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毓!高考结束了吧?”心仪的母亲问妩毓。
“嗯!您别太担心,心仪会好起来的!”妩毓安慰她说。
一个老人在这个年龄应该享受的是孩子考上大学的喜悦,可是现在她居然要为自己的孩子讲故事说笑话甚至教她脑筋急转弯。医生说心仪是因为压力致使神经过度亢奋然后引起的阶段性失忆,这种病在国外比较常见但是在国内却是首例,所以在治疗方面有许多的限制。当时医生给心仪的父母建议最好去国外治疗,可是毕竟要承担昂贵的医药费,这对于心仪这个普通的家庭来说无疑是不可能的事情。
现在所有的人都在期盼奇迹的发生,或许在奇迹发生之后所有的事情也就回归到了零点。
“展总,鉴定结果已经出来了,真的很遗憾,您和您夫人的骨髓都无法配型。我们现在已经开始向国际骨髓库求助了,但是……”医生说。
“不行,医生,医生,你救救我的儿子啊!啊?你救救他吧!”女人哭着说。
“你先别着急,会有办法的。”展鹏腾扶着妻子说。
“骨髓配型这本来就是万分之一的可能,况且……”医生说。
“况且你们为我们提供的配型人员太有限了,如果展锋还有其他兄弟姐妹的话配型几率就大了,说不定就有配型成功的呢!”医生继续说。
展锋最近的情况不是很好,老是出现暂时性休克的现象,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手术的话就有可能随时面临生命的危险。
“鹏腾,救救我的孩子好吗?”女人说。
“我们会有办法的,你放心好了!”
“办法?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啊?如果没有配型成功的骨髓,锋就……”
“不会有事的,哦,不会有事的!”
“鹏腾,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或许可以救锋!”
女人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场景,那个夜晚,雨下得很大。那个孩子被抱走了,孩子的哭泣声划破漆黑的夜晚之后又蔓延到整个夜空里。他们彼此约定,又彼此遵守和践行着各自的诺言。
展鹏腾的思维也定格在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晚上,当时他只是一个工厂的工人,确实没有能力抚养两个孩子的能力,之后他找到了自己大学时的同学易薄云。由于易薄云的妻子在一次车祸中丧失了生育能力所以一直都没有孩子,可是大概是因为彼此的缘分吧,孩子见到他们时总是挣扎着要站起来的样子,于是他们办理了相关领养手续,就这样缘分让他们相聚然后相离。
之后薄云和她的妻子就带着孩子离开了,前不久展鹏腾听他的另一个同学说他们到了国外,不知道现在他们在哪儿,如果找到他们或许锋会有一线希望。
“可是当时我们彼此说好的不会告诉孩子这些事情的,现在……”展鹏腾说。
“可是要怎么办呢?这是唯一的办法,只有这样或许才能救了锋。”女人哭着说。
当时他们约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件事都将成为不为人知的秘密,可是现在却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再让我想想吧!”
“你还想什么啊?再想儿子就没命了!你要觉得有违诺言,那就让我做这件事情吧!”女人说。
“他们现在在哪儿我们都不知道,你要怎么去做这件事情呢?”
“我不管,就算是大海捞针我也要把他们找出来!再晚了儿子的命就真的没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再等了!”
此刻,女人的表情十分坚定。
晚风从挂着白色蕾丝的窗户争先恐后地挤进这个间屋子抚摸着妩毓凌乱的发梢。她似乎已经司空见惯地接受了这突如其来的挑衅,她忍受着没有发出一点怨言,她只是低着头,似乎在享受着大自然造物的诡异。
晓松就这么消失掉了吗?妩毓经常在想。
“寒,对不起!”
晓松一直低着头,只是微微地可以听到这个声音。
“别说这些了,这些天还反应吗?”江寒说。
晓松一直都处于大脑不清的状态中。就是那个天气不冷但却有点阴的一天,他迷迷糊糊中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衣服而且带着白色口罩的女人和他的父亲不知说了些什么,之后晓松的父亲走到他的床前只说了一句:孩子,爸只能这么做了!当时晓松只是感觉昏昏沉沉然后就找不到父亲的身影了。就是那天下午,他的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随着耀眼灯光的亮起他渐渐地没有了知觉。他似有若无地看见一股股殷红的液体在管子里横冲直闯,然后他便失去了重心像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亦幻亦真。大约第二天他才醒过来,之后的他居然变得沉默了许多。
“好点了,刚换血那会儿有点难受,这些天好多了。”
晓松依然低着头。
“听哥的话,出去好好工作,和那些人彻底断绝关系!”江寒说。
……
“沉默加速度是我的脚步……”瞿颖美妙的声音响起了。
妩毓总喜欢把铃声换来换去,不过怎么换都是一贯的强节奏音乐,听起来就想蹦几下的动感潮流,用她的话来讲那叫新时代的气息。
妩毓拿起手机看到一串儿不知名的电话号码。
“找谁?”她一副很不客气的样子,似乎想要把对方狠狠地骂一顿,“问你呢,找谁?不说话我就挂了,莫名其妙,神经病。”她边说边把电话挂掉了。
晓松拨通了妩毓的电话却不知要如何开口,他已经不是以前的晓松了,他变得在说每一句话之前都要斟酌许久。他抬头望向更远的地方,他只瞧见那个一直都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的老伯,他佝偻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模糊了,直至消失掉为止。晓松在这里都快半年了,可是他对这里的一切还是那样的陌生,或许他根本就不想熟悉,他觉得自己在这里应该只是一个过客而已,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晓松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不敢直视,只是呆呆地把所有自己内心的东西掩藏起来,他像极了小时候自己喜欢的东西害怕丢掉紧紧地攥在手里一样。
“沉默加速度是我的脚步……”
手机铃声再一次响起。
还是这个号,妩毓自言自语,但此刻的她已经恼羞成怒了。
“你谁了?没完没了的给我打?”
估计妩毓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我。”
晓松的声音压得很低,像一个羞涩的孩子。
“晓松?”
妩毓还是能清晰地辨别出他的声音,这让她很是兴奋。
……
晓松出来了。
晓松在迈出这个铁门的时候只听得“叮咣——”一声,在这个荒芜人烟的地方居然封锁了他记忆,就像一部电视剧里插播的一段广告无论怎么都会让人厌恶。白色的衣服白色的鞋子还有那张白色的脸,那个像小孩子玩过家家时盛放着各种器皿的白色手推车,所有的东西都刺疼他的心,破了,所有红色的液体随着细小的孔流了出来,膨胀在他的胸前,感觉要爆炸的样子。他常常会想起那个铁门叮咣的声音,有时在梦里。他尽力地忘却那段不堪回首的生活可是它却一直都盘旋在他的脑子里,挥之不去。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想要尽力地忘掉这段记忆,可是它就像一个毒瘤仍然一直嵌在他的身体里,而且不断地滋长甚至疯狂地吞噬着他的血液还有他脆弱的灵魂,让他在突然的某一个时刻变得狂躁不安,他极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把置入一个真空的状态,然而这一切都变成了枉然。
在所有事情都过去之后,晓松开始了新的生活,他的父母也回国了。
晓松去了北京,在他父亲朋友的一家电子公司做财务。他早出晚归,过着和所有北漂族一样不完美的生活,然而两点一线简单的生活让晓松更加为自己的过去感到悔恨。他总能想起自己曾经浑浊的日子,没有自我,依附在别人灵魂上的感觉。他甚至在夜里惊醒,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就像一个个癌细胞蔓延在他的身体里,疼痛并且煎熬着。他说过他不愿意那样,可是在某些时候就那样了,他说是自己的错,可是这个错最终把他给葬送了。
晓松隔三岔五地会给家里打电话,而她的母亲也总会在接到电话时问起他的身体是不是还有排斥,他总是说没事的,其实他仍在忍受潜在的痛苦。
“老展的儿子病了。”易薄云说。
“展鹏腾?”
杨霞觉得这个名字似乎在很久之前很熟悉,可是现在似乎变得陌生了许多,居然在一时间竟不知道这个人到底与自己在什么地方有过交集。
“哪个展鹏腾?”杨霞反问。
“还有几个展鹏腾啊?展华实业的!”
“哦。”
“听说是血癌!”
杨霞突然停住了手上的针线,她的脸色在瞬间变得惨淡无色。
“什么时候的事情?”杨霞问。
“昨天,我碰到潘悦了,是她说的。”易薄云说。
“潘悦?你同学姚家冬的老婆?”
“嗯,听说老展也回来了,不过他和他老婆的配型都没有成功。”易薄云说。
“可是……”杨霞的神经猛地绷紧了。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都二十多年了。”
“万一晓松知道了,那……那我们?不行!我绝对接受不了!薄云,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吗?”
“哎!老展怎么就遇上这事呢?”
易晓松所在公司一年一度的体检又开始了,可是这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愁眉苦脸得像是被扣了福利流露出极其不愿的表情,然而晓松和安豪俩人却规规矩矩地把所有要检查的规定动作全部履行完毕。
“啊——”
晓松感觉钻心的疼,之后便看见红色的液体从指甲盖下面流了出来,和当时他躺在床上身体上插满管子那会儿一样,殷红的血液让他看得依然真切。
“怎么了?易总监!”安豪问晓松。
曾安豪,易小松的第一助手。在晓松来到这里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他,他毕业于牛津大学,然后回国之后就进了这家上市公司,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CEO,但是他说自己可能是时运不佳就做了这么个助理的工作不过他说倒也省心不用为了一些东西去死脑细胞。晓松看得出他很沮丧,但是他仍然努力着,他说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的,他或许某一天会讲自己助理时的生活给全世界的人听,那时一定是他成功的时候。其实在许多时候我们想象的和现实总是相差很大的,大多数的人们是在反差中生存的。
“没什么!”晓松说。
“还没什么?订书钉都订指甲眼儿了!”曾安豪紧张地说。
“多大点事儿用得着这么紧张吗?”易晓松说。
“还不紧张啊?你就饶了我吧,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就得回家抱着我那牛津大学的毕业证哭鼻子啦!”
“至于嘛?”晓松反问。
“你来的第一天咱那头儿就说了我必须与你共存亡,你的荣辱成败直接关系到我的命运,说白了就是关系到我能否呆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做我的助理。”安豪说。
“呵呵!看来我这空降的帽子是戴定了!”
“其实我觉得你还是蛮有能力的,比如说上次的那个市场审计,许多人都对你另眼相看的,之前他们可能是不太了解你。努力吧!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他们会再向你投来赞许的目光的!”安豪说。
“嗯,相信自己!”
俩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首都方面消息,已经找到和你儿子骨髓可以匹配的人了。”医生说。
“儿子有救了,儿子有救了!”女人使劲地拽着丈夫的胳膊说。
“嗯,嗯!”展鹏腾一个劲儿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