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走了一段沉默之路,待到入了后台,漓鸳才稍稍松了口气,只不过手心里已经捏着一把水了。
“这会子人不多了,你怎么还发抖?”
司马季月双手抱臂,斜斜的倚靠在门边,一脸戏谑的看着她。
“我,我,我怕……”
“怕什么?我们两个又不是头一次一起做这种事情!”
这怎么能够相提并论?以前的那些表演纯属娱乐大众,这一次却是非同小可,演不好那是要掉脑袋的。这么浅显易懂的道理,司马季月竟然不知道,真是头驴。
“好吧,既然你状态这么差,现在落跑还来得及,要不要走?”司马季月无所谓的笑着,尽量说的轻描淡写,“最坏的后果也不过就是魏王关了你二哥。不过这样一来,对他有很大好处。”
“什么好处?”她纳闷了,终身监禁竟然还有监出好处来的。
“这一来么。”司马季月慢条斯理的竖起一根手指,“这么说吧,你二哥一向喜欢密室谋划,现在白捡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势必一心一意的韬光养晦,只要临死之前出得来,那就能够一飞冲天,一鸣惊人。这二来么,凌赋那样的性子,蛮适合长期待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
司马季月很是得意的举着他的两根手指在漓鸳眼面前晃了又晃,被她毫不客气的一把打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你能不能说点好听加实用的!”
“难,我水平还没那么高。”
“我也没指望你。”
“你们两人小声点,魏大人生气了。”公良燕急匆匆走了过来。
漓鸳问:“怎么了?”
“咱们的表演被排到了最后一个。”
这个消息倒真是算不上好。经过前面那么多的说拉弹唱,观众早已产生了审美疲劳,到了最后一个,若不能够压轴便成为被人忽略的。她的创意虽然好,但是也保不准其他国家有更好的,或者有大同小异的。难怪魏良生气,就是她也很不悦。
“淡定呀。”司马季月拍拍她的肩膀,“越是这种时刻就越是不能够乱了方寸。”
“我知道。”只是知道又有什么用?漓鸳有点泄气。
司马季月安抚性的拍拍她的背,轻声说道:“这样吧,让燕儿在这里照应一下,我们去前面看看。”
漓鸳跟着司马季月往外走,这时一阵喜气洋洋的丝竹弦乐之声传了过来,第一个节目已经开始了。
他们二人躲在屏风后面凝神观望。
第一个节目是赵国美女们表演的舞蹈,叫做《弄玉吹箫》。美女们身着各色彩衣,身姿轻盈如同九天玄女下凡尘,尤其是中间饰演弄玉的那一个更是柔媚,看那小腰盈盈不堪一握,看似弱不禁风却又偏偏韧性十足,舞姿柔媚至极。这一舞,看的那些男子个个两眼发直,就差要流口水。
“赵国女子果真善舞。”她不禁感叹了一句,抬起袖子狠狠擦了一把口水。
“除你之外。”司马季月很是煞风景的来了一句。
“赵国的男子也不弱呀,自古燕赵多慷慨激昂悲愤之士,大抵都是阳刚之气十足,除你之外!”她亦不客气的回敬一句。
司马季月自此无语,漓鸳很是得意。
他们两个看到一大半就回来了。漓鸳的心情很是低落,各国的节目都很精彩,其中尤其要数赵国的舞蹈与楚国的琴音。相比较而言,她这一方的美女们要想在才艺上夺人先声已经不可能。
“我有个建议。”司马季月以手支颐,作深沉状。
“什么?”
“开头的那首诗由你上去念。”
“为什么?”
“你的声音虽然不如公良燕甜美,音域虽然不如她宽广,但是却很纯净,带有少女般的娇憨。”司马季月笑嘻嘻地吹嘘着。
“燕儿也是少女。”少女当然就会有少女般的娇憨,临场换人有这必要吗?在漓鸳看来,之所以在开头便要公良燕上台,不光是因为她的音色好,还有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想要她在嬴政面前好好表现一番,留下深刻的印象。自然,当场就看对眼,再好不过。
司马季月轻笑出声,道:“那不一样的。你的本意不就是想要表现出一种纯情无垢的感觉吗?为何不将功夫做足?放眼天下,声音甜美的女子何止数以万计,就是今晚的美女中就有好多嗓音都不在燕儿之下。而你的声音给人的感觉却很不一样,这么多年来,我也没有见过几个。”
她的音色有这么特别么?这么多年来,她自己怎么就不知道?
“没有你说的那么玄乎吧,不过是一首诗而已。”她觉得底气不足,说不下去了。司马季月于表演一道也是有点研究的,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是有道理的。
司马季月正色道:“我只是提个建议,采纳与否在你。马上就要到我们了,你好好想一想,我先去准备了。”走出去几步之后,又回头郑重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你二哥的下半辈子如何过活,就在你一念之间。”
司马季月走后,漓鸳思量再三,还是采纳了他的建议。
大殿之上,灯火全都熄灭。
黑暗之中,观众们议论纷纷,都不知道魏国使团玩的是哪一出。正嘈杂的厉害,忽然黑暗中缓缓升起一团黄绿色的光球。微弱的光亮之中,现出一个女子柔弱单薄的背影。
众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数道目光齐齐射向那一个无限娇怜寂寞的身影。
那女子轻抬素手,放置弦上,一连窜清越之音便从指间流出。
女子边弹琴边念道:“山有扶苏,隰有荷华。不见子都,乃见狂且。山有桥松,隰有游龙。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娇憨纯净的女声使得这首情歌别有一番风味,大殿之中比之刚才又静了很多。这首歌词念完之后,那女子便轻声唱了起来。唱到最后,琴音便变幻成为了一种朦胧的旋律,由独奏变作了合奏。在这组朦胧的旋律之中,半空中缓缓升起许多与先前一模一样的光球,一团又一团,虽然不是很明亮,大殿之中却也不似刚才那般黑暗了。
微弱的光亮之中可以见到大殿正中站着一群排列成合唱队形的女子,四周则分散坐着许多抚琴的女子。等到那些光团都升到半空,琴音又是一变,变成了《虫儿飞》的旋律。伴随着这旋律大殿上空纷纷扬扬的落下许多白茫茫的如同雪片一般的东西,与此同时那些光团四散开来,变作一个个的光点,在空中闪烁,在雪片之间徘徊。
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地上的玫瑰枯萎,冷风吹,冷风吹,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花儿睡,一双又一对才美,不怕天黑,只怕心碎,不管累不累,也不管东南西北。
大雪纷飞的夜晚,在无边无际的雪原之上,女孩子们深情并茂的唱起了这首儿歌。一遍唱完之后,女孩子们散开来,那些光点汇聚到一起变作一双双翅膀悬在她们的背后,而她们整个人也便腾空而起,闪闪发光的翅膀一扇一扇的,就好像真的在飞一般。
安静了许久的人群之中忽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声音。表演已经接近尾声,漓鸳终于松了一口气,她看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司马季月。司马季月将琴音变换作激烈,那些“翅膀”纷纷脱离女孩子们的后背,飞到了上空,随着琴音慢慢分散又聚合,变作二十个闪闪发光的大字:秦王降世,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替天行道,天下归一!
这一变化在观众眼中便是女孩子们自愿将翅膀甩上了天,而后又以舞姿指引着自己的“翅膀”幻化成文字。不消说,这样的奇妙景色大大震惊了在场的一干人等。其实别说初次见到这一幕的人会迷醉,就连先前排练时看了好几遍的漓鸳也禁不住的心弛神醉。
奇幻门少主的手段,果真是锦上添花。
此时,司马季月琴音又是一变,二十个大字消失,所有的光点聚成了一团,像一个形状规则的球,回到他的手上。他对着手心轻轻吹了一口气,光球的外侧便忽然现出了一个水晶球罩。
大殿之中响起阵阵倒吸气的声音,少顷便有多人赞叹道:“真是太神奇了!”
在一片赞叹声之中,司马季月拉着漓鸳带领众人就要退下。
忽然,高台之上传来一个尖细的声音:“君上有令,请方才念诗的女子带着光球上前!”
漓鸳、司马季月、公良燕三人飞快的交换了一下眼神,交流的结果便是谁闯的祸谁去弥补。漓鸳哀叹一声,自认晦气,从司马季月手中接过水晶球。方才念诗的人正是她,那时,她躲在黑暗中与公良燕合演了一场双簧。她最终还是采纳了司马季月的建议,但是却也不能够让自己先前的计划泡汤,于是便想出了这一招。
自作孽不可活呀!她捧着水晶球硬着头皮走上前,还未至跟前,便被侍卫拦下了。她即刻停下,捧着水晶球站在那里,一肚子闷气无处发,怎么她一友情客串就串出诸般不和谐来了呢?
“君上。”尖细的声音响了起来。
黑暗中,嬴政淡淡道:“无妨,让她近前。”
此时,宫人们陆续点亮了宫灯,大殿之中恢复了光明。漓鸳捧着光球走到嬴政面前,如果不是脸上带着面具,还真是难以形容此刻她面上的表情。
嬴政走下座位,四平八稳的走近她,低声说道:“你方才念的那首诗很好,寡人很想再听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