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风藏术和隐身术都是已经失传的密术,她从来不用,因为太耗费灵力,以致于其他上乘的玄门异术再也不容易发挥出来。
那孩子刚消失,追踪者便到了眼前。女子抬眼看去,那刺客一身黑衣,连面上都蒙了黑巾,看不出年纪,也分不清男女。
“你杀了我夫君,又对在下苦苦相逼,到底所为何事?”她依然很平静,在她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波澜,丝毫不象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子。
那黑衣人似乎也被她的定力所惊,良久才摇了摇头,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在下不过是别人手中的一把剑,一个木偶,提线人的意图我永远不会明白,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他要灭掉玄门的人,你们风玄门当然也不例外。”声音有些沙哑,好象故意掩饰什么。
“难道你甘愿一辈子做别人手中的剑?”
那黑衣人怔了怔,这句话正好触到了他心灵的深处,这也是萦绕他心头,经久不灭的疑问,“总有一天,我要做我自己的剑,不受任何人控制!”他话未说完,一点蓝光从女子手中闪电般飞出,湛蓝色的剑锋划过一道优美的狐线,直削向黑衣人的咽喉,那女子竟然已趁他分心之机攻了过来。黑衣人未料到她出剑之前全无征兆,而且剑快的匪夷所思,令他来不及招架。
“趁机偷袭,岂是君子所为?”黑衣人声音沙哑,冰冷,淡漠,让人听了泛起一阵寒意。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在下不过一个小女子,你没听过最毒妇人心吗?你杀了我夫君,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那女子的声音透着一丝悲凉,眼中隐有泪水,她咬了咬嘴唇,嘴角竟咬出血来。那女子一招抢的先机,招招进逼,剑幻成千重剑影,直罩向黑衣人,黑衣人连连后退,不过他显然很有经验,虽被别人抢的先机,却并不慌乱。
他突然脚步一点,身子腾空而起,抽出背后长剑,那剑身窄而薄,泛着青光,他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狐线,女子见他轻飘飘挥出一剑,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突然狂风般卷来,自己蓄劲发出的剑突然倒卷,竟朝自己身上打来。惊骇之下,身子向后倒翻,借着袭来的力道,卸去攻击之力。女子直退出三丈开外方才着地,而且被那力道逼得连退三步,先机尽失,不由心中一凛。
一时间两人木然而立,如两尊石雕。
明月高悬,四野沉寂,落叶悠然飘落,瞬间便被林中的杀气断成碎片,远处的清泉滴下,声音清晰,刺耳。一片落叶在黑衣人身前落下,在下落的一个瞬间遮住了他的眼睛,就在这个瞬间,女子终于出手了,因为这是她最好的机会。每个人在视线被挡的瞬间,反应总是最迟钝的。
女子手中的剑化作一道流光,直射向黑衣人。
那黑衣人一个旋身,手中长剑电射而出,一道蓝光划过,林中叶落如雨,树木横飞,狂风大作。黑衣人看出女子剑法的破绽,突然回身一剑,直刺向女子胸口。
女子左手扣起中指和大拇指,嘴中念叨“风过无痕,羽化成石!”
只见女子左手一点耀眼的白光闪过,立时指尖尘沙密布,一道黄色的风,在她左手四周飞快的旋转。
黑衣人惊奇的发现,女子的左手手指突然变幻成白色的粗砺的岩石,马上整个左手都变成了岩石,并急速向手臂蔓延。
“幻石术!”黑衣人惊呼出声。
这“幻石术”乃玄门异术中的一种。能在瞬间将身体的部分幻化成石,不惧刀剑。她突然伸出“石手”抓住来剑,右手长剑顺势递出,朝黑衣人咽喉刺去,黑衣人身子一偏,但仓促应变,躲闪不及,被剑刺入肩头,鲜血汩汩流出,那女子抬头就看见黑衣人的眼睛里满是笑意,可她已经来不及闪避,一把短剑透胸而过,尖锐的痛感从四面八方刺入身体,痛入骨髓,嘴角挂着惨烈的艳红,颤抖的双手间有滚烫的粘液不断的从指缝溢出,她仰天倒在了地上,殷红的鲜血如红色的玫瑰一般,在地面上绽放开来,分外夺目。
黑衣人收剑入鞘,看了那女子一眼,突然抬头向那少年消失的方向望去,这时,一只惊鸟适时的飞起,惊起一地秋天的落叶。他终于低下头,松了一口气,最后看了那躺在地上的女子一眼,转身离开,只见他脚步轻点,身子轻盈飘起,衣袂如飞,刹那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整个林子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
清风徐来,月影疏淡。凉风习习,枝影婆娑,月光如水般在地面上流淌。
就在黑衣人离开的刹那,隐身孩子的黑风也因为女子支撑不住而停顿了下来,然后便慢慢的消失了。风藏术是用最大的灵力来支持的密术,在没有灵力支撑的时候是支持不了很长时间的,此时那女子因为身受重伤,灵力已经消耗殆尽。
从黑暗中现身的少年冲过来,扶起倒在血泊中的女子,周围的一切仿佛在一瞬间褪去了颜色,所有的景物在他眼里变的灰暗而不真切,过了良久他才痛哭出声。
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那孩子,脸上泛起了一丝笑容,替他拭去脸上的泪水,凄然道:“别哭,我和你爹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以后一定要学会自己照顾自己,知道了吗?”想到自己的孩子这么小就成了孤儿,泪水流了下来。孩子生性聪明,心中明白,父亲已然不幸,今后的路要靠他一个人面对。他用力点了点头,女子欣慰的笑了笑,终于闭上了眼睛,手垂了下来。“娘!”孩子凄厉的叫声在天空里回荡,更显得凄凉。
他将母亲埋在了后山的桃花林中,然后在旁边立起父亲的墓碑。
很多时候,他一直固执的认为,这片桃花林就是世人传说中的世外桃源,无论外面怎样的四季更替,这里永远是暮春时节的样子。这里的桃花一望无垠,不远处巨石错落,青草杂生,一道清澈的山泉叮叮咚咚的流将下来,幽然成潭,潭水漫过周遭巨石,蜿蜒成溪,迤俪朝东。水潭周边是葱翠的绿竹,映着水潭袅袅升起的的寒气,宛若仙境。
他脑中一片空茫,望着那摇曳的绿竹,眼泪模糊了双眼。一阵风吹来,吹干了他脸上的泪痕,吹走了身上飘落的花瓣,却吹不走心中的伤痕,吹不走伤心的思绪。此时,桃花纷纷凋零,落英缤纷,少年跪在坟前,想起了父亲清癯的面容,萧索寂寞的眼神,想起了父亲悦耳的笑声,想起父亲在和煦的阳光下来这片桃花林教自己练武,想起父亲在风雨里为自己撑伞遮雨,想起父亲那“宁可饿死,也不做强盗”的教诲,想起母亲为自己做的可口的饭菜,想起母亲曾在冬天为自己盖被子,仿佛又看到母亲温暖明媚的笑容,仿佛又听到母亲云儿,云儿的叫着自己,想到这里,泪水又无声的流下,以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叫自己的名字了吧!回忆里,心里还是会涌出那么多幸福的感觉,可也仅限于回忆了,那一切的一切都恍若隔世。
少年坐在坟前,吹着笛子,笛声悠扬悦耳,却透着说不清的凄凉和悲伤。“真好听,怎么不吹了啊?”不知什么时候,他身后竟多了一个绣花袄的小女孩,显得清秀动人,少年也为之一怔,“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过漂亮姑娘吗?”云轩被她说的脸上一红,怒道,“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那女孩怔了一下,一时无语,“灵儿,跟谁说话呢?不许没大没小!”那女孩身后多了一个黑衣女子,云轩一看到黑衣,便想到杀他娘的凶手,心想多半和那女子有些关系。
那黑衣女子走过来一看,却是个孩子,便问:“你叫什么名字?”没想少年竟目露凶光,“偏不告诉你!”那黑衣女子看了看坟前的木牌,上面用木炭写着“爹爹风浪之木”,字迹很稚嫩,可能墓字不会写,便用木字替代。“你爹是怎么死的?”少年心里认定她是帮凶,脱口而出,“就是被你们这些人害死的。”说完转身就跑。那女子一怔,等她回过神来想问个明白,少年早已跑的远了。“灵儿,他怎么了?”“就是你啦,凶巴巴的,一来就把人家吓跑了!”灵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年纪相仿的玩伴,还没问清名字就走了,心里老大不乐意,于是迁怒于她,黑衣女子不解,“你觉得兰姨的样子很凶吗?”“你全身上下都写着一个凶字,还不凶?”兰姨笑着摇摇头,“天色不早了,玩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少年跑了很远才回头,发现他们并没追来,心中突然莫名的气恼,为什么怕她们呢?难道心灵深处还是胆小怕死的吗?越想越气,便折回来想与她们质问清楚,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她们早已走了。他心里没来由的松了一口气。
他跪在坟前,暗自发誓,一定要学好武功,为父母报仇。
不知跪了多久,他只听肚中咕的一声,他直到此刻才发觉自己已在父母的坟前跪了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他想必须先吃点东西,他起身才发觉腿已经麻木的失去了知觉。
月已西沉,天色将亮,他跪在山泉边,双手掬起一捧水,喝了起来,泉水极为清凉甘甜,由唇入腹,立觉全身清凉,精神大振。
越过桃花林,遥遥看到自家后院,他刚要过去,却发现两个黑衣蒙面人正在后院寻找着什么,与昨天刺杀他母亲的刺客打扮相似。他赶忙隐入树林,他本想冲上去为父母报仇,但他心里明白,此时上前,不仅不能报仇,反而白白送上自己一条性命,他终于忍住。他小小年纪,倒也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他离的不远,心想:“若是此时被他们发现,不仅性命不保,最重要的是要替父母报仇,只怕是永生无望了。”想到这里,他转过头,准备离开,却不小心,头碰在了一棵树枝上,那两个黑衣蒙面人显然惊觉,朝这边望了过来。他慌忙奔逃,听到后面隐隐有追踪的脚步声,他对这后山极为熟悉,渐渐的,后面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不敢回头,一路前行,渴了就喝点山泉,但却越来越是饥饿。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出密林。
他两天没吃东西了,找了一户人家,准备讨点吃的,刚要扣门,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哭声,他推开门,就看见屋里地板上坐着个粗布红衣的小女孩,模样甚是清秀。她惊愕的看了看他,却没说话,继而又哭了起来。
“你为什么哭?”他心地善良,见这女孩哭泣,顿起了怜悯之心。
那孩子伤心难过,说话断断续续,少年从中听出了七八成,原来她名叫杨燕,本来家境不错,然而父亲生性好赌,家道中落,不仅输掉了田产,家宅,后来竟连老婆也输了出去,她娘生性倔强,上吊自尽,现在连女儿杨燕也输了出去,隔日就要卖到妓院,她心中难过便哭了起来。
“我帮你!”少年肯定的说。
那女孩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但总算看到了一丝希望,终于点点头。
“你家里还有什么赌本?”少年摸了摸身上,这身子竟比脸还干净,没有一分银子,想起以前,自己需要什么,母亲总会替自己买,从不会让自己挨饿受冻,比起她的父母,简直是天上人间。可如今他们再也不会理会自己了,想到这里,心中针扎一般疼痛。
那女孩看了他很久,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跑进屋里,在墙角挖出一个手帕,打开,却是一个翡翠玉镯,晶莹剔透,看似极为名贵。
“这可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女孩把翡翠玉镯捧在手中,看来她把它看得极为宝贵。
他们刚出门,就碰到燕子的父亲,他拿着一壶酒,边走边喝,突然看到女儿手上的玉镯,眼睛一亮,忙上来抢,“我说怎么没找到了!”少年脚一勾,那汉子本就醉了,步履不稳,被这一勾,一个踉跄倒在地上,这一倒便躺在地上,睡了起来。燕子看的心有不忍,把他扶起,但她力气小,扶着他没走两步又摔了下去,少年看的直摇头,上来拉开燕子,自己把他扶到屋里的床上,燕子感激的看看他,道:“我们走吧!”
燕子带着少年来到金银赌坊,那赌坊的人一见是两个孩子,便要开赶,少年朗声道:“我是来赌钱的!”这一下众人都来了兴致,要知道这么多年,大家还是头一回看到这么小的赌客。一时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看向这边,大家除了惊奇之外,更多的是嘲弄的眼神。
“你有赌本吗?”赌坊的人道。
少年拿起一个玉镯,啪的放到桌上,识货的都啧啧称赞起来。
那赌坊的老板是个中年人,穿的极是讲究,他仔细看了看那玉镯,问道:“你想赌什么?”
“就赌这女孩家的田产,家宅,还有她的卖身契!”
中年男子沉吟片刻,道:“怎么赌法?骰子还是牌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