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殿。
白叆对着镜子一遍一遍上妆,她用嫩红色遮住了自己毫无生气的脸,直到扑了太多脂粉,香味熏得她自己都恶心,可与潞谙交涉,决不能让她看出来自己虚弱无底气的模样。她绞尽脑汁终于想出了一条计谋,但这一计成功与否全压在一个人身上。白叆只能赌。
可她没有感觉到一丝的恐慌,相反,她变得莫名兴奋。迅速换上最华丽的枚红色丝绸百褶裙,拿出抄写好的一本祈福咒文,白叆就赶去找潞谙。
这个计划中必须有潞谙的参与。
白叆赌的就是潞谙。
“听说娘娘这几日受了不少惊吓,”白叆递上祈福咒文,假作关心嘘寒问暖:“不知身子怎样了?可好些了?”
“劳女祭司费心。太医看过,说并无大碍。倒是女祭司在阵法中受了重伤,现在好些了吗?”
白叆笑道:“你看我不是好好的?这几日闲来无事,就给娘娘抄写了一本祈福咒文,保佑娘娘平安。”
潞谙本没有什么大病,翾礐被亲王抓获之后,自己就被皇太子关在了宫里。她打量面前红衣胜血的惊艳女子,猜得中几分此时来访的原因。既然女祭司假意上演一出送祈福咒文的戏,潞谙决定先陪着白叆演下去。接过祈福咒文,翻开细细一看,里面字迹尚未全干,后一半咒文明显模仿前一半的笔迹,必定是两个人一并急急写出来的。潞谙微笑着谢过女祭司:“多谢女祭司。大祭司闭关静修,女祭司不辞辛苦日夜为国祈福,还要抽空为潞谙抄写祈福咒文,潞谙感激还来不及呢。唉,只可惜潞谙不懂国事也不懂法事,无法为太子分忧。”
两人的谈话就像是被蜜糖气味掩盖住的馊掉的酸菜,混杂出来的味道十分奇怪。白叆脸庞僵硬了一下,笑道:“术法本就玄妙难学,若人人都会,那奴婢早已死无葬身之地了。娘娘有着一份心便是最重要的,皇太子殿下自然清楚。至于术法和国事,还是交由别人吧。”
潞谙听出白叆话中带刺儿,笑道:“女祭司言重了。”
白叆假意回笑道:“都说后宫不议前朝事,可娘娘却深明大义,一向是太子殿下的左膀右臂。奴婢只恨没有学的大祭司半点精髓,不然也不会在阵法上输给波宏族术士。”说罢叹一声气,做出一副自责的哀愁模样。
潞谙也不是省油的灯,这样聊下去谁知道什么时候是个结尾?她觉得戏演的差不多,该切入正题:“此言差矣。大祭司闭关不见踪影,多亏女祭司整日为国祈福,又成功抑制住剑中之龙,才保住了几万将士的性命。”
白叆道:难得娘娘深明大义!既然如此,奴婢就直说了。实不相瞒,奴婢此次前来是想求娘娘劝劝太子放了翾礐将军,一则稳定军心,二则大破波宏术士阵法还需要翾礐协助。”
潞谙心想绕了这么个大圈子终于说明来意——果然是为翾礐求情来了,可她自知无能为力,只能抱歉道:“女祭司可能不知道个中原委,此次只怕潞谙和皇太子都帮不上忙。”
白叆咬着牙根儿,给潞谙一个仪态万千的微笑:“奴婢怎敢冒然相求,那岂不是对娘娘大不敬。翾礐的罪行看似铁证如山,却根本经不起推敲。平日里宫中的确有娘娘跟翾礐的谣言,但翾礐一直重伤昏迷,怎么可能带着一副行动不方便的身子对娘娘轻薄无礼?翾礐素日与娘娘交好,当年也守护过娘娘,娘娘难道也觉得翾礐是那种会大不敬的人吗?此处并无他人,女婢只想听一句真话,翾礐将军究竟有没有对娘娘不敬?”白叆一身红衣焰焰,逼近潞谙眼前,她一直相信翾礐,却在这时候害怕听到答案。
潞谙紧握玉手不肯回答。
“娘娘这神态,是不是承认翾礐将军是被诬陷的了?”白叆抓住机会不放,语气毫不留情尖刻起来,一身红色衣衫仿佛是被刀剜肉留下的血染红的:“唉,是奴婢看走了眼,以为娘娘心系天下,可眼下真茹赢得战争最关键的一枚棋子却被娘娘给亲手毁掉了。知人知面不知心,碰上个冷血冷心之人,前线几万将士性命只能置于不顾了。”
潞谙暗叹红衣女祭司的城府和胡搅蛮缠的尖锐,她微带怒气:“女祭司这可是在诬陷我了。”
“诬陷?”白叆提高声音,一口咬定:“是娘娘诬陷翾礐在先!娘娘明知道真茹族之所以支撑多年未战败,都是因为翾礐将军武功盖世所向披靡。一旦真茹王依照娘娘之言处死翾礐,不就等于对波宏族不战而败吗?或许他日看到波宏族兵临城下,娘娘就会开心了?”
潞谙气得连连摇头,嘴上却无法还击,白叆伶牙俐齿逼得她无处可躲,说出的话语不管有多么荒谬,听上去都是别人出错,女祭司永远是正确的。潞谙早就料到白叆无事不登三宝殿,又低估了白叆巧舌如簧和扭曲是非的本事,红衣女祭司竟然编织了一张毫无漏洞的网让自己跳进去,转口就把自己说成真茹战败的罪魁祸首,潞谙自嘲:“想必任何人听完女祭司一番言辞都会把潞谙看做罪魁祸首,这一身罪孽真是怎么洗都洗不清了。”
白叆听出潞谙有退缩的迹象,一双紫色的眼眸中冰冷光芒更盛,仿佛在阴森地嘲笑无力还击的潞谙,又仿佛在宣告一场斗争即将胜利。
女祭司一句句言辞理直气壮:“奴婢还是希望娘娘主动向皇太子说明一切,不然奴婢自会前去说明。”
潞谙摇头,甚是无奈,她怎么可能撒手不管?可不论她如何请求,即便把真相叙述千遍万遍,也抵不过亲王大人一句言辞和手下士兵的“眼见为实”,她勉力开口:“凭我一己之词对峙亲王大人和他手下几十个士兵,皇太子怎会相信?”
事到如今这你还是不肯承认!白叆恨得牙根痒痒:“如果娘娘偏偏要污蔑翾礐将军,奴婢自会请求从牢里借用几名死囚,先把他们打得半死,然后看看谁还有心思,不,看看谁有力气非礼女人。谁要是能做到就放了谁,翾礐将军的死刑奴婢不多说一个字,还会亲自到殿前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