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该是平静时分的百花楼,这个时候倒是热闹非凡,只不过这个热闹,带着某种危险的倾向。
“何公子,您就高抬贵手走了吧。”衣衫艳丽的老鸨样中年女子紧跟在后面。
“我不走……”被称为何公子的那年轻人显然已经喝得九成九了,说话含糊得好一会儿才能分出来,那色迷迷的眼光可是直勾勾地盯着两个不属于百花楼的女子,“花百里什么时候又找来了两个这么好的货色,本公子今天就要她们陪!”
“何公子。”中年女子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这两位可不是我百花楼的姑娘,况且楼主今晚不在啊,您就放手吧,改日再向您登门赔礼。”
只不过这富家公子听到花百里不在的消息反而愈发放肆了,“嘿嘿,我管你那么多,本公子看上的,就一定要得手。”
边说着就向两个姑娘的方向扑了过去,他那些狐朋狗友有意无意地把百花楼着急的人挡在了后面。
时醉阳还坐在椅子上,轩辕十二瞪大了眼睛看眼前这一幕传说中的恶霸抢人,玄翎却是首当其冲的一个,两个小姑娘可都躲在他身后呢。
眼睛不方便的玄翎瞅得不那么清楚,何公子扑过来的劲风还是感觉得到的。一抬脚,在这位何公子的手还没有碰到他衣角之前就把人给踹了回去。
何礼文胡闹之前就喝了不少,这脚步踉跄得都快倒地了。现下让玄翎这一踹,摔了个实实在在的四脚朝天,周围响起了一片嬉笑声,证明这位何公子的人缘真不怎么样。
同来的朋友连忙去搀扶,这位何礼文何大公子可是他们的衣食父母。
“他、他、******,哪个有、有、有胆子踹我。”何大公子骂骂咧咧地在他朋友的搀扶下爬了起来,一脸凶悍地想要找仇人,眼珠子在瞄到玄翎的时候那表情唰地变成了垂涎,“我还真、真没看见,还有一位美人啊、啊。来来来,跟、跟本公子回府,保证不会亏待你——”他说着就要动手去拉。
玄翎一脸苦恼,不知这人身份,不好随便动用术。身后有两个挪不动步子的女孩子,他连躲都躲不开。
何公子这一下,没走到美人面前三步又让人给丢了回去。
这次不光是丢回去,倒在地上后那肚子还让人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顿时哭爹叫娘。
把人丢飞的是时醉阳,踩人的是轩辕十二。
何公子的那些朋友见着何某人被人打,自然要上前表演表演“兄弟情深”。时醉阳一个人拿着剑鞘一个个敲过去,直敲得在场的百花楼姑娘们笑得花枝乱颤。
“还不快滚!”脸色一冷话一放,鼻青脸肿的狐朋狗友们立刻扛着何礼文走人。
“没事了没事了。”轩辕十二清场,“有什么事也等花百里回来再说吧。”
不怎么容易安抚的,就是两位被何公子吓得够呛的姑娘了。倚罗还稍微好一点,青珊那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玄翎我陪着她好了,你去找地方睡吧。”倚罗也知道,这个时候最好能让她安静一下。
“好吧。”玄翎看看天也快亮了,是该休息休息了,真要等到花百里回来还不定什么时候呢,“你自己注意点。”
拉过时醉阳,那看起来残破非常的客厅里就剩下两位姑娘了。
时醉阳很自觉地拉住了某人的衣袖,让玄翎在心里哭笑不得了那么一下。他似乎是被某种程度上当成小孩子看待了,而某人的某些意识在不知不觉之中也培养得太好了吧。
“回房睡?”玄翎的房间,也是时醉阳的房间。
他们是回了房,玄翎说不累,时醉阳有点累,眨眨酸涩的眼睛说想睡一会儿便躺到了床上,可那之后反而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了。转了转身,忽然看到了玄翎身上有点不妥。
“你受伤了?”在衣服上,有那么点血迹。
“没有。”玄翎扭头,还是看不到自己的背后,“在哪里?”
“这里。”时醉阳扯了扯。
“这个味道?”玄翎的鼻子现在要比他的眼睛敏感多了。
经他一说,时醉阳也注意到了,隐隐的,几乎要闻不到的臭味,和以前他们闻到的夜鬼的味道是一样的。
好像,在躲避何礼文的时候,青珊就用手紧紧地抓着玄翎的衣服。而在那之前,玄翎和时醉阳让夜鬼受了些伤……“那……”时醉阳的眼神清澈非常。
玄翎摇摇头,“天机不可说……”
窗外的天色逐渐变亮,一天的循环又开始了。
“风景好看吗?”时醉阳躺在床上,晚上束得好好的头发全散了,铺在枕头上也是满满的。
说玄翎是在看风景还不如说他是在对着窗外的风景发呆,时醉阳也是问出了口才想起来他的眼睛其实什么都看不清楚。话说出了口不好收回,好在玄翎也没有什么在意的样子。
又或许是,他根本没有听到时醉阳在问什么。
回过头来,玄翎的面容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模糊,声音却很清楚,“刚刚倚罗小声和我说她是被拉来的,因为义济王府里面没有针线,青珊想要补衣服。”
“嗯。”时醉阳躺了好长时间,意识开始朦胧起来。
“青珊好像不认路,借完了针线后拉着倚罗走了好久都没有找到回去的路,所以就遇上了喝醉酒的何公子。”
“嗯……”眼睛闭上,耳朵的感觉也不怎么灵敏了。
“我在想啊。”玄翎本就看不清东西的眼睛闭了起来,“她走的路线有些奇怪。”
“嗯……”脑子也迷糊了。
“先前为了防止夜鬼在我们布防不到的地方出现,我特地在百花楼里做了点手脚。”
这个时醉阳脑袋里还有点稀薄的印象,当时玄翎的帮手就是他。
“她好像每次都在我设防的地方转身绕开。”玄翎很不想去怀疑什么,“而且……刚才我去问过倚罗,她告诉我,今天早些时候青珊的手好像突然受伤了。”
时醉阳从床铺上跳了起来,“那倚罗不是——”
“放心。”玄翎也站了起来,“她如果真的是,想向倚罗下手早就下了。”
“花百里和藏经都不在,是不是等他们回来?”时醉阳迷糊得快清醒得也快。
“最好是能等到他们回来。”玄翎眨眼,外面的地平线上太阳逐渐升起,他的眼睛就算不是直接对视也有点受不了了,“不过我们最好还是尽量防范。”
有了那么点证据也不能直接挑明了说,先不提这些都只是怀疑,打草还不能惊蛇呢,何况是只杀人不眨眼的鬼。
“目前的话……”
玄翎的眼睛看得不是很清楚,时醉阳则是没有在意,就在他们住的客房下面的庭院里,一些细小的根茎从地面上挣扎着长出来。一晚上的时间,根茎的顶端就张开了红色的花朵,就像是一种警告……被众人担心的两个人现在的处境倒还算是尚可。花百里所言,他们会被引到这里来肯定是有缘故的。
他们面前的,大概就是花百里所说的缘故了。
很难形容突然看到一头似虎的野兽变成人的过程是什么心情。就在藏经的眼皮子底下,那个人就变成了一个面目平凡,脸上刻着深深皱纹的老人,甚至还向自己抱拳自报姓名。
“在下唐谦,请问阁下如何称呼。”
“在下花百里。”对方什么态度就用什么态度去应对的花百里应变得很快,“不知叫我等前来有何目的?”
唐谦的面容上流露出了无奈和悔恨,“实不相瞒,我就是诸位要找的夜鬼之一。”
藏经不做声的看着,在他的印象当中,唐谦这个名字似曾相识。
花百里折扇轻敲手心,“敢问您是不是有什么苦衷?”
“正是。”唐谦颌首,“老夫十余年前曾求得一本密录,记载有上古异事,我本想求得些许仙道,谁知一招踏错竟沦落到伥鬼的地步,受夜鬼奴役,万般辛苦,此次见有几位出手,那夜鬼屡次吃亏,知是碰到了高手。老者先前为了一试两位的本领不得不借助阴市诸鬼,现在老者已知两位果然是得道之人,足可除掉这危害一方的恶鬼,为天下苍生除害。老朽无礼,实在是请两位海涵。”一鞠到底,这位老者本还怕这两人的本领不够对付夜鬼。若是如此,他在此现身劝他们放弃,现在这一番试探下来,老者欣喜地发现自己是找对人了。
“前辈的试练对我等绝无坏处,我等自是不会挂怀。可若是夜鬼一死,怕是阁下也要成为孤魂野鬼了?”花百里好似很清楚其中关系。
唐谦长叹一声,“自种之因自得果,老夫悔不当初,只望能在阎罗那里清偿自己罪孽。”
再看向两人时他的目光迥然,“将两位引到此处实属无奈,先前我虽时时发出警讯,怎奈那夜鬼掌控甚紧,这里地属幽冥,又是百年一遇的****开时,我在此处找两位说话也正好能让那夜鬼也觉察不到,故此多有得罪了。”他拱手为礼,花百里和藏经早在他说话之时已听出这声音正是云九镇传出了名的案前鬼声。
“无妨。”藏经一回礼,“夜鬼之事,还望老先生赐教。”
“赐教不敢当。”唐谦苦笑,“我只知那夜鬼此次卷土重来依附在一女子身上。魔由心生,此女子心有魔念,夜鬼加以利用,那女子就同夜鬼化作一身,见了那些比她美的都要杀了吃了来滋补自己。”
女子?这范围倒是起码缩小了一般。
“唐老前辈是否能说清那女子的相貌身材?”藏经想起来了,这位唐谦在江湖上也曾大大的有名过,只不过那有名是在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唐门的第一高手唐谦,在十年前突然失踪着实是引起了江湖上一场不小的风波。
唐谦也知道自己被认了出来,苦笑摇头,“我早已不是过去的唐谦,还提前辈作甚。夜鬼每次差遣都是一团黑雾来去,那女子的模样我也只见过一个背面,我只知她姓碧,似曾听人唤她小名为珊。”
“姓碧?”花百里诧异,看过去的目光恰好和藏经撞在一起。
碧姓在如今的王朝中可是名门望族,若真是朝堂之上的亲友,那这事儿处理起来可就麻烦了。
唐谦也知其中厉害,“有一次我看到她腰后挂着翠玉腰牌,肯定是碧姓家人——”话音未落,他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蹲下身去。
“前辈!”藏经上前一步扶住他,惊讶地看到唐谦裸露在外的手上坚硬的长毛刺穿皮肤长了出来,那点点血斑大概就是令唐谦痛苦的地方。
“夜鬼又要动手了,你们快回去!迟了怕就来不及了!”
“前辈你——”藏经久在寺院之内,对着那些误入歧途的人很是有些慈悲心肠。
花百里眼中的眸光闪了闪,“走吧,你帮不了他,还是赶紧回去抓夜鬼要紧。”他没有说出来的是,一旦夜鬼被除,魂魄已受其控制的伥鬼也将魂飞魄散。无论哪种结局,对唐谦来说都是不归之路。
藏经咬了咬牙,放下手上已长满了硬毛,逐渐兽化的唐谦,一言未发就向来路冲了过去。
“唉——不念经的话会冷得厉害的——”花百里遥遥地说了一句,照着藏经冲出去的势头来看是没有听见的可能了。他摇摇头,向地下的唐谦一拱手,也追了上去。
待他的身影也被浓雾吞没后,神志已经进入昏迷阶段的唐谦模糊地看到了一个人影出现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