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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李耳说:

我家的姐儿跟她娘正好掉个个儿。她娘就乐意在炕头做针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家姐儿却好,在房内一刻也待不住,总要我抱出去看景。那天,我们爷俩儿蹲在树下头,瞅着蚂蚁搬家,看着看着竟看入了神儿。张目跟三娘路过,也凑过来,“瞅什么呀?”张目问。我说:“你看蚂蚁这么徒劳地跑来跑去,来往匆忙,我们看了好笑,它们自己却认真得不行。”张目叹道:“跟从前的我们还不是一个样儿?”我说:“一天一天地混过来,到头来则是一场空,我现在想通了,什么都可有可无,唯有自家的骨肉才是一辈子都掰扯不开的。”张目安抚我说:“好歹咱们又开始重头活过,还算不晚。”我点头说:“也是。那天,丫头子她娘说要到庙里头烧香去,求佛保佑我们一家三口就这么一生一世平安度过,我没让她去。”三娘问我:“凭什么不让她去?”我说:“你是不知道,眼下高僧都到深山老林云游去了,其实也是躲清净,留在寺里的十个和尚有九个荤,我就听说白将胡同那头住着好几户和尚的外室。”三娘当下就火了:“你告诉我,她们都住哪个门,我一把火给它燎了。”我跟张目慌忙劝住她。张目对我的丫头子说:“瞅你婆婆这脾气,将来你可得当心,别惹她。”丫头子不会讲话,却只笑,三娘也抹不开了,把孩子接过去抱进屋,跟我媳妇说体己话去了。两个娘们儿亲家长亲家短叫得那个热乎,让我和张目都觉得好玩,便偷偷地笑。

林驿丞昨儿个在客人的船上淘换了些玻璃,慷慨买下,说是给客栈里的窗子都安上,看着亮堂。起初,我嫌奢侈,他说:“咱们这不是骆驼店,要的就是个讲究。”我跟他商量:“能不能再便宜一点?”林驿丞笑道:“目下这个价,就已经跟行抢差不多了。这些玻璃都是火轮打南洋运来的。”听他这么说,我没再说二话,林驿丞又说:“你现在变得见天价就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了……”

“这有什么不好?”我媳妇说,“规矩人家,做什么都得有个算计。”我叫她收拾一下,待会儿还有小厮过来安玻璃。我媳妇说:“我们也要安呀?”我说:“可不是怎么着,那玩意儿透亮。”她却老大不乐意:“安上那个,屋里做点什么,外头都能瞧了去。”我说:“你挂帘子呀。”她又说:“那样,光又进不来了,哪比纸窗便利,又透光又有个遮掩。”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静。镇日里她就知道操持家务,撂下炒勺,又拿针线。我说:“王品那里书多,你挑几本来解解闷也是好的,况且你又识字。”我媳妇说:“做女人的捧着本书叫人家见了算怎么回事,还不褒贬死?小时候我确实翻过几本书,那都是偷着的,爹妈瞧见也是要骂的。”我说:“我们这个家里没那么多规矩。再说,我在外留学时,见许多女人都是读书的,而且一点不比男人读得少读得差。”我媳妇撇着嘴说:“那是缺家教,女人活着就活个文静劲儿。”瞅瞅左右没人,我逗她一句:“我可见过你的文静——在被窝里。”我媳妇的脸腾地红了,红得很有些意境:“不理你了。”原来,洞房之夜,才一碰她,她就大叫,吓了我一跳,只勉强点点卯就算了。以为她是刚经风雨才这么大惊小怪,谁想往后见天都这样,渐渐我也惯了,她交欢时不回肠荡气地叫出声来,就不尽兴。可是,完事一穿上衣裳,她就换作一个人,低眉顺眼的了。我见我这么一句玩笑招她恼了,赶紧好言相劝,甜哥哥蜜姐姐说了一火车,她方消了气,问我:“往后还跟我混闹不?”我说:“不了不了。”她说:“还留过洋呢,再要混闹,我就撕你的嘴。”我老老实实地说:“该撕该撕。”

我媳妇见我每日里从账房一回来,只是哄孩子,其他一概不管不问,她就常常劝我:“也别忒恋家了。”我也不听她的,难道还要我过从前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吗,我早过腻了。

我媳妇说:“一个老爷们儿还是胸怀大一点的好,开口就说天下对我无所谓,闭口又说国家跟我不相干,总归显得不大气。”我歪在炕上,歇着,她过来给我捶背,坐硬板凳坐一天了,脊梁骨犯轴。我对她说:“除了这个家,你让我还替谁操心去,替皇上吗?皇上早撂牌子了,替当下的这位大总统吗?我不信服他,况且他还有北洋那一把人围着他。至于客栈里那些鸡零狗碎,又用不着费多少脑子……”我媳妇瞅我不开心了,又把话往后收:“只要你存个上进的心就是了,一家人还指望你出息呢,闲事倒可以少管。”说是不管闲事,闲事偏就找到你头上来,你有什么法儿?这天,林驿丞带着王品来支钱,我一听数目,好大的一笔,便问用在何处。林驿丞说:“我要雇个上好的厨子来。”我说:“几品的厨子,需要这么大的价码来请?”王品说:“饶是这么着,人家来与不来还两说着呢。”我就更好奇了,非要他们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结。林驿丞烦了:“你真是啰唆,跟个娘们儿似的,只管把钱拿出来就是了。”我梗着脖子说:“那不成,你们若是拿钱下赌场或是逛窑子怎么办?”

林驿丞不得不给我个交代了:“这个厨子,先在府道掌灶,一路做下去,直从外放官家煎炒烹炸到京官府邸,最后被王爷看上了,做了几年。”我说:“人家在王府做得好好的,怎会到这座小庙来呀?”林驿丞土匪脾气上来了:“他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王品告诉我:“头年王府给老太太办生日,不知怎么,有一道菜咸了,把老太太齁着了,就被王府给赶了出来。”林驿丞也说:“他给谁做过菜我没兴致,我有兴致的是会三十几道私家菜,旁人听都没听说过。”我说:“这就好办了,他眼下没事由,我们也短人,一拍即合的事,按月份给他饷银就得了,何必还另送他一份呢?”林驿丞说:“嗨,从打他被王府辞了,就觉得抬不起头来了,嫌丢人;谁请,他也不出山了,把我急得什么似的。”这倒是手艺人的囊气,我觉得,跟这样的人打交道,还有点意思。

“你们有什么计策吗?”我问他们。林驿丞说:“无非是软硬兼施罢,王品揣着银子,好言好语好待承,如果不行,我把腰里的这把洋盒子炮往桌上一拍,看他是要银子,还是要枪子儿。”他这么一说,我倒很想看看热闹,就将银票揣怀里:“走,我跟你们一道去。”林驿丞说:“你要去,也要扮个角色才行,这样吧,你把我的官衣换上,他要是软硬不吃,你就拿他,锁上就走。”我依着林驿丞的主意,收拾了一番,三人就出门了,叫几辆挂铜铃铛的洋车坐上——这年头,坐轿已经不时兴了,只有那些个大户人家的娘们儿穿街过巷怕人瞅见,才肯坐。

没有想到的是,我们才把来意跟厨子说了,厨子居然一口答应,倒让我们仨不知如何是好了,林驿丞设计好的一手擎着大元宝一手举着盒子炮的招数还没使呢。厨子说:“早就听说潞河驿里头能人成堆,什么飞毛腿、顺风耳、千里眼都有,正惦记着见识见识。”林驿丞显得老大不高兴,追着人家问:“我是潞河驿的驿丞,听说过我没?”厨子连声说:“听说过,听说过。”林驿丞又问:“听说我什么来着。”厨子神神秘秘地言道:“听说您老的那物件儿比驴的还长二寸,日御十女仍是金枪不倒。”我跟王品轰地笑了。林驿丞抡圆了胳膊:“我抽你,你当我吃大力丸了!”虽然他并没真的下手,那个厨子还是吓得抱着脑袋说:“都是他们传的,怪不得我。”林驿丞说:“既然你知道我们那里没窝囊废,到那,你也得把你的本事施展开,露一手。”厨子说:“那是自然,我的拿手菜从不动用鹿尾、熊掌、鱼翅、燕窝;就是萝卜白菜,也能给你做出不同的味儿来。而且快,一个席面花不了一个时辰就能铺排好。”我们都说:“有了你,我们客栈更是如虎添翼了。”

我们想溜达着回去,道上,厨子悄声对我道:“赶明儿个,你把神耳的功夫传授一二于我,我没事可以听听人家的窗户根,解解心烦。”林驿丞说:“就你这个德行,怎么能在大宅门里混了这么多年呢?”厨子说:“还说呢,那些年差一点没把我给憋闷死,要不,我也不会回通州老家来。”既然厨子来了,索性就痛痛快快地吃上一顿,不然对不住他。这家伙胖归胖,却一点也不笨,手艺也着实不差,还很有些讲究,盛菜非用白碟白盘不可,这样才能将菜品的红红绿绿都烘托出来,叫人看着直咽唾沫。林驿丞带着祝氏和景儿直到菜都上齐了才姗姗迟来,三娘说:“你们倒会拿时候,抠得这么紧。”林驿丞说:“早来,瞅着他一样一样地往桌上摆,又不能马上就动筷,岂不馋得慌?”这一顿,吃得众人顾不上言语,只听见一阵雨后蛙鸣般的吧嗒嘴声。至半饱,大伙儿呷了一口汤才喘定了,闲谈几句。厨子又来问味道如何,众人都夸好。厨子一时高兴,再返身进了灶间,做了两样广味小菜,以谢诸位。

林驿丞将厨子归了三娘来管,厨子规矩礼数倒是都懂,毕竟是王府里出来的,跟三娘客气一场。三娘说是要跟他学几样时令小菜,不过是炒黄瓜、炝扁豆之类,厨子爽快地应承下来,三娘似乎是不愿占他的便宜,教他怎么做玫瑰糕和茯苓饼。三娘还给厨子腾出一间房来,就便,也省他在外边赁房了。我撺掇我媳妇也跟着学学,将来用得着;她就是抹不开面子,每回都让我瞅着去,回来给她学舌,她再试着做,简直就是个活受罪。有时候,我真想对她说:你也跟人家三娘学学,外头能跟头把势地折腾,家里又能五簋八碟地操持。可是怕伤她,终是未敢说出口,万一她撞我一句“你看她好就跟她一起过去”,我就无言以对了。想想,过了年她才满十五,我在她这么大的时候,还爬树上去掏喜鹊窝呢,她眼下却已经都当娘了,撑起了一个家来。劝她给丫头子找个奶娘,她不干;非说姐儿要是不吃娘的奶,长大了就不跟娘亲了。她拧起来,还真拿她没招。

这天,通州城各商号伙友听说袁大总统坐总统坐腻了,想坐皇上,还要改年号,就惦记着凑个份子,公送一份大礼上去,以示恭贺。找到客栈来,一个大子儿没拿着,还让林驿丞骂了一顿。他说:“老子现在供的是财神爷,不供皇上。”来人说:“我们也是想花钱买个太平。”王品将林驿丞劝走,又重新给来人让座安席,喝了一壶茶,嗑了一会子瓜子。王品说:“爷们儿,眼下是乱世,一眨眼一个变,天下到了是谁的,哪个能拿得稳?今儿个你拍了袁大总统的马屁,明儿个黎大总统徐大总统又得势了,你怎处?破费一些还不打紧,万一得势的是袁大总统的冤家对头呢?拿咱们撒气,闹不好还得吃不了兜着走……”来人转转眼珠一盘算,在理,送礼的事也就作罢了。临走,又是抱拳又是拱手,跟王品客气了老半天,直挑着大拇哥夸王品懂道理知进退,一肚子学问。

“小子,还是你巧舌如簧啊。”林驿丞说。

“光靠舌头打不下天下,遇了事照样抓瞎。”

“你有什么挠头的事,尽管跟我说。”

王品咬着林驿丞的耳朵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子。

俩人说风就是雨,掉头就走,想必是出了什么事,而且决然不是什么好事。我隔着窗问道:“嘿,你们哪去呀?”林驿丞冲我摆摆手:“你就算你的账呗,操那么多心干吗?”我啪地撂下算盘,起身也要跟出去。走了没两步,突然一拍脑瓜子:老毛病又犯了,总惦记监督着谁,回头给记下来,就不懂贪个清净。

“他们慌里慌张的这是去哪呀?”

张目这时候也过来了,问我。我心说,又是一个不懂得躲心静的,就拿林驿丞的话扇他的小扇子:“你喂你的牲口呗,操那么多心干吗?”张目跟我一样,也挠着脑瓜子嘿嘿笑了。

我们几个都是一样的劳碌命,为人台步身段都差不多,这么多年养成了鸟伸凫浴、鸱视虎顾的毛病,真叫我们跟常人一般的吃喝拉撒睡,总也不顺膀儿。

“要说也是,用得着咱,林驿丞不会不招呼一声。”张目说。

“随他胡乱调度吧,咱听就是了。”

“我看林驿丞总跟袁大总统过不去,整天骂骂咧咧,怕他吃亏,咱们几个是安生,可是世面上不安生的人还多着呢。”

“这一回,怕林驿丞不是事主。”

张目唉了一声道:“赶紧给王品抓挠一房媳妇倒是正经。你我都有了着落,只他一个人还是没砣的秤盘子,总是叫人悬心。每回见了他,都欠了他什么似的。”

我说:“你这么想也是一份爷们儿交情。”

“我们都给他留意着点儿,他是个读书人,讲究的是个红袖添香,所以不免挑剔一些,叫花子拾宝,件件都好恐怕不成。”

“瞧你说的,遇见天姿国色的我还自己金屋藏娇呢,怎舍得让他?随便配他个玉面狐狸便已不错了。”我逗着。张目将嘴咧成八万似的说:“也就美美你嘴,要叫你家九儿知道,那还了得。你就等着吧,用不了三五年,你家九儿就又是一个三娘,活脱一个判官,够你喝一壶的。”我忙对他说:“别拿我们九儿跟你们三娘比,我们九儿贤惠着呢。”张目又撇起嘴来。

“你家三娘招呼你呢,快去吧。”我突然对他说。

“骗谁呢,我怎没听见?”张目起初还不信,掉过头去,正见三娘翩翩随风而来。张目不禁吐吐舌头,冲着我挑起了大拇哥:“兄弟真是好耳力,佩服佩服。”

“我都热锅蚂蚁了,你们还在这里扯臊,现而今的老爷们儿真是靠不住,还总怪我说你。”

三娘一照面就婆婆妈妈的一长串。

三娘告诉我们,刚才婆子带她家哥儿擓个篮子在当院捡石子,遇到个人。当院确实有好多斑斓石子,都是过去点缀太湖石假山使的,我也捡过,搁水仙池子里赏玩。三娘说那个人不知打什么地方溜进来的,一身绸布长衫,穿得倒不寒碜,一味地跟哥儿没话搭话了半天,一会儿问他爹在不,一会儿又问他娘在不。婆子见他如此,怕是拍花的,赶紧领哥儿家去了。张目听了,脸气得像猴屁股似的:“门房越来越不中用了,怎么什么混人都放进来。”三娘说:“先别急着怨谁,你猜猜那人究竟是个什么身份?”几个人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结果来。我劝他们:“这样吧,我去嘱咐门房,往后见了生人一概挡驾,找谁,须由谁接进来。你两口子呢,轮流在家照护孩子,真出个一差二错,够后悔两辈子的。”三娘更急了,说:“最好咱们都把刀剑预备出来,以防不测。”张目说:“值得如此大动干戈吗?再说我的家伙什儿都压箱底儿了。”三娘说:“你就不兴拾翻出来呀。那人再来,回得去回不去,我就让他看天运了。”还叮咛我也随身带个防身的东西。我说:“我就算了吧,我那三脚猫的功夫,忒差,赶上光禄寺的茶汤,仪鸾司的刀枪,太医院的药方,翰林院的文章,都是个有名无实。”说是说,我还是找出一把东洋刀来,磨了磨;又让我媳妇把姐儿看住了,寸步不离,碰了生人,更不许他们靠前。我媳妇问我:“要是碰见那些怀里抱着罐儿、身上披着片儿的伸手大将军呢?”我说:“他们都是林驿丞招来的,叫他们找他去。”

坐下来,回想三娘当时的那般情致,我总觉得她似乎知道那人大概是谁,横竖是个有来头的。不然,三娘也不至于慌张成那样,把屁大的事往窄下里想。这些个疑问只能烂在肚子里,不便言明。正想着,林驿丞和王品搓着两手回来了,要支钱,说是置办两具棺木,另外雇人葬埋,雇人树碑也须搭些辛苦钱。我问他们:“这入殡的是谁呀,还赁双成对的?”林驿丞和王品都不愿答话,我也不再追究,数出几块大洋来,划上账,递过去。他们还嫌少,林驿丞说:“就这么俩钱,雇得来人吗?眼下正是腊七腊八、冻死寒鸦的日子口。”我也不想跟他们犯口舌,只好又加了两块,好歹将他们打发走,我也好迷糊迷糊冲个盹儿。

刚合上眼,就恍惚着听见我的丫头子在哭,哭着找爹。我忙锁了账房,往家跑,果然姐儿哭得跟什么似的。我媳妇抱着,婆子在一边拿花咕噜棒儿哄。我一接过来,姐儿立马住声了,眨巴着泪汪汪的眼睛冲我乐。满月一般的小脸儿上,她娘给她脑门上点了梅花红,看着就那么爱人儿。我心说:有这么个小心肝,任什么愁闷都没有了。我媳妇说:“这丫头子偏心,见了她爹不哭也不闹了。”婆子说:“毕竟是关着骨血呢,也是天然。”

我媳妇还要争竞,我将丫头子驮在肩膀上,一边颠着,一边说:“你就甭跟孩子一般见识了,快去预备饭吧,赶紧供供我的五脏庙,都饿了。”

我媳妇赶紧下厨忙碌起来,很快饭菜也就上桌了,其中有两道菜居然色味与平时大有不同。问她,她说是新学的,都是婆子代她向厨子请教,她再试着做的。见我吃得得口,我媳妇也高兴,她说:“衙门向例都是腊月二十封印,戏班儿这会儿也封箱了,估计你们客栈生意也该清单些了,你就像模像样地吃几顿,睡几天,一准会长肉,你瞅你这一程子瘦的。”

我说:“有人疼跟没人疼就是不同,有媳妇这么几句贴心的话儿,就足够我受用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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