喷泉西侧那家工艺品彩绘吸引了妩毓的眼球，因为这至少不是太小儿科的东西。很简单的布置，一张宽大的桌子，几个塑料小凳，还有几瓶装着彩色颜料的白色瓶子。每个小孩手里都有一个白色的调和盘子，每个小格里都装着不同颜色的颜料，就像一个五彩缤纷变幻着的世界。
“妈妈，我要在这里涂什么颜色啊？”
那个坐在凳子上的小姑娘摇着旁边女人的手说，可是女人并没有回答孩子的问题，她只是不断地继续摁着手机。手机的屏幕在微弱的光亮中显得更加刺眼，女孩再次晃动女人的胳膊，她终于转头看了孩子一眼，然后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手机屏幕上。
“红色，涂吧！”女人说。
“阿姨，是这里吗？”孩子边涂边看着身边的妩毓说。
“啊？嗯……啊……”
一时间妩毓竟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阿姨，你是不是在走神儿啦啊？老师说过别人问话的时候你要是答不出来就是走神儿了！”那孩子笑着说。
“哦，阿姨走神儿了！”
妩毓看着这个孩子觉得她很聪明，而且胆子也很大，总之感觉她将来一定是个有出息的孩子。
白色转眼间变成了火红一片，那是一团爱的火焰。
“阿姨，红色代表希望，所以这是希望。”
孩子一眨一眨的眼睛像波光粼粼的湖水，清澈而且明亮。
“嗯，是的，这是希望，所以希望你长大之后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好吗？”
“嗯。”
孩子使劲儿地点着头。
此刻，女人回过了头，她朝妩毓笑了笑。
跟着古典音乐扬起的人们的舞姿在彼此沉醉的神情中显得更加骄纵，像一个个战胜的勇士。在他们的脸上看到的大海潮涌过后的颓废，那种不安像一个烙印深深地扎在每个人的心里。
“那对跳得不错，那姿势一看就是专业的。”一个女人说。
“嗯！”和那个女人一起的另一个女人附和。
“看看看！那花转得，真自然。”
“那个男的带的真好！”
……
妩毓听着两个女人的对话抬头望向舞池里的那对男女。女人约莫四十多岁的样子，但是她绰约风姿完全掩饰着她的真实年龄，可是无论如何也都能察觉到皱纹在她的肌肤上隐隐地滋生着。那男人，在他携起女人手的那一刻，妩毓惊呆了！“展锋！”妩毓把要喊出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和所有的人一样她也在欣赏着这让人可能回味无穷的尖叫场面。在众多的欣赏者眼里，她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就像大海里的一颗沙粒。女人深情的的眼神微微地掠过舞伴的面颊，然而在目光回落的那一瞬间她再次抛出那过剩的妩媚。不得不说她也是那种可以让众多男人倾服的主儿，就像淑敏。或许展锋就是那个有点风吹草动就会接招的人吧？不知在什么时候音乐突然停住了，人们在失望中相互对视，接着又是一片唉声叹气。
“妩毓——”
在妩毓准备混在人群中静静离开的时候，展锋跑上来叫住了她。
“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儿啊？”妩毓故作惊奇地问。
“呵呵……呵呵……”
展锋一个劲儿地笑着。此刻，妩毓感觉他顶多就是一个大男孩，一个喜欢没心没肺呵呵大笑的孩子。
可是，妩毓突然想起了淑敏。还记得在淑敏上火车后给她打的第一个电话，她说要妩毓帮她照顾一个人。妩毓说你放心好了我会经常去看阿姨的，因为淑敏的母亲一直身体都不是太好。可是她却说我说的是展锋。淑敏继续说着，她说她的离去可能会让他不知所措，所以……。在那一刻妩毓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联想到那张医院妇产科的人流通知单，难道……？妩毓不敢往下想，于是她有很想告诉淑敏这个傻姑娘人家一切事实的冲动，事实就是那小子活得很好甚至比妩毓在的日子都潇洒。
“呵什么呵，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笑笑就表示对人很友好啊？或者是你笑笑就能骗了世界上所有的人啊？你知道吗？像你这种人“啃老”我见多了，花花公子，玩世不恭，不务正业。说白了就是社会的蛀虫。”
不知道妩毓哪儿来的冲天大火居然对展锋如此对峙，这让展锋一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妩毓说完就走了。
回家的路上妩毓对自己的鲁莽又开始自责了，她觉得自己凭什么对人家大呼小叫呢？万一被淑敏知道那要该多难堪啊？可是她居然给自己找了一个再合适不过的理由——他这样做就对得起淑敏啊？
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展锋的电话打过来了。
接还是不接？妩毓想着自己刚才的样子，会不会在接起电话后听到一顿臭骂或者……？不接？这好像不是妩毓的风格，至少她还是一个敢做敢当的人。
接！妩毓摁下接听按钮。
“干什么？我会告你骚扰的！”妩毓对着电话大吼。
“什么叫骚扰啊？你骚扰我一个让我学学，然后我再反过来骚扰你！”
“你——！”
妩毓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无耻，一时间妩毓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什么你啊？转身！我在你身后。”
“你少拿这种我一出生就知道的小把戏唬我！”
“不信，你回头！”
就在妩毓准备回头的瞬间，展锋居然真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想吓死我啊？我胆子小！”
妩毓直捶自己的胸口。
“你胆子小？不是吧？淑敏可是告诉过我你的胆子大得很呢！”
淑敏这家伙居然吃里扒外，看本姑娘再见了你怎么收拾你，妩毓心里想着，她现在恨不得飞到淑敏面前把这账给算清了。
“你少废话！有正经事就快说，本姑娘的时间可是宝贵的很！”妩毓很生气地说。
“没正经事，就是找你聊聊！”
“我和你没有什么好聊的，况且我们不是很熟吧？最重要的是我们不是一路人。”
“呵呵！你对我的偏见是不是有点大啊？”
“偏见？我们都不熟？何来偏见啊？”
“那你就是平时说话都很冲啦？这样不好啊！这样谁还会要你啊？女人就得温柔点！懂吗？”
“切——，我温柔不温柔关你屁事啊？这是我的个人行为，与你无关！OK？”
“这还真有关了！”
“说说，哪儿有关？”
“我的耳朵现在被吼出毛病了，我要到耳科做全面检查！”
“无赖！”妩毓狠狠地丢给他一句。
……
此刻妩毓对眼前的这个人甚至有点憎恨，但是展锋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她的表情有任何的变化，而且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开着玩笑。
不知道什么时候，妩毓和展锋两人居然从一前一后变成了肩并肩。
“锋——！”
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那声音直刺妩毓的耳膜。
“亲爱的，上车！我们回家！”
是刚才和他在一起跳舞的女人，她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杀伤力，然而所表现出来的却是满满的温柔与无尽的缠绵。
妩毓不得不再回头仔细看一眼这个女人，因为她总感觉可能在某个时候她们会彼此针锋相对，所以她必须看清自己将来的对手。
亲爱的？我们回家？这让妩毓再次想起淑敏，她居然临走时把自己的爹娘给抛开要妩毓照顾好这个败家子，当时妩毓真想告诉她那么一年纪轻轻的大活人要什么人照顾啊，可是她还是没说什么，说实话要不是淑敏当时这么嘱咐她估计妩毓再见到这号人物也绝对会避而远之的。妩毓在想这个被一个少妇称作亲爱的我们回家的的小子究竟什么玩意，被人包养的小白脸？还是频繁出入歌厅迪厅的奶油小生？总之妩毓把眼前的这个人想得要多垃圾有多垃圾。
展锋上了那女人的车，透过车窗妩毓清晰地看见女人不断地抚摸并且亲昵着他的额头，而他却微笑着似乎其实根本就是习以为常地接受着，这让妩毓觉得这个叫展锋的臭小子就是人渣一个，于是妩毓狠劲儿地骂着淑敏那死丫头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呢？
妩毓一个人走在大马路上，在偶尔的回头的瞬间她居然看到了和刚才那女人开着一样的车子向她驶来，而且车子离她越来越近。突然在她的脑子里闪出了电视里的谋杀场面，她极力地躲闪着却怎么都甩不掉，车子仍然尾随其后而且不断地摁着喇叭，在那个时候妩毓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让自己死得很难看至少不要毁掉自己不算漂亮的脸蛋儿当然最好留个全尸。
“跑什么跑啊？上来！”
就在妩毓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居然听到一个声音，她敢肯定那是展锋的声音。就在那个时候妩毓居然把他当作了救星，或许就在那个时候她对他的感觉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就这样，妩毓上了展锋的车子，她竟有种险象还生的感觉。
“好险啊！”妩毓惊恐地说。
“什么好险啊？”展锋说。
“刚才有车子追着我！”
“不是吧？你梦游啊？那么大马路上连个鬼都没有会有车子追你，你以为你是谁啊？除了我这种不怕被吓死的人载你，还会有比我傻的人啊？还有人追你？你还是省省吧！别自作多情了！”
“明明我看见的，和你的车子一样的！”
“你看好了，本来就是我的车子，摁了那么长时间的喇叭居然一个劲儿地往前跑，你是不是看到我比见到鬼还害怕啊？”
他说着在妩毓面前做了一个极其夸张的动作。
“啊？滚！”妩毓尖叫着。
“怕什么啊？我对你这种平胸女人没兴趣的！”
“你——”
“你什么你啊？想让我有兴趣啊？”
展锋的表情要多恶心有多恶心，这让妩毓觉得自己上的是一条贼船。
“切——”
妩毓把目光全丢给了漆黑的夜色，尽管她不是很喜欢黑暗。
“到我家还是去宾馆？”展锋嬉皮笑脸地说。
“停车！”妩毓大喊。
“这可是马路啊？怎么可以随便停车呢？”
“再不停我就跳车！”
妩毓说着就去拉车门上的扣儿。
“和你开玩笑的！看把你给吓得！我都说了对你这种人我没兴趣！”
“切——”
妩毓狠狠地瞅了他一眼，心想我也就吓唬吓唬你，于是她在心里暗喜着。
“指路，怎么走？”展锋说。
“左拐，直走，然后左拐……”
“你这家怎么跟个迷宫似的，难道贫民都这么麻烦吗？”
妩毓懒得理他，到达目的地后一溜烟钻了出来。
“你还有没有礼貌啊？连声谢谢都不说？”
妩毓看到展锋那小子满脸的怨气，那脸扭曲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谢谢！再见，不，是再不见！”妩毓来了劲儿地说。
“你——”
只听得展锋狠狠摁下喇叭的声音，估计他的脸这会儿早变绿了，此刻妩毓别提有多高兴啦。
“吴妩毓，帮田心仪整理一下书，然后拿到办公室来。”老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讲台上了。
“哦。”妩毓回过神儿说。
妩毓呆呆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她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刚才的那一幕。
“你先坐吧，我让学生给田心仪整理书了，一会儿就送过来。”老班示意心仪的父亲坐下。
“哦，麻烦老师了！”心仪的父亲边坐边说。
妩毓看得出在心仪父亲的举手投足之间有太多的不安因子，他总是心神不定地做着某个动作，眼神里的光似乎像被分光器给散射了一样，散乱而且恐惧。
“应该带孩子到大点的医院再检查检查。”老班接着说。
“北京上海各大医院都去了，查不出什么来！”
心仪的父亲只是摇摇头，满脸的痛心和绝望。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