牺牲她一个,换来芙蓉山庄新生命千千万。值呀,值,值个鬼!她苦着脸,自言自语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去魏国,不去魏国就不会成为魏使,不成为魏使就见不到公良燕也不会到秦国来,不到秦国来,就不会。”
她正在分析自己倒霉的源头,忽然外面一阵嘈杂的声音将她从惨淡的回忆之中拉回到现实。
“公子,公子!”外面传来一片呼喊声,有男有女,还有不男不女,好生热闹。
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放下手中的竹简就要往外面跑,忽然想起钟离魅对她的训诫。
在一个不该看热闹的地方看热闹,一定要偷偷摸摸,光明正大是绝对错误。
她立刻转身,提起衣服下摆,蹑手蹑足的走到窗边,熟练的翻了出去。她以一个漂亮利落的姿势落了地,本来想要理理衣服,却被突然而至的一大群人冲的差点摔倒,幸亏她急中生智跳到了窗台上。
那一群人大约有二三十个,浩浩荡荡的从窗户边呼啸而过,遇神杀神,遇佛弑佛,遇人直接撞翻,称得上是横冲直撞,所向披靡。
这到底是一支怎样的队伍呀?她蹲在窗台上直到他们走远了才敢下来,只是她刚要往下跳,忽然听到走廊那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立刻又蹲了回去。她手扶着窗框,抱着半扇窗户,趴在那里偷偷的观望。见那边过来一个年龄不大的小黄门,她便放了心,打算将头伸出去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窗户来回晃动,重心极为不稳,力度把握的也不够好,她身子一歪便摔了下去。
此时那个小黄门恰好从窗户下面经过,漓鸳便直接摔到了他身上去。
“哎呦!”小黄门叫了一声,被从半空而降的重物砸个正着,重重的摔了下去,做了人肉垫子。
不好,砸到小朋友了。漓鸳满怀歉意,手忙脚乱的从那小黄门的身上爬起来,伸手去扶他,愧疚的说道:“对不起呀,你有没有砸到哪里?”
小黄门抬起脸来,疑惑的瞧着她,眼珠轮也不轮,口开也不开。
糟糕,莫非撞坏脑子,傻了么?她大惊失色,张开五指在他眼面前晃了晃,急切的问道:“你到底怎样了,为什么不说话?”
假如是个猥琐邋遢的就算了,可是眼前这一个看起来俊秀伶俐的很,若真是傻了,那就可惜了。不得不承认,不管是男是女,抑或不男不女,她都喜欢养眼的。
小黄门仍旧不说话,只是两眼直直的盯着她看,任凭她那两把芭蕉扇扇到脱力,仍旧是纹丝不动。她急的满头大汗,累的筋疲力尽,正要坐下休息从长计议之时,忽然见他勾了勾手指。
终于有反应了,她大喜,连忙凑过去。
小黄门伸过手来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赞道:“没想到男孩子也有长的这么娇嫩的,瞧你这女色女香的模样怎么就是个小黄门呢。可惜,真是可惜。”
咳咳咳,她咳不出来,当场石化。
小黄门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她说:“别装石像了,说吧,你今日撞了我,该要如何赔偿?”
赔偿!
一听这两个字,她立刻清醒,捂着自己腰间的钱袋,警惕的问道:“你要什么?”
小黄门盯着她瞧,从头瞧到尾,又从尾瞧到头,忽然冷哼一声,嘴角带上一丝不屑的微笑,说道:“我看你这两袖清风的穷酸模样估计也赔不出什么有钱的东西来。”
她立刻点头如捣蒜,更加捂紧了钱袋,连声附和道:“不错不错,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小黄门摇了摇头,说道:“你这人真是狡猾,我要你的命有什么用?你的命在你身上还是命,若被我拿来了那就什么都不是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像我这么聪明的人是绝对不会做的。”
“那似你这般的聪明人会要什么?”
小黄门不答反问:“你说我该要什么?”
“我怎么知道!”她没好气的说道,“我怎么能够揣测得到聪明人的心思。”
“不知道没关系,慢慢想吧。”小黄门靠在窗边好整以暇的看着她,嘴角噙着一丝笑。
“我真的想不出!”她气恼的说道,也没功夫去想。
这真是个难缠的小黄门。记得有人曾经说过,世上的小黄门都是很难缠的,越是长的俊秀的就越是难缠。她分外懊恼,怎么就将这句名人名言给忘记了。当时就不该去拉他,趁着他那时懵懵懂懂的跑了多好。
“想不出来。”
小黄门向侧墙那边看了一眼,神色间有一丝急切,面上仍旧笑着,说道:“我必须要走了,明天再来找你!”
说完掉头就走,一溜烟的就不见了人影。
漓鸳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好生迷茫。奇怪呀,怎么好好的就走了呢?赔偿什么的不是还没落实么?难道是,他那一边风景独特?
小黄门站在拐角处,而漓鸳站在墙的内侧,看不到侧墙那边。她走过去朝他刚才看的方向望去,只望了一眼便缩回头。估计这小子也是个识相的,就算有再大的委屈也不敢惊扰了圣驾。
那一边,嬴政一伙正气势汹汹的往书房的方向过来了。她跃上窗台又翻了进去,溜到桌边乖乖的站好。
嬴政一进屋就喝退了侍从,怒气冲冲的往桌边冲去。
这人今日是怎么了,做什么这么生气?往常他若生气还是有三分矜持二分含蓄的,全然不似今日这般怒火攻心的模样。她眼睁睁的看着这人冲到桌边,宽大的袖子就要拂过桌面。漓鸳心里哀叹一声,她那刚刚摆整齐的竹简与笔墨呀。
嬴政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她闭上眼睛不敢去看,侧耳倾听料想之中的竹简稀里哗啦摔了一地声与砚台碎成几片声。只是,等待了好久都没有听到,她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
嬴政紧紧皱着眉头,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面前放着的竹简仍旧整整齐齐,笔墨砚台也完好无损,连地方都没有挪过。
她松了口气,却又想到,此人眼下正在气头上,就算暂时不爆发也保不准待会儿不发出来。为了保住自己牺牲了睡觉时间换来的劳动成果,必须要将他的注意力转移。想到此,她走到他身边,从桌子上拿了一支笔。
她两手拿着笔咔嚓一声折断,然后将断笔放在手中不停的搓,搓过来搓过去,搓到最后那笔竟然化作灰烬散落了。
“你这是。”嬴政疑惑的问道。
目的达到了一半,从她将笔折断的时候嬴政就注意到了,只是那时候仍旧紧绷着一张脸。后来看到她将一支笔搓成了灰,神色便渐渐缓和了,由一开始的愤怒转而为惊讶。
“只是一个小小的幻术。”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枝完好无损的笔来,“以前跟司马季月学的。”
“司马季月?”他接过笔仔细的看,“他会这个?”
“嗯。那小子小时候不学好,专门拣一些邪魔外道的去专研,一不小心就迷上了幻术。”她瞎编乱造,“将他老子气的吹胡子瞪眼差点吐血而亡,最后下了十二分的狠心教训这个不孝子,为此司马家柴房里的断木棍子烧了十几年都没烧完。”
嬴政扑哧一笑,搁下笔看着她说道:“你就吹吧,把牛皮吹的漫天飞吧。”
她严肃的说道:“阿政,其实吹牛的最后结果不是牛皮满天飞。”
“那是什么?”
“是一个名族的衰亡。”
“怎么说?”
“一杯牛奶强壮一个民族,到时候牛都被吹死,哪里还有奶喝?”
“真是一派胡言!”虽然这么说却也还是忍不住笑了。
看他笑的这么开心,漓鸳忍不住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那堆整整齐齐的物件,小小得意了一番,目的终于全部达到了。
“鸳儿。”嬴政突然站起来凑近她,“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有一天不做秦王了,你还会不会留在我身边?”
“阿政你说什么傻话,你怎么会不做秦王?这么有前途的职业,像你这么有潜力的年轻人正适合。”她在沉思该如何才能够让他明白,于他而言,秦王是个有前途的职业。
“鸳儿,我是说真的!”他严肃的说道,眸子里浮现一丝急躁。
这人刹那间流露出的脆弱让她一阵恍惚,想都没想便答道:“在!假如哪一天你不做秦王了,我一定在你身边。”
“真的?”他皱紧了眉毛,眸子里流露出一丝不确定。
漓鸳见他不相信,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深情并茂的说道:“阿政,不管你以后是什么身份,万人敬仰的王也好,一文不名的贩夫走卒也罢,无论你是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我都会留在你身边,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好!”他展颜,“说话算话!”
“算话,绝对算话!”反正是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她永远都不会为此刻的信口雌黄负责,他亦没有时间追着她非要实现承诺不可。
嬴政微笑着看她,总结一般的说了一句:“如此甚好!”
“当然好!”她连忙应和了一声,虽然心虚却没敢将目光朝向别处。
只是,她觉得自己即使脸皮再厚,心肝再虚无也无法面对嬴政那双如春水般澄澈的目光,冲着他嫣然一笑便回转身倒了杯茶端过来。
“你看你出了这么多的汗,估计也口渴了,快喝点水吧。”说着还掏出手帕象征性的从他的额头上擦了两把,随即又补充了一句,“即使你不口渴,多喝点水也是好的。”
嬴政接过茶,神清气爽的回到桌边坐下,嘴角含笑,说道:“将我昨日还没看完的那卷书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