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车队还未完全下到沟底时,上面石破天惊地第二次响起枪声,激烈程度完全盖过第一次。不定时闪过的枪火和杂乱的枪声和不知从哪里发出的中枪人的惨叫让黑暗中的外狐沟显得诡异而血腥。
“打起来了!”孙二牛颤声说。
他虽然力气大胆子也大,见过土匪也参与过斗殴,见过流血抬过死人,却从未真正经历过战斗。他知道花生米大小的一粒小东西就能致一个死命还是在县政府枪毙死刑犯的时候,一颗子弹过去,一个人就倒下,没有外翻的可怕伤口,没有血淋淋的狼藉场合,甚至连临死前的最后一声惨叫都不是每人都有,就是这样却越让人害怕。而现在,他虽然看不见死人流血,却清清楚楚地知道,山谷里飞过的子弹不是一颗两颗,而是数也数不清。他双腿颤软地扶着车站了会儿便站不住,一下坐在雪地上,却发觉身旁有人隐忍的粗重短促的呼吸,田大勇早就先他一步蹲在地上发抖——不,是跪在地上,双手抱头,那一声声回荡在山里的惨叫痛呼仿佛每一声都扎进他们的心里。拉车的马匹骡子惊惶不安地低吟乱动,只因沟里狭窄,前后都有马车,也只能在原地乱颤转走,反而省了不少事情。
宝根叔此时也在发抖,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原以为二少奶奶推荐的这支护镖队一定是可靠的,国字脸青年上山的时候他甚至推测他一定是有某些背景可以让土匪放他们过去,后来听了田大勇和孙二牛的话心里居然还有些拿不准。现在显然是他的想法全都错了,谈判破裂,双方火并,区区三十个人,怎么能敌得过两百多土匪的围攻?何况他们居高临下占据有利地形?
头顶的枪声响了一会儿便停下来,山坡上亮起荧荧火光,然后火光快速下移,片刻已把他们头上的山谷照亮。土匪们点燃了火把下来检查战场,随时响起的零星枪声和几乎同时的惨叫声任谁都听得出,他们在给没有断气的人补枪。这道阴森寒冷的沟里死一样静寂得可怕,伙计们的头上都冒出冷汗来,许多人开始挤在一处发抖哭泣。土匪们杀完了护镖队,是不是就来杀他们了?
人在极度危险的情况下往往能激发出平常没有的力量和智慧,宝根叔轻而坚决地命令:“大伙儿撂下车,顺着沟底走,谁也别出声。”
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是要逃命了,虽然舍不得货物,到底还是命当紧,谁也没有反对,更没人出声,沉默地排着队摸着沟壁往下走。
刚走出不久,头顶上突然有人喊道:“扯呼!”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连片的枪声和远远的呼喊:“土匪杀人劫财,打死一个赏大洋五块!”外狐沟两头同时响起枪声。
众人不约而同地停住脚步仰头向上望去,虽然谁也看不见上面的情况,却知道是来援军了,顿时精神一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