鹔爱索性再不说话，跟他冷战。
白衣公子拍着扇子，寻思着该如何开口：“你别怕，我一定给你寻一双眼睛让你复明。”
鹔爱纤纤玉手紧抓住身上覆盖的羽绒被，冷笑一声：“复明？复明做什么？我根本不想见你，这样瞎着正好。寻眼睛？你要把哪个花魁的眼睛剜下来给我么？”
白衣公子叹气：“怎么说这话。”他坐在鹔爱身边，轻轻解下她眼睛上的白绫查看伤势，鹔爱一甩手，躲到一旁去，她身子本就没好全，这一动力气有些过大，她的后背撞到墙上，头开始发晕。
诺袁赶紧稳住她：“别乱动。我只不过看看伤势如何，如果还需用药，再叫人调几服。”
他抚上鹔爱眼眶的手还是那么温柔，指尖细腻，带来的幽香钻入鹔爱的鼻子，她一抽泣哭出声来，泪水混着血水流下眼眶。鹔爱眼睛已失，最忌讳哭泣、用手擦眼睛等触碰到眼眶的举动，她哭得伤心，根本管不了太多，只觉得血水和泪水将眼眶弄得生疼，便想要用手去揉，诺袁一把抓住她的手。
“你眼睛伤着，别用手碰，伤口会很难愈合。乖，别哭，一哭会流血。”白衣公子赶忙给她止血，又仔仔细细将她脸上的血迹擦拭掉。
“我的眼睛，我的相貌，都是你做出来的。”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诺袁啊，那你究竟爱我什么？你把我当成海公主和十二个花魁的替身了么？”此言一出，鹔爱混着鲜血的泪水再也停不住：“原来你每次说爱我，其实是说给我这副皮囊听的；你说心疼我，也是说给我这相貌听的。那鹔爱呢？除了当她们的替身，这个鹔爱对你来说究竟是个什么？你哪一句话是说给鹔爱听的？”
在鹔爱的逼问下，诺袁陷入沉思，他不曾把鹔爱当做十二个花魁的替身，从来没有过。虽然在鹔爱和鹴云的面容上找得到十二个花魁的影子，但鹔爱就是鹔爱，鹴云就是鹴云，十二花魁就是十二花魁，这一点他明白的很。鹔爱相貌确实美丽，但说成是十二花魁的替身未免夸牵强，鹔爱的美丽几乎称得上绝世，毕竟汇集了十二位大美人的长处，所以在诺袁心里，鹔爱和鹴云总是高于十二花魁的。
然而鹔爱还提到了海公主。
说到海公主，鹔爱与她长得并不相像，唯有眼底那一抹海蓝色，会叫他记起海公主的眼睛。当时给鹔鹴做容貌的时候，他只是随手把眼睛描绘成海蓝，并未想太多，直至亲眼见到了姐妹两个睁开眼睛的模样，才觉得眼睛与海公主不仅颜色相似，还有些神似。或许他潜意识里认为将十二位花魁相貌优点集大成的鹔鹴姐妹，应该有海公主那一双蓝色的眼睛才算完美？在这一点上，诺袁自己也说不清。
“我没有把你们姐妹两个当成十二花魁的替身。”他说。
鹔爱苦笑一声：“可你把她们的相貌汇集在我和云儿身上，你忘不了十二花魁对吧？有我陪在你身边根本不够，所以你才要回邻水长街。”
“这可是你冤枉我了。”他回邻水长街只不过是为了跟秦雨烟讨些上好的阿末香给峥音调香料用的，秦雨烟喜欢用香，云拔国国君曾送给秦雨烟不少上好香料讨她欢心。若是被误认为自己对十二花魁的感情深过对她的感情，那是鹔爱想多了。
鹔爱听完司命人的解释，深深呼出一口气，听诺袁的提起十二花魁时候的淡漠口吻，他对十二位花魁大约与那些慕名而来的人一样，只不过想要美人在身边陪伴朝夕。
“海公主呢？”鹔爱又问。
房间里静得能够听得到鹔爱因痛发出的轻微喘息声，鹔爱咬紧牙稳住慌掉的神色，方才提起邻水花街的十二花魁，司命人回答得干脆利落，不带一点迟疑，她失去了眼睛，却能看清更多的事情，比如之前从未引起她注意的听觉，现在凭借这一副耳朵，她能更清楚的听到诺袁的心声。诺袁对十二花魁的态度让她释然许多，只要再好言好语哄两句，她很可能就与他冰释前嫌了。鹔爱只是跟着问了一句海公主的事情，毕竟姐妹两个相貌中大部分来自于十二花魁，眼睛的海蓝底色只是很小一部分，她一直把十二花魁当成最大的情敌，至于海公主，她压根儿都没有想过。所以，鹔爱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诺袁还给不出她回答。
黄衫女子抽泣一下，眼眶又开始渗血——原来，原来不是十二花魁，而是海公主么？
啊，怪不得眼睛是海蓝色，是对海公主念念不忘，才把她眼睛的底色添加到自己身上么？
鹔爱的声音已经不似人声，带着哭泣，带着嫉妒，带着绝望，带着疑惑，带着无奈，各种复杂的情感混于一处，即便是卸羽成人所经受的痛苦也不及此刻。
“你爱她，对不对？”这六个字，字字滴血。
司命人没有回答。
鹔爱忽然笑出声来，她翻身吐出一大口血，连同眼眶里用流出来的热血，染红了衣裙和被褥，她笑得很用力，也很吃力，每一声笑都牵动着全身筋骨，仿佛要把最后一口气给笑出来似的。
“果然是她！果然是她！”
诺袁急道：“别，你这样只会加深伤口。”
鹔爱推开白衣公子，蜷缩在床头继续笑着，她都快把心都给哭碎了，眼眶汩汩涌流着鲜血，无论如何都止不住，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身上的血液给哭干似的。
“你说鹔爱究竟算个什么？全身上下都是跟别人借来的，好不容易把眼睛变个颜色，还跟海公主一样。哈！鹔爱是谁？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你是因为我的相貌，因为这双跟海公主一模一样的眼睛才爱上我的吧，你喜欢的根本不是鹔爱，是海公主对吗？”
白衣公子看着撕心裂肺的鹔爱抓着头发，把衣襟、被子、床帘都弄得一团糟，她的心碎叫他痛苦不已。他从未思考过自己究竟因为什么喜欢上了鹔爱，或许是她绝世的美貌，可相貌出众的佳人他也见过不少，若说单凭鹔爱集大成的美丽就爱上她，似乎有些勉强；难道真的是因为跟海公主眼睛一样的蓝色吗？初次见到鹔爱，他的确是在看到她的蓝色眼睛时，在那么一刹那间恍惚以为海公主回到自己身边了。等他看清楚眼前的黄衫少女并不同于海公主的美丽，看清鹔爱的眼中比海公主少了几分稳重，多了灵动、甚至是带着绝望的倔强和逞强，才慢慢把的海公主的影子从鹔爱身上除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