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莫宸这才抬起头，无比安静的模样丝毫没有被老爷子的威严震慑住，只见他将视线缓缓投向那颗大树，目光深沉。
“这树百年也好，千年也罢，到了时日自然会倒下。”
老爷子一听这话脸色骤然一变，正要发怒时，又听到他这样说道，“可是若给它一个支撑，它就是想倒也倒不了，爷爷说我说的可对？”
白莫宸目光清冷，深邃的眼底暗含汹涌。
老爷子一愣，下一瞬猛地看向白莫宸，目光矍铄如针芒般锐利，“你什么意思？”
白莫宸并未说话，而是对老爷子做了个手势，指着他看向头顶的枝叶，葱葱郁郁的树叶下是一张由千万枝桠交织而成的大网，正是有了这张大网的忖托，即便在狂风暴雨的摧残下大树依然可以稳固如新。
“我不会是宋嘉禾的负担，更不会是她鼎立门楣的绊脚石，我只会是她身旁的枝桠，有风我替她遮，有雨我替她挡，更重要的是，谁若阻碍她，我白莫宸第一个将其铲除。”
鄢老爷子被这一番话震得久久不能言语，回过神又听到这孩子这样问道：“爷爷，这样可好？”
老爷子那颗顽固的心突然就软了下来，虽说经历过不少风雨，看过许多人是物非，却依然在那一刻被震撼的无法言语。
感觉自己一下子仿佛老了许多，正是因为经历过大半辈子，才无比震撼扛起这样的诺言需要多大的勇气和魄力，而实践它又将付出怎样的坚韧和决心。
也许，丫头那样性子纤细的人，身边就该有一个可挡风遮雨的坚强后盾，所以，在那一刻他默认了，默认了这个甘愿放下一身骄傲的年轻人，只为在他面前扮作谦恭有礼的后辈来换取他的认可和支持。
他又怎能看不出他的诚心？他又怎能不去给予支持？
老爷子什么也没说，提着拐杖正欲离去，却忍不住再次抬头看向头顶的葱郁：也许来年开春，老槐树上又会新增许多枝桠……
一个星期的闭关修炼，在宋嘉禾和秋木铎两人毫无多余的交流下一点点度过，宋嘉禾起先以为和这人呆一起她一定会抓狂的，事实却是无比的平静，是白莫宸给了她心安？还是真的没有了退路，一旦被推至了一定高度，心自然就平和了下来？她不知道。总之这几天宋嘉禾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踏实，秋木铎很尽心，每一步都指导地很用心，宋嘉禾学的也无比卖力，除了偶尔的卡壳外，一切进行地都很顺利。
一个星期的最后一天转眼就来了，宋嘉禾照例做着秋木泽布置的任务，正当她抱着书籍准备重温一遍时，一旁的秋木泽突然出声打断她。
“把书丢掉，从现在起你要尝试自己领悟，将前先天的练习融会贯通起来。”秋木泽看着宋嘉禾有些难看的脸，眼眸冰冷不带一点温度，宋嘉禾本来还想争取一下，一看对方这模样顿时不敢多说一个字。
算了，最后一天忍不了也要忍下去！
宋嘉禾打坐后，开始凝神运气，秋木铎说的很对，如果不试着自己融合，那么她永远也无法做到独挡一面的那天，而她不愿就这么妥协。
所以，她一定可以的。
“不对，”眼见宋嘉禾进入瓶颈，秋木铎眼眸一沉，毫不留情地指了出来，“心神安宁是根本，心绪焦躁，一不小心就会使筋脉逆行，这些日子所学的东西你都拿去喂狗了吗？”
宋嘉禾心气不顺，又有点急功近利，重试了几次都运行不通，心里已经憋了一肚子的火，秋木铎这话无疑是火上浇油。
“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来示范一下啊！”宋嘉禾简直气得不行，她也想凝神静气，可是每次气行丹田时都会遇到一股莫名的阻力，把她拼命地往外推，越是强行下去，这股阻力就越大，试了好几回，突然被丹田冲出的一股气道猛地打回，先前的努力瞬间白费，宋嘉禾死死咬着牙按下心底的冲动，窝了一肚子火的她既气恼又不甘心。
秋木铎看她这样子，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开了，不一会儿又回来的他拿着一东西直接朝宋嘉禾扔去。
宋嘉禾握着手里的丝带，有些不解，“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将它遮住眼睛，再试一次。”
秋木铎没有多说，宋嘉禾有些怀疑地将丝带绑在头上，空气里隐隐飘来一阵极淡的清香，宋嘉禾缓缓闭上眼，开始凝神静气。
依然在将气道引进丹田的时候遇见了阻力，宋嘉禾心下一急，正要用劲儿时，秋木铎略带温凉的声音缓缓传进耳中。
“深呼吸，轻推缓引，慢慢来，先将力道柔和起来，再缓缓推入……”
宋嘉禾听着他的指导，真的发现比先前要容易的多，而一直遇见的阻力突然似棉花一般柔软下来，尤其是在碰见她体内的那股灵气时，竟然自动散开了，好似被一股外力化解了一般，宋嘉禾没来得及弄清这里边的原由，趁着心态稳定，顺利进入空舍期，开始按照脑中的记忆一步步推进，当她把灵气绕着身体运行一周后，先前有些阻滞的气道像是被疏通了一般，变得畅通起来。
宋嘉禾一鼓作气，连着运行三周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就连呼吸都变得轻盈起来。
正在她准备试着将运行全身的灵气集合起来时，耳边的呻吟突然打断了她的动作，宋嘉禾闻到空气里的血腥味，顿时掀开了纱巾。
秋木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鲜红的血晕化在他青色长袍上，似一朵朵绽开在三涂河边的黑色妖姬，沉闷的黑让人压抑。
宋嘉禾心口一紧，连忙冲过去将他快要歪倒的身子扶住，“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不是还有力气和她对着干吗？这会儿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似是想到了什么，宋嘉禾眼底的神色由最初的惊诧转为一抹深沉的痛色。
“祈灵三式你可是掌握了？”秋木铎深深喘了一口气，有些吃力地转头着看向宋嘉禾。
宋嘉禾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在对上他眼中的漩涡时，猛地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掌，掌握了。”她终于知道了那股外力从何而来，只是，他都自身难保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秋木铎脸色苍白，却固执地推开了她的搀扶，擦拭着嘴角的血渍，重新在蒲团上坐起。
“现在跟着我的动作，”秋木铎直直地看向宋嘉禾，眼底的坚定让人无力拒绝，宋嘉禾张了张嘴却吐不出一个字，她看着那双漆黑的眸子，缓缓抬起手照着对方的动作重复起来。
秋木铎进行的每一步都会耗尽他极大的心力，宋嘉禾看着他颤颤巍巍的身体，无比怀疑他下一秒就会摔倒在地，可是那双紧抿的薄唇上透出的坚毅，却叫她无力打断，更不忍心打断这个男人的骄傲和自尊。
秋木铎提着最后一口气，突然对宋嘉禾开口，“身体背过去！”
宋嘉禾一听，脑子顿时一炸，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人，却在对方冰冷地注视下逼不得已地转过了身子。
秋木铎你到底想干什么？
宋嘉禾心中的这个疑问还没来得及弄清，便被背后突然传来的力道吓了一跳，那股霸道的力道将她整个人瞬间控制住，源源不断的灵力顺着那人的手掌不断地被输入她的身体，宋嘉禾心下大惊，正要反抗时，秋木铎无比吃力地声音生生掐断了她的心思。
“你若再动，我们都会没命。”灵力传输中若有一点差池，都有可能造成经脉衰竭而亡。
秋木铎用这种蛮横地方式牵制着宋嘉禾，他的恩赐不容对方拒绝。
宋嘉禾又气又恼，可是气恼过后，空荡的内心却是无尽的伤感，秋木铎你怎可这样不管不顾我的意愿，逼我接受你这一生的灵力，你可知即便这样我也不会有半点感激。
你凭什么要我为你背负愧疚？凭什么？
身后力道消失的那一秒，拼命想要质问的宋嘉禾并没有立刻转身，她呆坐在那里，久到身后人离去好远，她都没有动弹分毫。
其实在那一秒，宋嘉禾怀疑过对方的意图，可是她却没有阻止，因为她坚信秋木铎不可能为了她这个名不副实的掌门人奉献一身的灵力，虽然清浊派自来都有门规规定，在位长老应向新任掌门人进献灵力，可是这个并不是强制的，是以，历届以来并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更没有哪位大长老甘愿将自己一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贡献出来，可是这样的事却发生在一直对她无比挑剔的秋木铎身上，宋嘉禾是真的被震撼到了。
久久都想不通对方为何要这么做？
“小姐！”等在外边许久不见宋嘉禾的身影，曾伯干脆找了进来，在看见蒲团上的身影时，整个人震在那里不知该如何开口。
刚才见秋长老被人扶着出去时，他就有些震惊对方身上的灵力为何一下子枯竭了，此刻见小姐这模样，八成是全都输送给小姐了。
看来这秋长老对小姐是真的没话说，两人虽然吵吵闹闹一直不停，谁又能想到对你一直不假辞色的人关键时刻竟能给予如此助力，只怕小姐此刻内心比他这老家伙还要无法平静吧。
“走吧！”半晌，宋嘉禾从蒲团上站起，率先走了出去，曾伯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有些僵硬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下子小姐怕是再也无力挣脱了……
曾伯送小姐回住处后，立刻来到老爷子这里汇报情况。
“你说秋长老将一身灵力全给了丫头？”老爷子看着眼前的人，对于他刚才的话有些难以置信。
曾伯只好点点头，“是的，小姐身上暴涨的灵力应该是秋长老贡献的。”
老头子摸着拐杖，一时忘了言语，他沉思片刻后才缓缓抬起头，“丫头啥反应？”
曾伯回想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有些迟疑地开口，“大概有些难以接受吧。”这事搁谁身上大概都不乐意，毕竟这种良心债的背负才是最要人命的。
“秋长老这回是铁了心，不想再任丫头胡闹啊，”居然用一身灵力捆绑，算是下了血本，对于清浊派而言也是一大贡献，只是这两人的关系以后会不会更僵啊？
可是，让宋嘉禾心甘情愿的接任掌门人需要冒着随时失去性命的危险来成全？这一身灵力枯竭后，可不单单只是身体的受损啊，事事通透的秋长老难道也会错算这点？
老爷子摸着拐杖陷入了沉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