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婷继续静静地看着地上翻来覆去惨痛的男友甘子,却缄默不语,在她的内心深处有两个自己,一个在说,“瞧他那副德行,真是活该,你可不能忘记是谁敢戏弄你的爱情,是他,正是这个无耻的虚伪的畜生”,另一个自己却在说,“他受伤了,为什么你不上前扶他一把?难道你忘记了在你生病的时候,是谁守在身边照顾你?是他,正是他呀!”
宋雨婷的双面性格再一次戳痛了她的大脑神经,她感到身心俱疲。
走上前的林子锋继续抖动双手,缓解因为揍打甘子带来的酸痛,他龇牙咧嘴地说:“还看个**屎啦,走吧,看着你也挺累了,忘掉这些不愉快的,今天带你去唱K,如何?”
宋雨婷忽然右脚不灵便,高跟鞋带垂落到一边,她单脚夹起,提在指间,丢进唐浩天的怀里,漫不经心地说:“谁让你出面了?很神气是吧?”一面又对唐浩天指使道,“泰国人妖,帮我提着高跟鞋。”
林子锋摸着脑门一阵诧异,原以为唐浩天只是一个过路人,没想到平白无故又成为了宋雨婷的搭手,他竟跟上前,尾随着絮絮叨叨起来。
“他是谁啊?你哪里又捞来这等货色?我之前怎么就没见过有这号人物?武则天后宫里的多情和尚薛怀义?御医沈南缪?或者面如莲花的张昌宗?这些都不是,那还是哪里捡来的?你到底快说呀,急死人了!”
前头走着稀奇古怪的俩人,一个紧随屁股后像个揭不开锅的水壶止不住地冒泡,一个单脚踩高跟鞋,歪着身子,上下颠簸着身子前进,看到这一幕,唐浩天的心却比谁都惶惑。料想今天可真是个“奇遇”,居然能遭遇一整天神奇的事情,不管接错电话、被挨揍还是看到浪漫的吻戏被搅烂,亦或者像此时自己竟傻乎乎地收到陌生女孩的指令,提着只布满尘灰的高跟鞋尾随垫后,一切都令人啼笑皆非。人常言,不登泰山非好汉,不入长城非礼也。此刻唐浩天却想补充一句,不来大陆撞个“奇遇”,非游也。
宋雨婷择了个兰亭新天地小院的台阶坐下,林子锋便嬉皮笑脸地为她点上了一根香烟,烟气缥缈,将两人的面容都虚幻在其中,令赶上来气喘吁吁的唐浩天捉摸不透俩人的心思。
“人妖,你坐这。”宋雨婷指着台阶边的一级,对唐浩天说道。
唐浩天狐疑地远离俩人的吞云吐雾,将高跟鞋恭恭敬敬地摆放在女孩的脚边,怀有戒备地问道:“我就不坐了,那地……”他其实想说很脏,但也不知为何没说出口,他感到自己一整天被折腾后浑身污泥横流,此刻他多想回去从头到脚、彻彻底底地冲个热水澡,然后再舒舒服服地躲进被窝美美地睡上一觉。
“他是谁啊?”林子锋问宋雨婷。
“我怎么知道?”宋雨婷倒比林子锋更为惊愕却略带不满地反问道。
“那你究竟是谁啊?”林子锋用烟头指问唐浩天,他收回香烟掸弄一下,燃尽的烟灰如枯枝败叶随风摇曳,轻轻坠落而下。
唐浩天整饬了一番自己的外装束,慢条斯理地伸出手回说:“很高兴认识你们。”
“问你人话呢,快说,你是谁?”林子锋用烟头在空中划开一条界线,用右手肘部支起上半身,左手继续让香烟在他的面前推出又送近,但面带冷冰冰的脸色呵斥。
唐浩天收回手,说:“我叫唐浩天,我来自台湾……”
林子锋一个劲地傻乐,因为他的大脑中闪现出听到过的一首歌,“嚯,来自宝岛台湾的嘛,不赖呀,台湾跟大陆本来就是一家,那里我去过,阿里山的姑娘美如水呀……”
“没一点正型。”宋雨婷鄙夷地挪开身,推搡了林子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香烟,掏出一根给唐浩天,但他拒绝道,“谢谢,我不抽烟的。”
“装什么孙子啊?这年头,偷腥的多了去,难道还有不抽烟的好货?”林子锋惯常都是吃了火药样与人攀谈。
“啪……”一记冰冷的印记刻在林子锋的右脸颊上,宋雨婷此刻特别敏感,她可不想再提及关于****的任何话题,就高傲地说,“别跟我再提关于情情爱爱的那些破事。”
“好吧。”林子锋捂着脸,讨饶。但很快他就又恢复到戏谑唐浩天的状态上来。
林子锋故意操出一口闽南腔调的声音再问:“那你来大陆做什么?祭祖,还是见网友?”
唐浩天说:“我来大陆上高中。”
“有没有搞错啊?放着台湾那么好的教育不上,偏偏跑来大陆上什么破高中,你脑子有病啊,是不是进水了?”林子锋一激动,就会唧唧歪歪个没完没了,他继续口喷唾沫星子,呷着稠湿的唇角继续说,“台湾海峡的水就这么轻易淌进了你的鸟窝大脑啦?”说着,他兀自哂笑。
唐浩天对于林子锋异常搞怪的言行举止只能抱以无奈地撇嘴。
宋雨婷却忽然郑重其事地搭上一句话:“我叫宋雨婷,谢谢你今天帮助我。”
一阵沉默,紧接着唐浩天不自然地羞红脸,笑着说不言谢。
“干**啦,一本正经的样子,好吓人哦。”林子锋插话道,然后用右手大拇指歪向宋雨婷的一边,晃荡身子,说,“既然你帮助过我们家的‘四月天’,那我也该感谢你了。我叫林子锋,大家都叫我‘疯子’,甭客气,随便你叫,我是蛮喜欢这个名字的啦!”
“‘疯子’?”
“没错啦。”林子锋歪着大拇指,指着宋雨婷,然后继续笑说,“‘四月天’,生于四月的‘四月天’,她就是宋雨婷!对个口号,雨停后会干嘛?”
唐浩天木讷地摇摇头。
“雨停后,自然会见到彩虹的嘛!孤陋寡闻,这都不懂。”林子锋突然又伸出手掌拍了一下唐浩天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台湾人,难道都像你一样傻?”
唐浩天抚摸着被唐浩天捻烟的手掌拍打过的肩头,厌恶地向后挪开了一步,“我们保持点距离,最好。”
“这……台湾人……”林子锋为难地看看宋雨婷,又怒目盯着新认识的唐浩天。
只有宋雨婷看出了端倪,她丢出口中深含着的烟头,用脚尖轻轻碾灭,起身站在唐浩天的身边,对身后的林子锋说,“他有洁癖。”
“怪不得了。”林子锋知晓了事情的真实原因后,却更加肆无忌惮地靠近唐浩天,故意搓着手掌,试图触碰唐浩天的身体,却是在与唐浩天逗哏,弄得他紧张兮兮地反抗。
“台湾仔,傻小子,洁癖男……快回家待着去吧!”林子锋没有恶意地朝着唐浩天吐了个舌头,拍拍自己的******,跟上宋雨婷的脚步,高跟鞋就提在林子锋的手里。
真是莫名其妙的两个人,唐浩天反感地摇摇头,转身离开了。
跟上脚步的林子锋仍是嬉皮笑脸地说笑个没完没了,“咱们去嗨皮一下吧?找个地方乐呵乐呵一下,你挑个地儿,随你了,想去哪儿都行,桑拿店,澡堂,迪吧,还是……”
“你说那个叫做唐浩天的台湾仔怎么样?”
“他呀?”林子锋忽而醋意大发,“他有什么好的,硬不起来的犍牛。”
“我觉得他蛮可爱的。”
“你该不会喜欢上他了吧?”
“刚刚被人抛弃,你说姐姐我有那份闲情逸致吗?”宋雨婷想到又被牵扯到爱情的话题上来,择回身,怒眉横扫,“你该不会是又想找揍吧?”
林子锋假意配合着讨饶作揖的举动,慢慢向后退开,滑稽地说道:“‘四月天’太皇太后饶命呀!小疯子知道您也看出来了,乘着您未娶,奴才未嫁,咱们就此化蝶双宿双飞了吧!”
“想得倒美!”
“您就成全小疯子爱你的这颗拳拳之心吧!”
宋雨婷终于施展出看家法宝,撩开胳膊肘,猛虎扑食般冲前,撑起身钳住了林子锋的脖子,紧紧地卡着,不放过他的一丝气息,拳头正悬在林子锋的鼻子正上方,“我今天正缺块肉练练呢!”
“救命呀……”
宋雨婷也只有在与林子锋的嬉闹中,才能获得暂时的舒心。过往的人看到两人的亲密无间,以为是一对情侣,但他们的关系却胜似了情侣,因为他们是一辈子的好朋友。
然而,当夜晚的黑幕再一次降临时,宋雨婷的大脑又被无端洋溢的愁绪与心灵的孤寂感所占领。黑夜带给她的只有深不可测的恐惧与无助,所以她总是怀抱着大熊布娃娃入眠。
时钟上了发条,指针还在静静流逝,宋雨婷却怎么也闭不上双眼,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掏出手机,终于鼓足勇气还是拨通了男友甘子的电话,当她怀着激动渴盼却又后怕紧张的心情等待在手机这头时,从遥远的了另一端却传来无情的机械回复声,“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The phone you dialed is power off.”
宋雨婷说什么都不能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这段话,她在极力安慰自己,或许自己拨错了手机号码,或许对方的手机被偷了,或许手机中转站的信号出现了故障,然而在她无数次的回拨中,电话那头却仍是那句冷酷无情的单调回复声席卷而来。
为什么,你要如此绝情?
为什么,你就不能给我回复一个电话,哪怕一条简简单单的安慰短信也好。
好吧,就算你真得不再爱我了,一个随口的道别难道都不能施舍给我么?
难道你忍心让我独自一人承受心灵上的折磨?
此刻手机短信的铃声响了,宋雨婷又惊又喜间拾起,满怀激动的翻开一看却写着林子锋搞怪的晚安之词,“亲爱的女神,就让我陪你入眠吧,咱们梦中见!啵一个。”
本是肉麻的情语,在宋雨婷看来就是一个玩笑话,倘若甘子发来,那该有多好呀?宋雨婷幻想着这种画面。她一直都把林子锋当做自己的好哥们,一个可以互相交心的“蓝颜知己”,但她更知道,林子锋不可能抚慰自己被造成的伤痛,这杯青春的苦咖啡也只有她自己才能耐着性子灌下。
放下手机,宋雨婷的大脑中又是浮现出自己与甘子曾经的甜蜜恩爱的画面,这些令人陶醉的亲密瞬间在她的大脑记忆里俯拾即是,她仍是对曾经恩爱过的男友抱有强烈的希望,希望男友能够回心转意,再次回到自己的身边。
可是,今夜的黑幕却如此的沉重,那是有比欧洲大陆上遮下的铁幕,更令人窒息。
裹在被窝里的宋雨婷,痛不欲生,她再一次感到身心俱疲,白天在众人面前穷装出的勇敢与坚强,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爱情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爱情,它难道带来的只有伤害?还有无止境的虚伪?
宋雨婷蒙在被子里暗暗哭泣了一回,大脑却又忽然闪现出今天遇到的那张奇怪的脸庞。
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串陌生却又熟悉的手机号码。
唐浩天?……
我的青春跟他有交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