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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九死

太子此人,只怕他从来就没有看透过。

谢南安脸色更凝三分,一直跑到河岸边上,才终于停下,一边探眼望去。

可却见幽暗月色下,河壁上有一道十分触目惊心的血迹,似乎在诉说着方才这里究竟发生了怎样的一幕。

谢南安双眸慢慢眯起,负手而立,漠然望着秦淮河中的湍湍河水。

而脸色,亦是从冷凝,慢慢恢复了平静。

直到片刻之后,谢南安终是慢慢转身,走到了黑暗里。

远处,太子和老王爷不知又说了些什么,这才分道扬镳,各自走了。

一直等到太子的马车完全消失在他的眼帘内,谢南安这才对着这片暗色,冷声道:“阿宁。”

瞬时之间,身后便悄无声息地飘来一道极快极暗的影子,跪在了谢南安的身后。

谢南安道:“将暗影全都派出去搜寻七七的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身后阿宁微微垂首便算是应下,下一秒,便又是悄无声息地离开,无半分拖沓。

谢南安最后转头,深深看了背后的秦淮河一眼,终是淡漠收回眼,转身离开。

--她若是死了呢?

脑中突然闪过这个想法。谢南安脚下下意识一顿,可旋即,终是淡淡摇头,动作再无停留。

*

疼!很疼!漫天遍地的疼,尽数朝着七七的身体各处涌来。

脑海中飞速闪过昏迷之前的那一刻。

她的身体沿着河壁落下时,她有尝试着努力伸出手去攀岩住河壁上的尖锐石块。

可是,她没有把自己下坠的身体控制住,双手反倒和石块重重摩擦,十个手指瞬间鲜血淋漓,指甲盖都被掀翻了去。

她的身体亦被刺出无数的伤口,细细密密。可不等她仔细感受这份疼痛,整个人就扑通一声落在了水里,腥冷的河水蔓延过她的口鼻耳眼,幽冷的水把她尽数包围,她的身体越来越重,似乎要把她往无尽的黑暗里不断拖去……

然后,她再也没了意识,也不知自己如今是死是活,是人是鬼。

感觉到眼前似乎有亮光照来,七七眼皮一动,终是慢慢睁开眼来。

一刹那刺目的眩晕之后,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画面。只见身下窗幔略显破旧却十分干净整洁,房间亦是不大,乃是粗木所制,粗陋整洁。身前不远处是大开着的一道窗,有明亮刺眼的日光透过窗户,洒入房内来。

鼻尖隐约之间有十分诱人的饭菜香味传来,七七浑身又痛又疼地躺在床上,只觉得腹中饥肠辘辘,十分想要喝上一碗热乎乎的鲫鱼汤。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的伤势如何,只是七七尝试着自己动了动手指,可稍稍用力之间,便是一次刺骨的疼意袭来,激得七七额头冒出一片薄薄的冷汗。

想来她到底是福大命大,命被好心的渔民给救了罢。只是不知这里是哪里,离扬州城远不远,更不知道如今霸王花究竟有没有在找自己,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在着急……

躺在床上的七七脑中瞬间便蔓延过了无数的想法和感慨,而大部分都是和霸王花有关。

还记得她落入秦淮河前,霸王花飞身来救时的画面。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眼,可就这么一眼,也就足够让她回忆一生了呢……想藉此,七七惨白的脸色上,终是慢慢浮现出了一个甜蜜的笑意。

“在笑什么?”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十分耳熟的声音。

七七瞬间浑身一僵!--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生了很重的病,也许是相思成疾了!否则耳边怎么会莫名其妙出现霸王花声音的幻觉?

可与此同时,就听有一道脚步声,从房门方向传来。

七七瞬时放眼望去,于是一眼便望见,房门口,一道修长俊俏的身影逆光站在那处,就像是在他的身周镀上了一层朦胧色,凝透出一股惊人的俊美。

“你、你……”你怎么会在这??!--七七睁大眼,就像看见鬼一样地看着霸王花,完全惊呆了。

霸王花则面容平静走到床边,弯腰,在床头放下一碗十分浓稠的黑色药汁。

这药汁十分难闻,这碗药才刚放到七七身侧,她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子气味,眉头立马皱紧,脸色之中十分嫌弃。

这表情霸王花宛若未见,他坐在床上,淡淡道:“身体可好些了?”

七七嘴巴嘟得老高:“我若说已经好了,可以不用喝药吗?”

霸王花斜眼看她:“你说呢?”

七七叹气:“好吧,我喝便是。”说罢,伸手就要去抓这药碗。

霸王花却道:“太烫了,等凉些再喝。”顿了顿,又说,“你的手刚包扎了,这药,我喂你。”

他说话的语气淡淡,表情淡淡,仿若他给她喂药,是十分理所当然的事。

可七七听了这话,当即嘴巴大张,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教主,你、你还好吧?”

霸王花瞥向她:“比你好一点。”

“……”七七吞下一口口水,眼中露出一丝淡淡的惊悚。

霸王花一向都是能躺着便绝不坐着,能坐着便绝不站着的人。倒不是他懒,而是他是教主,早就习惯了众星捧月,懒散高傲,别说是下属生病了需要喂药,就算是下属死了,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此时此刻,霸王花说要亲自喂药,不免让七七十分心悸,总觉得这样的霸王花,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

可片刻之后,霸王花果然又伸手端起了汤药,舀起一勺,放在嘴边慢慢吹着,好早些让这药变温。

然后,霸王花便把汤勺放在了七七的嘴边。七七愣愣地开了口,于是一勺苦汁,便这般入了腹。

这药很苦很难闻,气味冲鼻。喝得她有些想吐,可她又不敢吐。生怕惹得霸王花不高兴。这是霸王花亲自喂的药,就算是毒药,她也要喝了!

七七咬牙,努力让自己忽略这药的味道,闭着眼心一横,于是一碗浓药,便尽数入了腹。

可不知道这药究竟是什么做的,这药才刚喝下,七七就觉有一股十分霸道的灼热,从她的胃部开始燃烧,然后沿着筋骨血脉,一路延伸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整个身体都宛若被火灼烧一般,七七双眼变得赤红,连带着连眼前的景色,都变换出了无数道重影!而站在身前的霸王花的脸,她早已经看不清了。

脑中意识慢慢地开始飘远,七七努力睁大眼,想要重新让自己主导身体,可终究是于事无补。别说是主导身体了,就连眼前的光,都慢慢暗了下去,让她重新沉入了那片黑暗中。

只是在昏过去的最后一刻,她突然感觉似乎有人握住了她的手掌,旋即,有一道源源而来的清流从她的手掌处传来。

这清流勉强冲淡了一点她体内的灼烧感,亦让她感到舒适了一些。

下一刻,便听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等你好了,我就带你****中,住在我的风合院。你看如何?”他的声音依旧淡淡,可依稀之间,似乎多了一丝微不可闻的轻柔。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话。

这声音,真是耳熟啊。

耳熟到,让七七觉得,有些高兴,也有些想哭。

她的意识在黑暗里沉沉浮浮,却始终不断地想着,那个人还在等着她。

等她恢复身体了,他就会带她回去,然后就要和自己住同一个院子,朝夕相见!

所以,她一定要好起来,一定要努力好起来,不然的话,他就等不到她了。若是他等不到她,那他会不会就去找别的女子?

不,不行!他不能去找别的女子,他说过会等她的,所以她不会让他失望!

只是沉沉浮浮之间,七七一下子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处在一片炎热火海中,灼地她求生不得;可下一瞬间,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在极北寒地的九尺寒冰里,冻得她求死不能。

冷冷热热,不断交替,让她的意识,都慢慢变得涣散……

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熬了多久,一冷一热之间,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轻,一直到了某一刻后,她甚至都快要忘了自己是谁,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期待着的,究竟是什么事情……

只是,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不由对自己轻声说了一句话。

--我可能要走了,对不起啊。

而,与此同时的那张旧床之上,七七渗白脸上紧闭的双眼中,慢慢滑下了两道淡淡的泪痕。

*

转眼已入盛夏。夏日的天气最是难熬,炙热的日光洒在人间,就像是一道逼人发疯的火焰,慢慢折磨着大家最后的理智。

秦淮河一路往下,便是进入临淮县。临淮县依水而建,虽不如扬州城发达,但也自有妙处。临淮依山傍水,山水如画,十分怡人。

而住在秦淮河边的临淮人自成一个名叫东饶的小渔村,村民大多都是靠捕鱼为生。每日清晨在秦淮河内捕鱼,然后把最肥硕鲜嫩的鱼拿到集市上去卖,每每都能卖得一个好价钱。

东饶村的村民大多与人和善,十分淳朴,然而最近他们觉得自己十分流年不利,简直要短命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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