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默涵的突然离去,是唐浩天始料未及的,但却是宋雨婷早已预感到的。
于默涵的叔叔于东是一个以旅游为毕生追求的人,他认为旅游可以涵养一个的性子,更可以让他获得一种存在的价值,每次接近大自然,他的内心总会浮现出一种温暖受护的感觉。于东通过多方的途径,在国外寻到一家对于于默涵病症有医治经验的医院,于东凑足了钱,决定带走于默涵。白院长起先说什么都不同意于东冒险的举动,最终在于默涵的百般要求下,答应了于东陪同于默涵的旅行。
于默涵想到离开,主要为的是让自己忘记一些事情,特别关于唐浩天带给自己的那种如蚂蚁啃噬心脏般的刺激感。自从父母离世后,带给她温暖的只有来自叔叔于东。她不曾一次问过自己的心,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让自己感到心灵上的厚重。
然而,唐浩天的出现,却让她心中已堆砌稳妥的古洛牌,坍塌,倾倒,连连地溃败。
忘记一个人很难,但可以选择爱上旅行。叔叔于东的话似乎在哪里听到过,也许是他胡乱臆想到的哲理吧!
离别那天,于默涵紧紧抱住唐浩天,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可爱的小雨啊是如此的冰冷,冰冷地直啄于默涵的脆弱内心。宋雨婷第一次看到于默涵哭得像个泪人,仿佛就将沉沦到泪海底。唐浩天尴尬地杵在原地,也许感到对方身上的疾病,竟不再刻意躲避对方,他故意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宋雨婷,而她竟有意地别身望向了稠密天宇的另外一边,唐浩天只好硬着头皮也开始伸出双手轻轻地搂住于默涵的腰肢。
于默涵凄然地说:“大哥哥,你会忘了我吧?”
于默涵的幼稚可人再一次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而宋雨婷没有笑,因为她看到唐浩天的身体开始轻轻扭摆,难为情式地扭摆,似乎还夹杂着某种腼腆。宋雨婷倏然又记忆起了去年的冬至,自己就要踏上回家的路,在送别的车站边,自己对甘子说出了近似一样的话:“甘子,你会忘了我吧?”
而甘子同唐浩天一样,竟说出了同样的回答:“傻瓜,没有人会忘记你的可爱。”
看着于默涵坐上面包车,远去的背影在呼啸的烟尘里慢慢地消失,宋雨婷分明看到了昨日的自己,带着一路的惆怅,带着青春里总会有的想要挽留某种事物却无法抓牢的痛。
于默涵成为了唐浩天那片短暂青春里的一抹流星。
“怎么,你还假戏真做啦?”宋雨婷接过可可姐递来的“甜丫丫特制”,斜睨着唐浩天那张怅然若失的脸。
唐浩天将下巴颓然地搁在桌面上,费劲地摇摇头,“我是担心于默涵的病,但愿她这次能够把病治好!”
“治好了,你好爱上她,对不对?”林子锋嬉皮笑脸地赖在唐浩天的身边,像个阴魂不散的鬼魅,缠着唐浩天一阵烦闷。
可是宋雨婷却操出大拳头,狠狠地砸在林子锋的侧脸上,她不愿意再将唐浩天与于默涵两人凑在一起,竟大喝道:“爱你个大头鬼。”她一面又和和气气地对唐浩天说,“这次洪姐姐的事,多谢你了。”
唐浩天不好意思地摆摆头,“哪里,哪里。”
可可姐从柜台面款款走来,对唐浩天粲然一笑:“浩天,洪姐姐因为你的帮忙,才得以瞑目。今天可可姐特制了一款点心,你一点要尝一尝哦。”
林子锋捂着侧脸,窜身挥动着手,像个调皮的孩子,嘟着小嘴说:“可可姐,我也要,疯子也要。”
宋雨婷鄙夷地瞪了一眼林子锋,然后对可可姐建议说:“可可姐,你就给死疯子来一脸盆的醋吧,他可爱吃醋了。”
可可姐喜欢一个人独处,却唯独不厌烦宋雨婷几个的打搅,宋雨婷一直都想知道关于可可姐的经历,但却都不敢开口。今天可可姐竟意外地掏出自己的心底话。
可可姐问:“你们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空中花园么?”
大家看着可可姐紧握双拳支在她自己的下巴处,眼睛忽而闭上,忽而又慢慢地开启,就像一扇纱窗,被清风撩拨而悠悠轻飏。
宋雨婷激动地回:“当然相信咯。”
其实宋雨婷不知道何谓“空中花园”,但她能闻到一股清爽的气息从一个有故事的大女孩身上散发出来,她不再回味着甜点的美味,纸巾在她嘴角轻轻抹开,也开始静静地聆听那阵发自空中花园的声音。
“曾经我一直相信有一个叫‘甜丫丫’的花园,然而洪姐姐的过世,却让我深刻体会到原来所谓的空中花园只是自己一直以来臆造出来的假象。”
“可可姐,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宋雨婷探出手,扯了扯可可姐的手腕。
可可姐摇摇头,“我不能再欺骗自己了,这间屋子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美好,它只会平添我的痛苦。每天从早忙到晚,这种痛苦一直萦绕在我的周身,不曾减退。”
桌子因为宋雨婷激动地触碰,而轻轻挪动了一小寸,发出清脆的呀呀声响。
宋雨婷无法理解可可姐一反常态的言辞,她皱起眉头说:“可可姐,我们一直都相信会有一个空中花园,在天上有你等待着的大哥哥,我们不要你不开心……”她走到可可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双手紧紧地捧住可可姐的手掌,慢慢将自己的侧脸放在对方的肩膀上,感受来自对方胸膛深处压抑着的落寞与惆怅。
可可姐说:“对不起,四月天,其实我很早就知道了,‘甜丫丫’其实不存在,就正如洪姐姐一直等待的孩子,都是一种虚妄罢了。而我却跟她一样仍在苦苦等待着对方的出现,这是一个多么虚假又多么自私的想法。”
说着,可可姐自己竟自嘲地笑出声来。
这阵笑声如此的凄然,就像是无依无靠即将步入尘土的乞丐挛缩在墙角,摸着一丝的光亮,数着自己最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