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耐性的太后,冷冷的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锦心,厉声道,“来人,把这贱婢立即打入死牢,听候发落!”她一声令下,无人敢阻拦半分。
锦心的心害怕极了,她死死咬住发白的嘴唇,眼泪如泄了闸的洪水,心中却在暗暗思忖,她泪眼婆娑的看着满脸怒容的太后,“奴婢记得淳妃娘娘是吃了月贵人送来的吃食,才出了事的,奴婢绝对没有撒谎!还望太后娘娘明鉴!”说完她含着泪朝太后深深叩首,力证自己清白。
月贵人被锦心的一番话吓得魂飞魄散,一时心急也慌了神,看着其他妃子纷纷投来的异样目光,她心中顿时委屈极了。她连忙跪下向盯着自己的太后,皇上辩解道,“不是臣妾做的!臣妾没有害淳妃娘娘!”
月贵人看到皇上眼底存在的一丝疑虑,整颗心顿时凉了一半。
荣宓看着被人指责啜泣的月贵人,又瞅了一眼坐在皇上身边小心翼翼坐着的皇后,又瞄了眼面无表情坐着的云贵妃和容贵嫔,荣宓手心捏了把汗,她见情形不对正想出声为月贵人解围,却见熙嫔用眼神制止她,并抬手将她按在椅子上。
“月贵人,你为何图谋加害淳妃!”太后凤眼微扫,凌厉的眼神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害怕。
月贵人擦了擦脸颊的泪痕,满腹委屈的说道,“臣妾送去的全是淳妃娘娘平日里爱吃的食物,而且是臣妾亲手做的,又岂会……有害人之心。还请太后娘娘明察秋毫!”
太后重重的拍了拍凤座,厉声道,“月贵人,你再不从实招来,哀家有的是办法让你张嘴!”
皇后看着一脸怒容的太后,深知再无转圜余地,于是开口安慰着,“母后,可别因此气坏了身子。”说完,她似笑非笑的睨了一眼月贵人身后的侍女素心。
这时,太医从里间神色慌乱的走了出来,径直朝太后、皇上跪下。
看着朱亦渲抿着好看的薄唇,心中突然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安缓缓问道,“淳妃,如何了?”
太医面色悲痛地道出了事实,“淳妃娘娘,小产了……”尽了最大的努力,然而淳妃腹中的孩子仍是没有保住。
朱亦渲闻言,墨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悲伤,淳妃的孩子难道真的和自己没有父子缘分么?其实,在他的心中是极在乎这个得来不易的孩子,毕竟他的子息并不多,然而,所有的希望皆成了镜中花水中月。
他缓缓起身,朝太后深深一拜,略微沉吟道,“此事交由母后全权处置,儿臣顿感不适,先行告退。”说完冷冷的瞧了一眼跪在地上抽泣的月贵人,抬腿径直越过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作为母亲的太后何尝不懂亦渲心中的痛苦,她是从腥风血雨中踩着别人肩膀一步步走上今时今日地位的,她是过来人,最清楚不过后宫女人为了争权夺利,不惜使出浑身解数,去算计别人,迫害别人,在阴谋算计中,历练着自己,直到自己被权势遮住了双眼,还浑然未觉。
眼见着依旧审问不出什么结果,太后便准备先禁了月贵人的足,可是没想到,那月贵人的侍女却腾地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自己的主子,如竹筒倒豆子一股脑儿的和盘托出,“是贵人嫉妒淳妃娘娘怀有身孕,所以才在膳食中加了堕胎药,是奴婢亲眼所见,绝无半点虚假,一切都是月贵人做的!”
“素心,本宫自问带你不薄,你为何要陷害于我!”月贵人怒气冲冲的瞪着陷害冤枉自己的素心,整个人如同坠入冰窖中。她不明白为何她一直信赖的心腹会无端指控自己,她的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惑,她感到黑暗中有一张无声的大网正紧锣密鼓的朝她网来,她犹如溺水的人,拼命挣扎着还要被人死死按住,窒息般的死亡感朝她扑面而来。
想到这里,月贵人心中顿时火冒三丈,起身作势便要掐她脖子,素心惊恐的退开几步,躲到芸若姑姑的身后,大喊大叫道,“救命啊,月贵人要杀人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预料素心会背弃自己的主子,反而挺身而出,振振有词的指控月贵人,说的话不但滴水不漏,而且令人寻不出一丝疑虑。
荣宓死死的盯着面无表情的容贵嫔,想从她的脸上寻找出一些蛛丝马迹,之前的藏红花……她一直是怀疑是容贵嫔派人做的。如今东窗事发,嫁祸她人。
月贵人本就对她惟命是从,只是她手中随意玩弄的棋子,弃了这颗棋子,又打压了淳妃如鱼得水的势头,她容贵嫔绝对做得到这一石二鸟之计。不知是容贵嫔原本就不知还是一直故意隐藏着自己,荣宓瞧了她许久都未有所收获。
没有人为可怜无辜的月贵人开口求情,荣宓微眯起双眸扫过那一张张漠然疏离的脸孔,往常一见面,便是张口姐姐,闭口姐姐的,如今都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这让荣宓心中一阵作呕。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没有人为你的愚蠢买单。
一步错,全盘皆输。
荣宓看着被人五花大绑捆走的月贵人,她这一去,是生是死,恐怕此生再无缘相见。她心中苦涩极了,她真怕,将来的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被人陷害百口莫辩被人奚落嘲笑,被人无情践踏。她不禁扪心自问,最初的决定进宫为妃,她真的能为父母的枉死翻案么?她还能活到那一天么……她不知道,她只是觉得浑身很冷很累。
此时,夜已深,经不住倦意来袭的太后,在芸若的搀扶下早早的坐上肩舆回了慈宁宫,任谁也没料到这好端端的日子竟成了淳妃的落难日,人若被捧得太高,摔下来必然会很痛。然这个后果必然得由淳妃自个儿承担,承不承受的住,在于她而不在老天!
华清宫因为太后的离去,气氛降至冰点,众妃看完热闹也都各自结伴回宫,没人愿意在这寒秋的夜晚,守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女人。
空气中还弥漫着浓郁的散不去的血腥味,即便是焚了带着花香的沉水香,整座寝殿依然是令闻者不禁掩鼻蹙眉。
紫色纱幔一层层被人轻轻撩起,只见床榻上躺着一抹纤细的人影,身上盖着一床祥云纹的锦被,只见她卸去珠翠的满头青丝凌乱地披散在枕间,额间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张巴掌大的小脸苍白溢满了痛苦之色,嘴里不停的呓语着。
锦心见淳妃情况不对劲,许是梦魇了,连忙放下手中刚熬好的补药,快步走了过去,摇了摇梦魇中的每眉头紧蹙着的淳妃,不由惊呼道,“娘娘,娘娘--您快醒醒吧!”
淳妃被突如其来的被人摇醒,双目豁然睁开,一双手立即抚上自己的腹部,在感觉到孩子离开她体内的刹那,她再也抑制不住她的所有情绪。她顿时泪如决堤,大喊大叫道,“孩子,我的孩子!”她作势要起身,却被锦心牢牢一把抱住。
锦心也同样痛心疾首,她不明白娘娘腹中的龙胎为何好端端的就没了,她明白娘娘此时此刻的悲痛欲绝,她流着泪一边抚着痛哭流涕的淳妃,“……是小皇子和娘娘没有缘分,奴婢相信您以后一定还会再孕的!眼下您一定要养好自个儿的身子啊!”那太医把过脉,并恳切的断定淳妃这胎是一位皇子,只是淳妃一时粗心大意,注定与那未出世的孩子命里无缘,后悔为时晚矣。
寂静的华清宫传来女人凄厉幽怨的哭声,在呜咽的风中久久未能平息,离得最近的毓秀宫,正要就寝的容贵嫔冷不丁的被这鬼叫声吓得脚滑,差点摔倒在地。她扶着帐幔小心翼翼的坐在床边,玉手轻抚上隆起的腹部,心中不停咒骂着淳妃,差点惊着她的龙胎。
这时,在外间侍候的心腹宫女兰心,听见容贵嫔传来的惊呼声,毫不犹豫的推门快步走了进去,急声道,“娘娘,你怎么了?”却见容贵嫔斜倚在床边,喘着粗气脸上淌了许多汗水。
“本宫没事,就是惊着了,他一直在踢本宫的肚子。”容贵嫔摸着腹部,忍着那里传来的阵阵痛意,勉强笑道。
兰心执起绣帕轻轻擦拭着容贵嫔鹅蛋脸上的汗珠,她不由打趣笑道,“折腾的这么厉害,看来极有可能是位小皇子呢!”
容贵嫔闻言笑的更高兴了,她倒巴不得生的是位皇子,她的心中更指望着这个腹中的孩子荣登妃位,届时这六宫上下谁还敢轻视她?
兰心低垂在一边,心中却疑惑月贵人是否真的是下毒之人,转念一想,主子根本就没有下过这样的吩咐,难道是月贵人自己恨毒了淳妃,所以才暗下杀手么?可是这其中明明疑虑重重,她不由看向微微失神的自家主子,只听她低声问道,“那……月贵人会被如何处置?”
想到月贵人,容贵嫔眸中的笑意顿时深了几分,虽然她从未派人去淳妃那边暗中动手脚,也从未命月贵人打掉淳妃的龙胎,因为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中,用不着她动手。这样的局面和结果无疑是令她非常满意的,虽然失去了月贵人这枚听话的棋子,但是却彻底重伤打压了淳妃嚣张气焰。
“该被如何处置,与我们容斓月有何关系?”她斜眼睨着上下跳动的烛火,似笑非笑的看着恍然大悟的兰心。
“难道说是那位……”兰心倏地不经意瞥见容贵嫔眸间纷飞的冷意,顿时吓得捂住自己唇不敢再说下去。这后宫的女人最见不得的就是看见哪个妃子有了身孕,眼巴巴的嫉妒着。
即便自家主子不动手,难保没有其他人不动除去淳妃腹中孩子的心思。兰心在心中默叹一声,不由自责着自己的莽撞,这秘密只能永远的烂在她的肚子里。
夜已深,此时的长春宫却依然亮着灯。寒风刮过,卷起一地残叶。
卸去满头珠翠的皇后,梳洗过后换上了一袭云霏妆花缎织的海棠锦长裙,此刻正坐在铜镜前执起象牙玉梳捋发,她瞧了眼床榻上已经熟睡入梦的皇上,眉宇间闪现过一丝憔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