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两银子。”
妙妙故意把话说的理直气壮，免得柳千琅怀疑到自己身上。
她绝对不能让柳千琅知道这支步摇是别人送给她的，否则柳千琅必然会清楚她去了那家店，从掌柜口中得知了玛瑙镯子并无特殊，以此猜出了他背后的秘密。
妙妙尚且不清楚柳千琅的身份，更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与她是敌是友，所以现在行事还需小心谨慎为妙，半点马虎不得。
否则一旦激怒了柳千琅，谁知道他会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情来？
他可是亲口承认过自己杀人不眨眼的，妙妙也曾亲眼所见他浑身鲜血，身上却毫无伤痕。
现在想来，他那满身血迹定是沾染了别人的，能够在身上溅了那么多的血，说明当时他必定离死者很近，保不齐那人就是他杀的。
一个在新婚之夜尚且能够不忘出去杀人的男子，这要妙妙如何不怕他？
若是妙妙的这些推断都是真的，那这柳千琅十有八九并非神仙，非妖即魔。
人非善恶，妖也亦然。
好的妖便是妖，恶的妖便是魔。
不过妙妙长这么大以来，也从未真的见过魔。只是听山谷里老一辈的玉猫婆婆讲过，说早在远古时期就有妖魔现世，大闹三界，生灵涂炭，妄图颠倒三界，重立新规。
“那后来那妖魔成功了吗？他怎么样了？”妙妙听到这故事的那一年还小，五条命的元丹都尚未修炼完全，好奇心性可比这会儿大多了。
所以当她听到妖魔的故事便兴奋的不得了，缠着人家一个劲儿的要知道下文。
“傻姑娘，若是那妖魔成功了，那岂还会有今日的我们？”当时玉猫婆婆这样说着，还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什么意思呢？那是谁享福了妖魔？你刚才不是说那妖魔极为厉害，就连神仙也不能奈他何么？”妙妙听不懂，也想不通。
玉猫婆婆听到妙妙的话，皱眉凝思了片刻，又微笑着回答她道：“就是个故事，你且当故事听就好了，是不是确有其事我都不知道。不过这天地万物均有灵性，这世间总有比神仙还厉害的事物存在吧？所有为善的妖，自有好福报。可若是作恶害人的妖，纵然逃得过妖王与神仙的惩戒，也肯定逃不过他自己的内心。”
平日里玉猫婆婆说话很好懂的，唯独那一日，妙妙却对玉猫婆婆的话百思不得其解。
内心是什么？难不成竟大得过猫王与神仙？
其实直至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妙妙还是没有彻底顿悟这句话。
她觉得也许是自己天资不够聪颖，所以有很多事情她就算花费再多功夫，也琢磨不透。
例如情分，例如内心，例如相思苦，例如求不得。
她也曾听清修长老说过，西天有佛，大彻大悟，什么都明白。
佛与神仙不同，佛本无欲，普度众生，是与三界之间其他生灵截然不同的存在。
佛之所以能够懂得一切，是因为无悲无喜，自然看得就比其他妖精和人明白许多。
妙妙也曾想过真有一日等她救出了娘亲，就也去拿西天极乐之地找找看，看有没有缘分遇上佛，她就能将自己心中的困惑说给佛听，让佛来告诉她为什么了。
可是距离那一日到今天，已经过去了几十年，她对于救出娘亲一事毫无进展，更别说有闲心再去什么西天极乐之地寻找佛了。
今日若不是因为她联想起柳千琅可能是魔，怕是这件事情也要被她抛之脑后，忘个一干二净了。
柳千琅只见妙妙愣神，倒是不知她的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不过单单是凭借妙妙方才的答案，就足以令他嗤笑一声。
他拉着妙妙的手，口中连声道着不可能。
妙妙回过神来，望着柳千琅身子蓦然一颤，随即故作镇定反驳道：“怎么不可能？那掌柜要我五十两银子，我心道一只步摇哪儿有那么贵的价钱，肯定这是看我并非本地人，便开口想要宰我一顿罢了。真当我是冤大头呢？我便直接回价，说是就出十两银子，爱卖不卖，这步摇虽然好看，可京城铺子里的首饰多了，我还非得跟他耗下去不成？那掌柜的见我还价这么狠，自然不肯答应。我也没犹豫，转身就走，结果他就赶紧在背后喊我，说是我再添五两银子，这猫眼石步摇就是我的了。”
情急之下，妙妙却编的条条是道，好像真的确有其事一般。
柳千琅看妙妙的表情不像是撒谎，可他伸手摘下她发间的这只步摇仔细打量，这东西又的的确确是真的。
一时之间，他倒是也有些猜不透了。
“妙妙，你可知道这波斯国的猫眼石有多么珍贵？”柳千琅询问妙妙道。
妙妙摇头，“再好看也不过是一颗宝石，我爹给我的陪嫁里好看的宝石多着呢，这有什么可稀奇？”
柳千琅想说她是妇人之仁，又怕伤到妙妙的自尊心，只好自个儿又将话咽了回去。
“这可不是普通的宝石，这猫眼石传说是由猫妖的眼珠镶嵌成的，放在日间能辟邪，放在夜间可发光。且不论这传说是真是假，就这么一块小小的石头，千金难换。据我所知，除了每年波斯国使臣给皇上进贡送去那么一块，坊间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猫眼石……”
还不待柳千琅说完话，妙妙赶紧抢话道：“那不是糟了？敢情儿我花了十五两银子就买了一块假石头？敢骗我的钱，我跟那掌柜的没完！”
“你急什么？我几时说你这块猫眼石是假的了？奇怪就奇怪在这猫眼石是真的，别说是十五两银子，按理说就算是你主动送上千两白银，那掌柜也不应该舍得卖给你才对。”柳千琅手中掂量着那只步摇，心里暗自猜测着这东西究竟会是谁送给妙妙的。
倒不是他不信任妙妙，而是他不信任这猫眼石。
整个东唐王朝，除了皇宫之内，拥有这宝石的人可是有数的。就算是波斯国有人带到京城，那也不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就让妙妙得到。
这件事情仔细想来，巧合的有点过了。
“相公，我觉得你可能太过紧张了。这猫眼石要是真的如你所言那么珍贵，那你怎么知道我手里的这只就是真的？没准就是别人仿造的也说不定。你是不知道，这京城地大物博，什么都有，造假的人可也不少。”妙妙一个劲儿的打马虎眼，想要将话题岔到别的事情上去。
可是偏偏她越说，柳千琅似乎就越打算在这件事情上较真了。
“三年前我曾随镇远将军出关打仗，大胜而归，皇上就赐过我这么一块猫眼石，所以我才会认得。这石头仿造不来，就是真的无疑。”柳千琅笃定道。
见柳千琅如此，妙妙索性走到床边，和衣往床上一躺，开始嘟着嘴撒娇道：“相公，人家就是看上一只步摇，想着戴上了走起路来既好听又好看，哪儿知道什么贵重不贵重啊？咱们就不能不在这件事儿上较真了么？我肚子一早就饿了，你现在却一点也不心疼我，只关心这什么破石头。反正是拿你的钱买的，你要是那么喜欢就收回去好了，免得你看我戴着心疼。哼，明明是我厉害，用十五两银子帮你买回来了价值一千两的东西，你不夸我也就罢了，竟然还说我，我都要难过死了。”
柳千琅一见妙妙如此，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走到她身边，顺手将那只步摇重新插在她的头发间，哄她下楼去吃东西。
妙妙也不是真的要跟柳千琅闹，现如今柳千琅主动来哄她，她自然也懂得见好就收，立刻乖乖整理了仪容，陪着柳千琅一块下楼了。
要不说柳千琅喜欢妙妙呢，就凭她这小性子收放自如的有分寸，就比家中的那只母老虎不知强上多少倍。
下楼后，他们两人在大堂内选择了一个靠里的位子，柳千琅让妙妙先点菜，他要去方便一下。
妙妙点头，也没有怀疑柳千琅什么，便自己叫来小二开始点她爱吃的东西。
柳千琅趁着妙妙不备，走到后院唤来了木楠。
“主子有何吩咐？”这个时辰按理来说主子不会询问，木楠差一点就要擅离职守了，幸好是没走。
“你去托人捎封信入宫，帮我打探打探皇上这几年都把猫眼石赏给了什么人。”柳千琅压低声音，在木楠耳旁道。
木楠一愣，听着这三个字觉得陌生极了，为免出错，他便又问了一遍：“主子，您重说一回行不行，什么石？”
“猫眼。”隔墙有耳，虽是这后院此刻无人，但柳千琅也怕被人听见徒增是非，所以这说话的声音还是很轻。
木楠这个人从来对宝石都没有任何兴趣，更别说是猫眼石这种稀世珍宝。
所以一个没听清，他就又开口多问了几遍。
“你是要我去帮你找个大夫查耳朵吗？”柳千琅皱眉，看着木楠一脸嫌弃。
“没，主子，我记住了，像是猫的眼睛一样的石头。”木楠认认真真的向柳千琅解释出了自己的理解。
按理来说他这理解倒是也没有什么错，可偏偏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这稀世珍宝就特别不值钱了一样。
“快走快走，一会让妙妙看见了，肯定又要多问你这几天为何没跟在身边。”柳千琅最怕麻烦，特别是怕女人给他带来的麻烦。
在他看来，只要是跟男人打交道都好说，可要是跟女人解释起问题来，当真是一种折磨。
每次杜玉瑶跟他吵架，他想要去哄，杜玉瑶都要用双手捂着耳朵说：“我不听”。
柳千琅以为她就是真的不想听解释，于是便径自去了书房睡。
结果深更半夜，杜玉瑶就要带着三尺白绫闯进他的书房，大吵大嚷着说因为他不肯对她解释，所以就是心里没有她，那她活着便也没意思了。
刚开始柳千琅还会上前抱住她哄一哄，到了后来，索性也任由她去了。
反正杜玉瑶那么惜命，才不会舍得去送死。
“主子，那于妙妙就是个妾，您怕她干什么？您瞧瞧我，我都不怕她。”说起这话，木楠直接挺直了身子，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柳千琅听罢这话，想也不想抬腿就在木楠腰上踢了一脚，“少废话，那是我夫人，没你冒犯的份儿。”
木楠哀嚎一声，从后门跑出了客栈。
看来这于妙妙还真是不一般，这才嫁过来几日，竟然就将主子的魂儿都勾没了。
想那杜玉瑶若是有这于妙妙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嫁过来这么些年，却落得个被休的下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