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浦县政府的迎新晚会在政府大礼堂举行。
县政府原本是在前清的县衙驻地,后来因整修暂时搬到县城唯一一座西洋建筑——教堂里。前任县长见教堂比衙门洋气不少,就干脆地下令县政府搬到这里办公了。教堂花了一大笔钱修葺一新后已是一番新气象,尤其是正堂,整理得像模像样,梁城运来的丝绒窗帘、铜吊烛架子、西式花瓶摆设等一应俱全,地上的红地毯也是梁城运来的进口货,听说一尺要十几块大洋。平时这里不开门,只在有什么重要庆典仪式什么的才打开。当然,为了补偿,把堂堂的前清县衙换给了教会,把耶酥像什么的搬到县衙门里边,以示县长不贪占民利。现任县长一来,夸赞一番后又是一番整修,更加金碧辉煌。墙上的油画都摘掉,挂起“梅兰竹菊”君子图,皆出自名人手笔;崇洋媚外的西式壁画全抹了,请梁城有名的大画家来画了几个月,画成了“孔子问礼”、“孟母三迁”、“铁面包公”、“清廉海瑞”如此这般的富有教育意义的图画,每月朔日还要带领县政府全体职员前来祭孔。为了提高利用率,不使装修费用白费,这里也常常举行一些文明聚会。比如每年春节的“迎新晚会”便是县长与民同乐的一大创举。
晚上九点不到,东浦政府里的头面人物,各界有些名号的人士便都携带家眷前来赴此盛会。一时间衣香鬓影,云鬟翠袖,笑语殷殷,酒香漫漫,会场里少说也有一二百人。大家都是各界精英,见了面寒暄问候,各有一番忙乱,尤其是那些巨富商贾,自然要趁此机会多结识些权贵、同行为自己将来的发展开拓道路、打通关节。
昌都银号的沈东家瞅了一圈儿,有些迟疑地问身旁的李东家:“怎么没见苏家的人?”
“苏家?前河苏家?”李东家“哧”的一笑,“苏家哪儿还有人?”
“怎么回事?我刚出去半个月,天又变了?”沈东家奇道。他一向跟苏记李大掌柜交好,苏常两家争丝的时候帮他转款得罪了苏家,眼看着苏家有东山再起的迹象,本想趁此机会好好解释一番,谁知却没见到苏家的人。
李东家笑道:“你还不知道呢?苏家二少爷因为勾结土匪被下了狱,现在苏家上下就剩下三个女人当家,忙得捞人还顾不过来,哪有闲心思来参加聚会?”
“勾结土匪?”沈东家更奇了,谁不知道东浦最大的土匪头子就是民团李二杠,李团长如日中天,因此获罪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李东家瞅瞅没人注意,这才低声说:“你当他‘勾结’的是真土匪?”
沈东家恍然大悟:“看来李团长是铁了心要把苏家整垮了。”
“小声点儿,谁让苏家不长眼呢?你瞧常家就跟民团打得火热。要他们做靠山,东浦谁敢不奉承?虽说常家争生丝吃了大亏,我看没几天就能回复元气了。你不知道常家派人去梁城去抢了苏家好几个大单子?两家姻亲闹得这么难看也是让人看不懂。”李东家摇摇头,最后一句颇为感慨,虽说商场如战场,拿自己亲家开刀的却还真没见过几个。
“我也没看见常家人。”
“那不是常东家?”李东家正指过去,常镇海一身燕尾服,油头粉面地举杯致意,他赶紧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