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意忽略心中的那股暖意，她开玩笑似地说：“再听你唠叨下去，我不知道老了之后会不会头痛，但现在一会儿就一定要头痛了，都是被你念的。”
说完李晓虹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就是开玩笑也不能这样口不择言啊，几十岁的人了，再烦燥也不能去伤害一颗真诚以待的心。
果然，少年眼睛里有伤感一闪而过，在她有些内疚低下头的时候却露出了一丝得逞的笑。一向与她之间，平时说说笑笑无所谓，像朋友那么亲近也无所谓，可只要自己再进一点点，总觉有条无形的界线把他们分隔开。这次，终于难得见她露出烦燥的表情，可是有始以来第一次。
果然这种方法是有效的，于是他坚持道：“用不了多少时间，你过来炉火边，我给你擦擦，很快就好的。”
看她犹豫，他又加了一句，“快点，我不是你现在最好的朋友吗？两家关系还这么好，我每天都在你家吃饭住宿，莫非你还嫌弃我？还是你觉得我不应该在你家吃饭？”
少年手捧毛巾站在那里，如一竿青竹，翠色逼人，清俊淡雅，面对她时总会露出灿烂的笑容。可是，他脸上现在却带着淡淡忧伤，平时如远山青峰的眉垂了下去，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忧伤，好像自己做了多大的坏事，遗弃了他一样。
摆出这样的脸色给谁看呢？不过是不让你擦头发。
可是好看的人天生就占便宜，让人就想把他的眉抚平，再也不要那样皱成一池春水。
长成这样就是犯规，李晓虹愤愤地想。
对自己的心软，李晓虹劝自己，算了，擦个头算什么，只当是洗发店里小弟的服务了，还是这么帅的小弟，别处难得一见呢。反正只是一个小屁孩的一时好心，自己还当是什么？
可是，前世今生，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接近过，前世原来与老公，相互之间相处也没让她有这么不安，更像是夫妻之间应尽的义务。
古人结发共长生，把自己头发交付于人，总觉得太亲密。
一小步一小步，就这么几步的路程，再磨蹭也要到了。
少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伸手拉她坐在炉子边的凳子上。
“我自己来。”李晓虹去拽毛巾，觉得自己果然脑子一时不清醒了，孙扬在那里说给她擦头发，她就对是他擦头发这事抗拒，在那里犹豫半天，完全没想到完全可以自己来擦。
孙扬手略向上举，让李晓虹够不着。“坐好了，别乱动，小心烫着！”耳朵响起少年略有些变声的嗓音，不若原来那么清脆，而是多了一点点沙哑，略带磁性，却完全反驳了她的话。
摸着手中黑亮的发丝，孙扬心想，果然如想象中一样顺滑，就像李晓虹村里刚做出来的粉条那样，光光的，滑滑的。
其实他怎么会让她烫到？那么说，不过是让她乖乖地坐好，不要捣乱，好让自己擦头发而已。这样散发自然光泽的秀发，他觊觎好久了，手感果然不错。
边想边用毛巾包裹着擦，虽然心中想多呆一会儿，可时间真的不太早了，孙扬用了两条毛巾后，恋恋不舍放开被自己揉得有些乱了的头发。
好了，今天这样就已足够，再做得多了，估计会让她恼羞成怒，得不偿失。孙扬把两条有些湿的毛巾在绳子上挂好。
等李晓虹梳完头发，他变戏法一样掏出一顶帽子，“你再戴上帽子，就更没有问题了。”
帽子是毛线织的，颜色很正的酒红色，上面也没有什么装饰，正符合李晓虹的审美，也不知孙扬什么时候去买的。
“有帽子还擦什么头发呢？”李晓虹睨他一眼。
“头发湿着就戴帽子总不好。”
李晓虹拿过帽子，匆忙对着镜子试了试大小正好。“谢谢，大小正合适。”
“永远都不用对我说谢谢。”顺手把李晓虹戴得稍有些歪的帽子扶正，孙扬又变戏法地拿出一条酒红的围巾，明显是一套的，让孙晓虹也围上。
而他自己，则拿出一套咖啡色的同款帽子和围巾装备好。
“走吧！”他当先一步，上前推开了房门，并一手扶着门，等在边上，示意李晓虹先过。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李晓虹实在不习惯别人这样对她。
“这不叫好，真正的好你没见过。”
清雅的少年微微笑着，眼神都是柔柔的，让李晓虹觉得对这样的他说不好听的话都是一种罪恶。讲不通，说不服，孙扬怎么这样固执呢？咳，李晓虹想起一句话：心绪像乱麻一团，理不清，道不明，不正是她此时的写照吗？
两个人就这样融入了县城的初中。可是半年后的一纸调令，完全结束了孙扬的惬意生活。
孙锐调任颖州所在县的副县长，这次远得多了，不想让爸爸孤零零一人上任，孙扬不得不和爸爸一起离开这个让他有家的温暖的地方。
“孙叔叔，祝您鹏程万里，步步高升！”
“那就借晓虹吉言了。”孙锐刚毅的线条柔和了许多。几年镇书记当下来，他明显比原来多了些圆融。
“反正你也有我们的电话，有什么事了只管给孙叔叔打就行，当然没什么事聊天也可以。”慢慢相处下来，孙锐也很喜欢这个懂事聪颖的小姑娘。
“好的，只要您不嫌我烦就行，别接到电话，喂，你谁啊，然后挂了。”孙锐看严肃，其实外冷内热，李晓虹才敢和他这样开玩笑。
孙锐被李晓虹的话逗得大笑，指着李志军，“你这个女儿可真厉害，连我的玩笑都敢开。”
“她也是在家横行惯了，都没大没小的。”李志军说着责备的话，脸上却一脸宠溺。
“老李啊，你说这话的时候，脸上表情再严肃些才像是真的埋怨。”
“没办法，我这个闺女连我都管，要每年检查身体，不许吃太多油，不许抽太多烟。”李志军明是抱怨，实则炫耀道。
“不过我只有孙扬这个皮小子，巴不得有个像晓虹这样的姑娘呢。”他看了一眼儿子，好小子，竟然在开始时把自己老子都瞒过了。
这半年来，他也算是明白了，儿子为什么要住进人家家里，这么小就这么有自己主见，动了这样心思，李锐不知道他到底是高兴还是发愁，还都是小孩子呢。
不过，明显儿子是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李晓虹大大方方，就拿他当个通家之好的世交，以后怎么样，他也只有静观其变。
“记得给我写信。”因为已确定会到哪个班，李扬早把新学校的地址写了给李晓虹。
一个两个都要我写信，哪有那么多话可说的，李晓虹心里发愁，表面上却点头答应。
一天两天，日子一周就过去了。上学时没了那个骑车总在自己外边的身影，早起时不见了那个替自己兑好热水的少年，李晓虹开始是身心俱松，终于没人管头管脚，真是难得地放松。甚至还关上房门，不顾形象在床上翻了一滚，舒展一下，表达欣喜之情。
可一周后，那股轻松欣喜却被怅然若失代替。原来那个少年，就如一汪水渗进沙子一样，平日也不觉得重要，却在失去时，才发现他就这样慢慢渗透了她的生活。
“李晓虹，有信！”刚到学校，门口传达室的老大爷就叫她。对于上学期这对俊男美女的转校生，全校很快都知道了。一来他们一来就占据了学校的前几名，并且每天都一同进出，二来他们的衣着看着普通，没有异常奇怪的地方，穿他们身上，怎么就那么好看呢。
更别说女孩总是笑眯眯的，他年纪大了也说不好，就像秋日坐在太阳下面，让人觉得和她相处，就是暖洋洋的感觉。男孩虽然看着不大搭理人，可总是很有礼貌，路过传达室门口都会打招呼，哪像其他男孩，风一般都掠过去了。
“晓虹啊，是孙扬那小子又给你来信了？”老大爷笑呵呵地问。
“是的。”来信一看地址就知道，李晓虹也没什么可避人的。
“你们两个关系可真好，他走的时候还拜托我，让我多照顾你点儿。”
是啊，外人眼中，都觉得他们一同从一个学校出来，天天出入都在一起，关系好也是正常的。
可是，也未免太好了些。如果是前世现在的自己，还很单纯相信一个男性对一个异性的好是因为友谊，现在的自己，却再不会这样想。她一直记得一句话，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惜等明白这句话的时候，却已经太迟。
把信放进书包，李晓虹有些心烦意乱。
这么小的孩子，懂得什么，只是因为初入异地，遇到一个聊得来的同伴，一路同行一段，才会觉得特别。将来路上会遇上更多美丽的风景，看多了也就不算什么了。
那样的好，全身心的信赖与付出，也许只有少年人才能拥有。可是，当得到别人太多，无法回报时，就是一种负担，这种好会重重压在心头，真是甜蜜的负担。
不过，孙扬信中说他要报省实验高中，这倒是个好主意。前世的她，无缘于那些尖子生的行列，就让今生的她，通过努力，也进那象牙塔里一看，是否有不一样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