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卿澜的死,宫中竟然数潞谙哭得最伤心。卿澜只是翾礐将军的妹妹,在宫中并无名分,然而潞谙坚持一手操办卿澜的葬礼,又亲自连夜赶制下葬服饰,下葬那天潞谙完全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眼光,生生哭昏过去五六次。
潞谙也算是真茹族除了太子妃玉彤之外最重要的妃子之一,本来草草了事的葬礼由这么一位高贵女子在宫里亲手操办,宫人都觉得沾了死人的晦气,可是她摆出了少见的独断独行和对旁人建议的不屑一顾,连皇太子的话都不听。跟潞谙一起守灵的除了翾礐还有长夙,自从卿澜死后,本性阴沉的长夙更是阴阳怪气,他尽量避免见到女祭司,因为一看到她那张脸就恨不得撕个粉碎。
墙角的人影一闪而过,可他的速度终究快不过翾礐。长夙不带一丝表情的面孔,一身黑色丧服不肯换下,他为卿澜守灵多日,整个身上带着的人气仅次于棺材中沉睡的少女。女祭司准时出现,跟瑛宸一同在殿内等候皇太子的召见。翾礐将长夙拉到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以剑直逼他的喉咙,低声:“鬼鬼祟祟做什么?”
长夙一反常态,往日里对翾礐的尊敬消失殆尽,他冷笑一声:“将军,那个女人杀了卿澜,你却用剑指着我。”
“就算是她下的手,女祭司也必须死在我剑下。长夙,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
瘦削见骨的长夙忽然一笑,脸上因为肉少,皮肤微微皱起来:“将军知道什么了?”
“你是血鳞人。”翾礐毫不留情挑明,“进敏和山,是你给血鳞人传的信儿叫他们刺杀女祭司。”
长夙摇着头,推开长剑:“为什么说我是血鳞人?”
“那日是你我和瑛宸一同窥见了女祭司的前世记忆,紧接着血鳞人就出现,难道是巧合?”
长夙指指自己的眉心:“我没有血鳞人的标记。”
“所以瑛宸不相信是你走漏了风声。”翾礐收回剑,犀利的眼光依旧不放过他,“我的直觉告诉我,就算你不是血鳞人,也跟他们脱不了关系。太晨山你私自出宫,借口协助女祭司破阵,可说出的第一句话确是问龙神在何处。不管你有多恨女祭司,她的命只能由我取走。你要是敢有什么举动,这柄剑会在刺穿她之前先结果掉你。”
长夙阴沉的脸僵硬起来,望着翾礐离开的身影,他轻轻抚上了眉心。
生而没有血鳞人的印记,他以为自己是幸运的。毕竟万年的枷锁解开之后,他以为会获得自由。可就算是消失了印记,体内属于血鳞人独有的血液依旧会在听到任何与真龙有关的消息时沸腾起来。这就是血鳞人祖先因擅离职守导致真龙被擒受到的惩罚——直到封印解除真龙重归天际,生生世世被与生俱来的忠心束缚。
白叆依言祭起阵法:“用这个阵可以把我带到杀死卿澜真凶那里,蜡烛燃烧只维持一柱香的时间。”
“如果一炷香之内您没能回来怎么办?”
白叆体弱,加上翾礐毫不留情刺的几剑,此刻多说一句话都要耗尽所有体力。她摇摇头:“会回来的。”
瑛宸看着白叆微微弓着身子两手捂着腹部伤口一瘸一拐走进阵中,忍不住回头朝翾礐大发脾气:“如果真是公主杀了你妹妹,她干什么这么拼命给你找真凶?翾礐你等着,等公主找出杀人凶手,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曾邵赶紧拉住她:“翾礐不是不讲理的人,查出真凶他一定会跟女祭司道歉的。”
瑛宸反手推开曾邵,冷道:“道歉?我现在就刺你一剑然后跟你道歉你接受么?”
“你这女人怎么不讲理啊……”
“讲理?跟你们这种人讲什么道理?”
忽视了争吵中的瑛宸和曾邵,翾礐伸手去扶快要晕倒的白叆,可是女祭司坚决地甩开他。
瑛宸见状,指着尴尬的翾礐大笑:“真是个没用的笨蛋!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公主,你害她伤了心。公主一辈子不会原谅你的。”
曾邵点燃焚香炉中的一炷香,白叆口中念动咒语,阵法中的两人就好似被抽取了魂魄,双双倒地。
曾邵眯起眼睛,看得出来两人的魂魄顺利追踪杀害卿澜的真凶那里去了:“你刚才说女祭司永远都不会原谅翾礐,是真的吗?你不知道翾礐抱着死去的卿澜脸上的表情,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么痛苦。卿澜妹子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瑛宸冷笑:“他是伤心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伤害公主了?有什么证据证明公主的桃木符是凶器?就凭上头一些个符号?分明是有人破解了保护卿澜的咒语。”
“真凶是谁我们都不知道,翾礐失常也是可以理解的啊。”曾邵望着外面阴霾的天空,低声,“希望能顺利找到杀害卿澜的凶手。”
在黑暗中摸索的翾礐触到了冰凉的石质地面。他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周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他用长虹剑点着地面探路,白叆没有在他身边,他要先找到女祭司。
眼睛终于适应黑暗,他看得出自己所在的空间似乎是由石头垒起来的。
突然,翾礐听到右侧石室中有声响,他猫一样沿着石壁悄悄潜入,藏在巨岩之后,探出头时看到了石室中地上躺着的两个人,一动不动。翾礐观察一会儿,便靠近去看,看清楚两人相貌之后,他倒吸一口凉气——
倒在地上的妘约娴昏迷不醒,而白衣男子已然断气,鲜血从他的七窍汩汩而出。翾礐上一次见玥焕时候,两人纷纷拔剑对战,势均力敌的武功让翾礐打得痛快淋漓,可转眼间这个英姿飒爽、曾经一度把自己逼到绝境的男子就成了冰冷的一具尸体,玥焕长发披散,完全没有了往昔的飘逸隽然之风,俊美的脸上那力不从心的绝望永远定格在了那里。
翾礐探出妘约娴还有呼吸,估计是她受到惊吓晕了过去,他将伏在玥焕身上的妘约娴扶起来,正要查看白衣将领是被什么兵刃重伤致死,忽然听到一个模糊不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玥焕……”
利剑出鞘,翾礐如同猎豹一样警觉地查看四周,他势如猎豹,纹丝不动,只待敌人来袭。
石室瞬间静得如同坟墓,翾礐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
“啊!有火!”翾礐的手忽然被无名火焰烫了一下。他眼前逐渐亮起火光,白叆苍白的脸出现在面前,形似鬼魅。
“白叆?”翾礐收回了剑,怎么可能?竟然没有听出来白叆的声音!回想那一声“玥焕”叫的根本不似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