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芳兰回到厅机关后接连和调查组谈了三次话，每次谈话她都有出人意料的发挥。每次谈完话回到家中她都要在韩宝宝面前兴致勃勃地叙说一遍。韩宝宝说这要感谢田夏沙的出谋划策，钱芳兰说是的，田夏沙那晚在咱们家品茶论官场说的确有道理。于是，二人又想起了那天晚上田夏沙来家后的一番议论。
钱芳兰那天夜里十点多才回到家中。由于路上堵车，中午时她感到有些头昏，加上天气又热，她感到头晕脑涨烦躁不安，幸亏有人到车上卖方便面和熟鸡蛋，尽管一包方便面卖到了十元钱，她还是买了袋方便面和五块钱一个的熟鸡蛋匆匆吃过，这才感到身上有些精神。客车内像个大蒸笼，热得喘不过气来，车外也是赤日炎炎，没有一个纳凉的地方。中午过后，来了几十个交警才逐渐疏通了道路，长途车到省城的时候已是夜里十点了，韩宝宝早在半小时前就收到了钱芳兰的电话，提前五分钟将车开到了长途车站出站口，等到钱芳兰刚出站，韩宝宝急忙接她上了车。在车上钱芳兰给田夏沙打电话，让他去自己家里商量对策。第二天晚上，钱芳兰感到还有些事需要和田夏沙商量，就又电话通知田夏沙去她家一趟。
这天晚上天极黑。听说田夏沙来时有意戴顶太阳帽，还戴了黑墨镜遮住了半个脸庞，这才悄悄地下了楼梯出了小区大门向钱芳兰家赶来。他本来想打辆出租车，一摸口袋才发现忘了带钱，只好匆匆向韩宝宝家赶去。
一路上，田夏沙觉得自己像是一名地下工作者，总怕熟悉的人看见自己。好在天黑又太热，路上行人稀少，田夏沙迈着大步走的飞快。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悄悄地敲门进门后，田夏沙脱了帽子摘下眼镜坐在沙发上。
空调的温度正合适，钱芳兰正在喝一碗热腾腾的鸡蛋挂面饭，边吃边问田夏沙厅机关今天有什么情况有什么反映？
田夏沙把他所知道的情况讲了一遍。
钱芳兰听后心情特别振奋，说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现了，还说她今晚要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和调查组再次谈话时要有理有据。还让田夏沙帮他出主意。
田夏沙便如此这般地又和他讲了一番。
谈话间，韩宝宝突然问孔然梅对这次调查的态度如何？厅机关大多数人对这次调查的态度如何？田夏沙神秘地说，孔然梅的态度还算积极，厅机关其他人却是一种明哲保身的态度，都表现出一种成熟。
钱芳兰插话问，怎么个成熟？
田夏沙说：“在厅机关工作几十年了，连个这事还看不出来。成熟就是丢掉坦率，在大是大非面前保持沉默，能熟悉这种官场游戏规则，才能凭深藏不露的满肚心机实现个人目的。厅机关一般人都会采取这种态度的。”
韩宝宝听后反问一句：“这么说，芳兰就是不成熟了。芳兰是实名举报牛得田。”
田夏沙绕过这个话题，又谈官场上的各种游戏：“据我的经验，在厅机关工作除了成熟外，还要讲能力，就是吹牛拍马，恐吓打击，利用各种手段让下级闭嘴，让上级喝彩，圆滑就会进步就能提拔，就是向金钱美女靠近了一步。”
韩宝宝和钱芳兰没有想到田夏沙还有这么高深的见识和精辟的论语，连声说讲得好，讲得好。
田夏沙平时在单位很少讲话，压抑的太久了，见二人连声夸赞他，话兴更大了，甚至有些妙语连珠：“官场上考察干部就要讲成熟，讲能力，讲进步，特别要讲精明讲实力，圆滑精明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八面玲珑，看风使舵，犯了错误抓不住，吹捧领导不漏馅，当官就是要有背景有后台有靠山有做了坏事谁也告不倒的硬关系。”
田夏沙讲到这里，钱芳兰突然插话问道：“田处，牛得田有没有后台靠山？”
韩宝宝也着急地问：“是啊，是啊，牛得田有没有告不倒的硬关系？”
田夏沙故意卖关子：“牛得田是从省政府副秘书长的位置上到咱们厅任厅长的，牛得田和省委省政府的领导之间肯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万万不可粗心大意。还有，牛得田原来的靠山是党省长，党省长现在是省委书记，你们可以从中感悟出一些东西来。”
钱芳兰和韩宝宝对视了一眼，又盯着田夏沙的眼睛，急着从中寻找出答案来。
田夏沙表现的十分成熟，田夏沙没有表态也没有抬头说话。
钱芳兰沉不住气，钱芳兰着急了，钱芳兰急忙问道：“田处，这么说省委组织部这次调查牛得田违反干部任用条例，任用四名处长的事要泡汤了？如果调查的问题完全属实，只要党书记打个招呼就会没事了，还不是走过场吗？”
田夏沙开口了：“是的，官场上还有打招呼一说。打招呼就是要求照顾提拔重用，打招呼也有讲情逃避查处，让你知道自己和此人的关系非同一般。上级向下级打招呼，下级要深刻领会上级的意思，否则就是不精明没能力。”
韩宝宝说话直奔主题：“田处，你说党书记向不向牛得田打招呼？”
田夏沙忽然想到了气可鼓不可泄的道理，便说：“我想党书记不会向他打招呼的，党书记是正派人。我们也不能排除党书记打招呼的可能性。不管怎么讲，我们要有充分的信心战胜牛得田。”
钱芳兰又问田夏沙：“党书记会不会给调查组打招呼？”田夏沙说：“要相信党书记，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这人正派。”田夏沙劲头十足，情绪激动，一边喝着茶水一边又说：“今晚上我是品茶论官场，官场上虽然有官官相护，却也有正气凛然。我看党书记就是讲正气的人，你们两口子也是讲正气的人，不然怎么能挺身而出和牛得田斗争。我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有一粒种子在狂风暴雨中被蹂踏被吹打，有一天被一阵狂风吹倒了悬崖陡壁上，只有一星泥土拥抱着它，它就在这星星点点的泥土中发芽成长，用它的根须紧紧地抱着岩石，支撑着身体，在年年岁岁的狂风暴雨日晒冬寒中屹立着，慢慢的成了高山之巅的青松，成了人们心目中的风景和英雄。另外，人生都有一种历程，比如声势浩大形如万马奔腾的壶口瀑布，刚起步就炫耀，就大声呐喊，那样雷霆万钧不可一世，那样跌宕磅礴叱咤风云，后来呢？后来才发现它在奔向大海的万里征途上其实只前进了很短的几米。你们说是青松有前途还是瀑布有前途？”田夏沙讲得有声有色自我感觉非常好，“我们要做青松，要不动声色和牛得田斗，也要做瀑布，该激烈时就激烈，该缓和时就缓和，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钱芳兰和韩宝宝听得很认真。钱芳兰还不断地给田夏沙倒水。
田夏沙又喝口茶水，刚放下杯子，韩宝宝忙给她加满，田夏沙又喝了一口，意味深长地抿着嘴唇，说：“喝到这个份上才真正品出茶水的香味了。是龙井吧？”
“是，是。我专门托人买来送人的，田处觉得好喝，走时带一袋吧。”韩宝宝有忙给田夏沙倒了一杯茶水，毕恭毕敬地坐下来听他讲话。
钱芳兰精神十足，对田夏沙说：“想不到田处对官场有如此高深的见解。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你继续讲吧，我洗耳恭听。”
田夏沙在浓浓的茶水的强烈刺激下，又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说开了：“我就是品茶论官场，还要品茶论英雄。官场上你先作一粒种子再长成高大的青松，需要能力和成熟。当你是一棵弱不禁风的小树时，就难免遇到风吹雨打，当你成了一棵大树，谁也难捍动你了，所以我们都要成大树。我们目前的情况是钱芳兰处长已经作了瀑布，已经发出了震人的怒吼，那么你就要面对现实战斗到底，官场上没有胜败之分，旗帜举起了就要高高举起，只有让牛得田败下阵来你才有出路，否则就是吼了两声的瀑布，在奔向大海的征途上只是前进了几步，几步过后就会被洪流淹没。”
钱芳兰夫妇听了田夏沙的长谈后，都表示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和牛得田斗下去。田夏沙说：“牛得田找党书记，你们也可以找党书记。对了，你们也要找秦晋山副书记。此人敢讲真话，有正义感。”
话讲到这里，也就讲到实质问题上了。于是，三人商量起明天钱芳兰去厅机关后应该怎样扮好自己的角色，在什么情况下可以去找秦副书记和党书记。
不知不觉中时间到了午夜，田夏沙起身要走，韩宝宝取来一斤装的龙井茶叶，递给田夏沙，田夏沙根本没有客气，接过茶叶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这茶好喝，我笑纳了。”
凌晨，田夏沙给韩宝宝和钱芳兰打去电话，说他刚刚回到家中，他夫人告他说牛得田曾来过电话，不管他回来多晚都要给他去个电话。听了夫人的话，田夏沙不知这么晚了牛得田找他还有什么事，脱了帽子摘下眼镜后，他便给牛得田家里拨去电话，牛得田还没睡觉，接住电话后问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潇洒去了？”
田夏沙心想，我有啥潇洒的，我一没权二没职，我潇洒得起吗？官场上的潇洒就是洗桑拿泡小妞吃豪宴坐名车。我凭啥潇洒呢？田夏沙心里虽然这么想，嘴上却说：“牛厅长，我哪儿能潇洒起呢？县里来了个朋友，我去宾馆看望人家了，一聊天就过了半夜了。”
牛得田听后忙说：“田处，我看这次省委组织部的调查是要动真的了，你一定要讲义气，千万别出卖别人。因为这次提拔处长你是监票人之一，你了解内情，我是给你打个招呼，千万不要被人利用。听说调查组明天还要和你核对有关情况，你要作个有良心的人啊。”
田夏沙装着特别诚恳地态度说：“是的，是的，牛厅长对我有知遇之恩，恩重如山。”
田夏沙给韩宝宝和钱芳兰去电话说了上面的事，又接着说：“牛厅长让我讲义气就是忠于领导，领导有了问题不能揭发只能掩盖。什么是良心？良心多少钱一斤？官场上的良心无非是对提拔过自己的领导要永远记在心中，什么时候也不能忘了提拔重用过自己的领导，可你牛得田提拔过我吗？重用过我吗？提拔了一次还让卫安竹给挤掉了，你让我讲什么良心？你的良心何在？”田夏沙在电话上不断地发牢骚。
田夏沙和钱芳兰、韩宝宝通完了电话后，便一头倒在了床上，他太累了，昨晚上几乎没有睡着觉。他心里乱如一团麻，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调查组找他再一次核实情况时如何应对呢？是像前次一样实事求是说明情况呢，还是按照牛得田电话中打的招呼去办？说心里话，他恨不得牛得田任命的四个处长全作废了。他愿意给调查组讲真话，以便人家能够了解，这样做也是对钱芳兰的支持，可他又怕调查组的人员中有牛得田的内线，一旦露了马脚便会遭到牛得田的报复。想来想去，他决定找个折中的办法，给调查组要讲真话，这样自己才能把自己的怨气倾诉了，背后再去找牛得田，就说其他监票的人都如实讲了投票监票的情况，调查组人员给他施加压力后他被迫无奈只好讲了真情。
田夏沙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是早晨六点钟的时候，田夏沙刚睡着一会儿，急促的电话铃声把他叫醒了，他极不情愿地抓起电话问了一句：“是哪位？”对方一听田夏沙的声音却说了句：“对不起，打错了。”气的田夏沙按下电话就开始骂人：“哪个催命鬼，真他妈的烦人。”这时，田夏沙突然想起了彭石头常常骂人。是的，心烦了骂两句人也是正常的。
据说，那天上班后钱芳兰同调查组谈话时慷慨激昂，说道痛心处泪流满面，把调查组的人员也感动得流泪了。厅机关的大多数人这时也不像田夏沙说的那么成熟了，他们有人悄悄地去调查组住的宾馆去谈话，有人给调查组去电话表示了对牛得田任用干部的不满，还有人写匿名信反映牛得田暗箱操作搞名堂。不管怎么说，群众对这次推选干部很不满意，都希望调查组能将牛得田错误的做法推翻重来。
牛得田有牛得田的苦处，调查组负责人和他谈话时，牛得田振振有词，他说在公务员职务升降上难以达到充满活力公平的竞争机制。《干部任用条例》在干部晋任的资格，条件，程序等方面有明确规定，执行起来却产生许多问题，只要搞民主推荐就会立即掀起“拉选票”的旋风，大家都认为埋头工作不跑不拉不行，坚持原则得罪人多不行，工作再好推荐票少不行，哪个单位不是“论资排辈”“平衡照顾”“以票取人”？这样就会挫伤了大家的积极性，还造成了人才的流失和浪费，我就是要改变这种局面，你们说我有什么错？再说改革允许失败，可我并没有失败啊。你们说群众意见很大，什么人有意见？那些没提拔的人有意见，那些跑官要官没有得逞的人有意见。不信，你们可以把有意见的人的情况调查一下，十有八九是没提拔的人。
牛得田的一席话，说得调查组的人无言可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