主任科员的职务上下岗了，吴仁义还多次指示人查他的所谓问题。这还不是因为他敢于公开站出来揭发吴仁义挪用救灾款的问题么？
那天下午他心里实在憋的太慌，就去找田夏沙诉苦，田夏沙给他出了主意，姚丽菊又表示坚决支持他告状到底。姚丽菊还说，假如彭石头告吴仁义丢了工作，就是去拾破烂她也会跟着。激动的彭石头眼眶里含满了眼泪，颤抖的说姚丽菊是他的知音，还说人生有一知己足矣，找老婆就是要找姚丽菊这样的人。
从田夏沙办公室回来后，姚丽菊忙着下厨房做饭了，彭石头抱着那条灰毛狗在院子里散步，刚好遇到了下班回来的成天。成天见了那条灰毛狗便叫他灰灰，灰毛狗听人喊他灰灰，就跟着成天跑来。成天在前面走，灰灰在后面跟，气得彭石头大声学着灰灰的声音“汪汪汪”地直叫，灰灰还是不搭理他，还是跟着成天跑。彭石头急忙紧跑两步抱起灰灰，然后和成天打招呼，还一再打听厅机关几天来有没有什么行动，成天反问道：“有什么情况？什么情况也没有。你是不是有什么消息要给我说？”
彭石头说：“我是等上面的消息，我早把吴秃头告到省委党书记那儿了，等了这般长的时间也应该有个消息了。”彭石头怀中的灰毛狗听着彭石头和成天说话，脑袋不时地摇晃着，急于摆开遮住眼睛的长毛。
成天本来着急的想早点回家吃饭，听了彭石头的话也忘了饿着的肚子正在叫喊，忙又问道：“你把吴仁义告到党书记那了？还告到那些地方了？”成天打听这些消息的目的，是想讨好吴仁义，给吴仁义打小报告。
彭石头不知道成天肚子里装的什么东西，就说他这几天正准备写材料，反正吴仁义让他下岗了，他也没有工作可干了，他被逼上梁山了，走上绝路了，他计划去北京告状，非要和吴仁义见个高低分个上下不可，他就不信正义战胜不了腐败。
彭石头越说越来了劲，那条灰毛狗在他怀里也不安分了，“汪汪”地叫了几声要求下来。彭石头急忙放下怀中的小狗，小狗“汪汪”地叫了几声跑到旁边的花草旁拉起屎来。成天对彭石头说这狗你怎么还没训练出来。彭石头眯着小眼睛说，咱当不了处长管不了人，连狗也管不住？能管住！我要对它施加压力，再不许它随地大小便了。
彭石头还对成天说，咱们厅机关的人真没良心，我目前处于困难时期，也没有一个人来看望来问慰甚至连个电话也不打，人心咋都变成这样子了。
成天安慰彭石头，凡事都要想开一些，什么良心不良心的，良心是啥？良心能让你升官发财？你彭石头也应该替厅机关的人想一想，目前这种情况，谁敢和你接触让吴厅长知道了能有好处么？
彭石头听了成天的话不说话了。怪不得厅机关的人一见他就远远地躲开了。有天他去厅办公室，办公室的七八个人见他进来了，马上就都躲出去了。两人分手后，彭石头又去遛狗了。成天却急着回到家中给吴仁义打电话汇报刚才和彭石头谈话的情况了。
吴仁义听了成天的电话汇报，感到问题有些严重了。彭石头如果真的告到省委党书记那里，告到中央纪检委那里，上面如果真的派人来调查这事，挪用救济款一事真的成了问题了。吴仁义当了这么多年的厅长，把面子和权利看的比泰山还重，堂堂的一厅之长，怎么能把面子丢在彭石头手里，对彭石头这种人只有施加压力他便会老实的。吴仁义太了解彭石头了，此人胆小怕事遇事没有任何主意，稍微给他一点压力他便会老实的。吴仁义绞尽脑汁想着怎么进一步整治彭石头，让他没有任何告状的勇气和信心。吴仁义认为，在厅里自己就是最大的包工头，其他人都是给自己打工的，打工者没有不服包工头管理的道理。
再说彭石头回家后，连饭也顾不上吃就又写起了揭发吴仁义挪用救济款的举报材料，写好材料后他给姚丽菊念了一遍，姚丽菊说写得好应该马上送到省委领导手中，彭石头胡吃了点饭，就骑着那辆除了车铃不响其他地方都在响的破旧自行车去了省委信访办。
信访办的接待人也姓彭，戴着一幅老花镜，估计年龄也快六十了，彭石头先是表扬他中午也不休息坚持上班接待来访群众，接着送上了上访材料。姓彭的接待人员看了材料，告诉彭石头说你可以回去了，我把材料送上去有了结果会通知你的。彭石头说你现在就送，我下午就等你办这事。彭接待不高兴了，把眼睛上的老花镜摘下指着彭石头的脑袋收拾起来了，你以为你是谁，五十岁的人了连个处长也干不上，还到这里闹事了，你这种人我见的多了，无非是提拔不了对厅长有意见便无事生非来上访告状。彭石头一听这话也不高兴了，就和人家争吵起来，你是什么东西？怪不得群众说你们是信访办、信访办，门难进，脸难看，一推二拖三不转，访来访去事不办。像我这种堂堂的国家干部来上访你都是这种恶劣的态度，何况老百姓呢？彭接待说，你算什么国家干部，国家干部有几个上访的？你给国家干部丢人现眼呢。
彭石头气得浑身发抖，嘴唇打颤，干脆坐到椅子上不动了，说：“我今天不走了，看你能把我怎么样？像你这种人才给国家和政府丢脸呢。”
彭接待火冒三丈，差点动手打了彭石头。无奈之下，他急忙给那个厅值班室去电话，说彭石头无理取闹大闹信访办，干扰国家机关的正常工作，速让他们把人带走。
值班室的值班员赶忙给歪脖处长去了电话，歪脖处长连忙给吴仁义去了电话汇报。吴仁义本来正在午睡，手机把他吵醒后本来非常不高兴，很不客气的说，有啥事午睡后再说嘛。歪脖处长说事情紧急，彭石头到省委信访办闹事了，人家来电话让领人。吴仁义一听是这事，顿失没了睡意精神百倍，说你赶快和纪检组老郝商量一下速把人领回来。另外让信访办写个情况对彭石头这种行为要严肃处理。
吴仁义睡不着了，正发愁着怎么处理彭石头，没想到他自己到送上门来了，下午就让厅机关党委和纪检部门拿出个处理意见来，可以给他个扰乱机关正常工作诽谤领导的罪名，必要时还可以通过关系劳教他二年，让他知道一下在吴仁义的厅里是绝对不允许你胡乱告状的。
彭石头还在信访办吵闹：“你他妈的姓彭的，你把彭家人的脸面丢尽了，我们彭家怎么出了你这个坏货。”彭石头正在叫骂着，成天和老郝来了，老郝仍然铁青着脸阴沉沉的，眼看就要阴云密布了，成天连劝带推把彭石头推出房门，老郝厉声喝斥着把彭石头拖到小车上拉回了厅机关。
老郝接着和成天询问起彭石头闹事的情况，彭接待戴起老花镜写了个材料，并加盐添醋地说彭石头不听劝说猛然间扑到他身上扇了他一个耳光。这下事情闹大了，彭石头动手打人了，老郝听后很感兴趣，忙给他出主意赶快向110报案。彭接待立马就拨打了110，一会110来人了，简单的听了案情报告后说，彭石头是国家干部，可由他所在的单位来处理也可以由当地派出所处理。
下午上班后，吴仁义立即召开了全厅机关大会。会上，吴仁义讲了彭石头殴打省信访办人员一事，吴仁义说这样的干部还想让我提拔重用，这样的干部我敢用么？这样的干部我能用么？这样的干部我坚决不提不用！用这样的人是对党对人民的犯罪，这样的人不能用，任你去告状吧，我吴仁义堂堂一身正气，还怕你彭石头诽谤吗？彭石头到头来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彭石头啊彭石头，我看你有多大本事往石头上碰。
会后，那个厅以各处室为单位就彭石头的问题展开了讨论。吴仁义要求各处室将讨论处理彭石头的结果报到厅办公室，并希望全厅人员团结一致，旗帜鲜明，立场坚定地同歪风邪气斗争，一定要让正气压倒邪气，一定要使全厅的人都成为维护团结的排头兵先锋队。
这边正在开大会，那边彭石头正在接受老郝的批评。彭石头又开始痛哭，眼泪一串又一串的不断往下流，说他根本没有动手打老彭，老彭胡说八道造谣生事。成天也在劝说彭石头，说你不该状告吴厅长，像你这种人怎么能告到一个厅级干部？再说吴厅长对你彭石头也不薄，你今年提不了还有明年，明年提不了还有后年，反正退休前你总会有个处级干部的待遇，你着急啥呢？厅机关最近又没研究提拔干部或者是研究了，提了别人没有提你，你何必为个处级干部告吴厅长呢？你说我也没提拔，我也告吴厅长的状去？今天下午信访室那位老彭挨了你的打也给110报案，110本来要抓你，吴厅长不同意，说彭石头的问题我们解决，不需要你们公安插手。你看，吴厅长对你还是仁至义尽的，你以后千万别和吴厅长作对，中国有句古话叫屈死不告状。你告啥？你能告赢吗？你是鸡蛋碰石头。你告吴厅长能有好结果？
成天一番软硬兼施的话并没有说动彭石头的心，彭石头还是流着眼泪蹲在地下不说话，有人让他坐到沙发上，他也不听还是用手背在抹眼泪。看起来，彭石头哭的很伤心。
这一边正在和彭石头谈话，那边各处室的讨论决定全部反馈到办公室。各处室讨论的意见惊人的一致：同意厅领导对彭石头的处理意见，厅长办公会定的什么意见我们就拥护什么意见。
紧接着，厅长办公会也紧锣密鼓地召开了，各位副厅长发言后都表示拥护吴厅长提出的处理意见。吴仁义见时机成熟了，就严肃地说，鉴于彭石头扰乱公务诽谤领导应该报公安机关给予劳教二年的处分。
各位副厅长根本没有想到吴仁义能提出如此严重的处理意见，由于吴仁义是一把手，副厅长们谁也不愿得罪他，就通过了他的提议。吴仁义在会上专门责成纪检组老郝明天就去公安机关办理劳教彭石头的事。
吴仁义认为，只要把彭石头关起来了，他就不会四处活动胡告状去了。
厅长办公会议结束后，厅机关的人全傻眼了，彭石头的问题再大，也不到劳教的份上啊！大家谁也不敢提出不同意见，只好默认了。吴仁义让人把成天叫到他的办公室，吩咐他今天下班后陪同彭石头一起回家并监视他的一切行动，还告诉他从明天起就派专人申报劳教彭石头的事。
成天一听这话，心中顿时就像大石块敲打了一下，他万万不会想到吴仁义是如此的心狠手辣，彭石头就因为告状你吴仁义挪用救济款的事，你就如此整治他，有些太不像活了。
成天虽说经常给吴仁义打小报告，四处探听彭石头告状的事，可从心底来讲他并没有陷害彭石头的想法，他只是想讨好吴仁仪想尽快得到提拔重用。
成天陪同彭石头一起骑着一辆自行车回到家里。孔然梅早回来做好饭了，成天没有心思吃饭，孔然梅关心地追问他咋不想吃饭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成天就吞吞吐吐的把下午发生的事告诉孔然梅，还说吴仁义决定要劳教彭石头。
孔然梅听了这话乱了手脚，过了会儿才醒过来对成天说，你应该通知姚丽菊和彭石头，让彭石头到外面躲上一段，咱们两家门对门是紧邻，咱们不能为了讨好吴厅长丧了良心。
成天想了想说孔然梅说得有道理，俩人就急忙去敲彭石头的门。
姚丽菊开了门。成天和孔然梅溜了进去。
彭石头正在蒙头大睡。眼泪把被头差点湿透了，哽咽声不断从被窝里传出来。那条灰毛哈巴狗不断地在成天身边乱蹦跳。
姚丽菊问成天和孔然梅有什么情况要说，成天压低声音说，姚处长我可是拿着性命给你透信来了，吴仁义决定要劳教石头了，咱们快想个办法吧。
姚丽菊一听这话顿时傻眼了，急忙掀起石头的被子把他叫到客厅。石头听了成天的话吓得浑身发抖，早就不敢再哭出声了，只是一个劲地摇着成天的胳膊问我该咋办呀，咋办呀？还不时地骂吴仁义这个秃头太狠心了。
孔然梅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石头今天连夜就走，去北京告状去，现在讲理的地方很多，要相信有人会整治吴仁义这种人的。
姚丽菊也说，现在只有这条路了，不然明天公安把石头抓走了，就不好办了。
成天说，现在也只有这条路可走了，不过石头一定要有信心，要相信自己。
石头无可奈何，也说只有这条路可走了。
姚丽菊急忙收拾东西，家里只有两千元钱，孔然梅急忙从家中又带来三千元交给了彭石头。大家吩咐他一路一定小心，不获全胜坚决不能回来，还说钱花完了就来电话，姚丽菊会打发自家的兄弟送去的，成天还一再吩咐彭石头有事不要用手机给家中去电话，用公用电话打到他家中他会把彭石头的电话内容传给姚丽菊的。
夜长梦多。大家急急吩咐了彭石头一些注意的事项后就打发他上路了。
姚丽菊和彭石头出了小区的大门，拦了一辆出租车，迅速去了火车站。
快下雨了，天城市一片苍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