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景色,白叆越来越不想回去:这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鸟,无不勾起她对于青仙山的回忆。冰凉的湖水减轻了背上火辣辣的疼痛,就连登山的疲惫也丝丝化解,白叆索性一口气潜进了湖水中,久违的轻松之感终于浮现上心头。
白叆慢慢爬上岸穿戴好,坐在湖边拧着湿漉漉的头发,小腿依旧泡在湖水里。她听着周围的风声树叶声和鸟鸣声,有些痴迷,贪婪地享受着片刻平静。
她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一看,男子一身劲黑色出现在她面前。
“瑛宸呢?”她心中怒气并没有消散,向他身后望了望,伸长脖子的时候不经意间露出后背:“什么事?”白叆边说,边很不自在地将衣领拉好遮住露出来的伤痕,然后将晾在一边的头发披到后面挡住伤口。白叆的肌肤不易留下伤疤,他眼睛再尖也看不出来那光洁的背上究竟曾经布满过多少道伤口——后宫嫔妃打的、术法反噬的……
他忽然间记起了鹔爱,两人是一样的性子。
“听瑛宸说你被阵法反噬伤到了。你不按照书中摆阵步骤,没遵循阵法启用的时辰,为什么?”
白叆愣一下,觉得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翾礐此时来过问有些迟:“你不是一直将术法说成惑人妖术,怎么关心这个?”
“都是伤人三分伤己七分的利刃,按照规则来摆阵都有很大的危险,更何况不按常理出牌呢。”
白叆却毫不在意:“你知道我向来不守规则——你今天很奇怪啊,这事儿过去多久了,怎么又提起来?”
看着红衣少女微微惊讶的表情,翾礐沉住气:“没什么。湖水阴冷,长时间浸泡对身体不好。你身子本就虚弱,赶紧出来。”说罢要上前拉白叆出来,“还有这药膏。”
女子收回浸泡在湖水中的双脚,回头莞尔一笑,宛如盛开在池边的鸢尾花:“你这是在帮我?我现在伤口好得差不多了,你为什么不早些把药膏送来?”她一眨眼睛,“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我了?你不是想把我钉在祭天柱上吗?说出这么狠话的人会好心给我上药?”
翾礐手一停,以为白叆要拒绝自己的帮忙,不想白叆点了一下头,她一手撩过长发垂到一边,又将黏在脖子上的几缕发丝撩开。
“你是座冷冰冰的雕像,不在乎别人痛苦,只会冷漠地隔岸观望。我早该意识到不能对你……”白叆出神地望着水面,将后面几个字吞下肚中。
翾礐低声说一句话,白叆没听清楚,问道:“说什么?”翾礐摇头:“没什么。”他尽可能轻地褪下白叆的红色长袍。白叆伤口并没好全,翾礐不敢用力,手指每每滑过她的肌肤,她都觉得一阵****,带着些疼痛从脊背钻到心底。她将头低得很低,晃过长发遮住脸颊不让他察觉自己神态异样。
黑衣男子给她背上涂完药又给她整理好衣服,正待起身,白叆突然开口:“带我去山顶吧。”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和站在自己身后他的倒影,白叆低声哀求:“听说这是真茹族最高的山峰,能看见凤凰花的。你带我去吧。”可怜她太不自信,没等到翾礐回答就自嘲道,“我瞎说的你全当没听见,我不该再把你跟波宏族的任何事情扯上关系。该下山了,我们走吧。”
然后,她被黑衣男子拦腰抱起。翾礐尽量避开了白叆背上的伤口,以最快的速度稳稳地将她直接抱上了山顶。
白叆的嘴角微微一勾。眼中只剩下柔和的淡紫色,宛若紫罗兰的剪影般清丽动人。那淡淡的仿佛一起涟漪便会消失的笑容是那般无邪而甜美。这一刻,她还是个孩子。
这个微笑黑衣男子看到了,上一次见到这种带着孩子气的纯真面容,是两人初次相遇在月下的凤凰花海。
感受山顶风猎猎,白叆眯起了眼略带焦急地向落日方向远眺。余辉将远方的山脉笼罩在无尽的橘黄色之中,色调淡淡仿佛搅匀的蛋黄,温暖如同寒冬季节手中的小暖炉。越往远处,天际越被赋予了绮丽的色彩,加上了一笔红色,又涂上一笔蓝色……远方的山脉无穷无尽地蜿蜒着,最终消失在了落日的光芒中。山脉大多是青色的,有些部分由于云朵遮盖的原因呈现出灰色或是灰白色。
绵延不绝的青灰色群山中,根本没有红色的踪迹。
红色对白叆来说是家的颜色,是母妃留给她最后的颜色。
娇小的女子站在高大的山头,她往前几步便是万丈悬崖。夕阳西下,原本布满天空的织锦都渐渐黯淡了下去。一时间,仿佛风起云涌,空中的云海开始了无休止的翻卷。站在敏和山顶,距离天空只有咫尺之遥,浩瀚天地间,白叆孤身一人,显得前所未有的渺小。
家,究竟在哪里呢?
今夜的第一习风吹来,把白叆结结实实冻了个寒颤。
“青仙山的夜风可没有这么冷……”白叆抱紧了双臂,喃喃自语:“那里有凤凰花,开花的时候是火红的颜色,整个一片山都是火红的,那里一点儿都不冷。”
一直守护在身后的黑衣男子没有言语,静默地看着眼前的红衣女子宛如石像一般伫立在山峰之巅。
他知道,她从来就不属于这里。也可以说,五年前去到波宏族迎亲的队伍只带回了她的躯体,这个女子的心和灵魂早就埋葬在最后一路凤凰花的火焰之中了。
“我们走吧。”
黑衣男子点头,甩开披风抱住白叆便要下山,不料白叆竟躲了躲,翾礐保持着伸出双手的姿势。
白叆也觉得尴尬。她并不是半推半就故作矫情,只是方才看到翾礐修长有劲的手伸过来要抱她的时候,不自觉想到这双手还抱过的另一个女人,她思绪一乱,开口道:“我一直以为你那一双手只懂得杀人,是冷血的手。”
“这双手不仅要杀人,还要保护我重要的东西。”黑衣男子的声音不似往日那般冷淡,却轻飘飘如同山谷中升起的雾气。
“我明白,”红衣女子笑出了声,“卿澜有你这么个哥哥真是幸福,夕月也是。”
翾礐没能摸清白叆的思路,听到个陌生名字,他问:“夕月?”
红衣女子按照自己的思路解读了他的表情,嘴角一翘,伸手一撩长长的裙摆,山风吹得她鲜红的长裙飞舞不息,衣袂飘飘如同天上仙人,可再看那娇美的笑容、充满诱惑与挑衅的紫莹莹的双眸,她分明将一位披着天仙外衣的魅惑人心的妖精:“看你的表情很是惊讶,难道夕月不算一个吗?难不成还要把潞谙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