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漓鸳送他回去新居,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赵政忽然回过头来冲她笑的邪气,道:“赵漓鸳,你还真是狡猾,既不答应也不拒绝!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他暗暗叹了口气,在心中默默的又补上了一句话:倘若还有那个机会的话。
他敲开了新居的大门,一脚在门里,一脚在门外,最后看了漓鸳一眼,抬起脚便走了进去。门内人声鼎沸,热闹异常,门外则清冷幽静,平静若水。一门之隔,隔开的不是门里门外,而是两个世界。
漓鸳原本以为拜了盖聂这个举世闻名的师父,有着荷子那样豪爽仗义的师姐,此生便再也别无他求了。哪晓得,她却是想错了,而且还是大大的想错了。自然,盖聂是名不虚传的,这个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她家师姐荷子。
当初漓鸳胡诌自家梦游,荷子积极主动的帮她医治。那时,漓鸳只道荷子是侠骨心肠,相处的久了,才晓得那厮实则是个天王巨星级的药痴。回到连家堡第一晚,她将要入睡,忽见荷子心情大好的走了进来,将手中端着的那碗热气腾腾黑雾缭绕的汤递到她面前,笑眯眯说道:“小赵,来,把这个喝下去。这是师姐给你的见面礼,大补。”
她虽然对那碗汤水胆战心惊,但是想着师姐肯定不会害她,捏着鼻子就喝下去了。庆幸的是,这碗汤喝下去一点事没有,她便更放心师姐的为人了。而荷子自打她愿意喝第一碗之后,晚晚端汤让她喝,而她再也没有第一晚那样的幸运了。不是脸上起疹子,就是浑身痒痒,或者拉肚子,做噩梦等等。当她询问荷子原因时,对方均以一句虚不受补一待而过。后来她才知晓,荷子这厮暗中开了个药房,偷偷摸摸的炼制各种各样的药品,而她就是最新试药人。
连家堡的那段日子真是惊心动魄,在连续喝了六碗奇怪的汤水之后,荷子开始变了个花样。入夜时分化身女鬼,披头散发地跪在她床头,双目脉脉,声情并茂的说道:“师妹,啊!长夜漫漫,月色寂寥,无意于睡眠。”
她大叫一声,翻身坐起,抖着嗓子建议她:“你先绕着连家堡跑上一百圈,然后再跳进湖里游个百八十圈,我保证,做完这两件事情,你就会发现睡觉其实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荷子闻言,倏地一声跑没影了。半个时辰后,又到她床头。
她顶着一圈熊猫眼坐起来再建议:“再跑到林子里将所有的树都爬一遍。”
荷子闻言,倏地一声又跑没影了。半个时辰后,又到她床头。
她只好顶着两圈熊猫眼勉强坐起来,哈气连天地再再建议:“做一千个俯卧撑、两千个下蹲起、三千个高抬腿、四千个仰卧起坐。”
荷子这下不走了,双目灼灼直视她,恳求道:“师姐我空虚寂寞又无聊,咱们一起去寻阿启玩吧。”
自打荷子知晓是连阅启向盖聂举荐的漓鸳便认定她与连阅启有私情,对此漓鸳连忙澄清:“我与连阅启,我们两个只是友好,非常的友好,其实我们两个是忘年交。”经过几天的相处,她了解到,其实荷子是非常倾慕连阅启的,很想与之有私情。
荷子得着漓鸳的这句话便一直缠着她一同去见连阅启,荷子虽则彪悍,但于男女情事一道还是有些矜持,自家一个人很难为情去,其每每一见到连阅启与堡中少女谈笑就黯然神伤。她深切的体会到,但凡一个女人想要与一个男人有私情,她便会认定所有女人都想要跟那个男人有私情。可是,对于这事她实在无能为力,其实不仅是她,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只能是无能为力。
她不肯伸以援手的后果便是,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荷子端着一大锅小笼包破门而入。进来后,不由分说就将她被窝里拖了出来,按在桌边,手脚麻利的就为她梳起头来,边梳边大声道:“试试师姐为你设计的新发型!”
生平她不是贪睡之人,但是不睡,那是万万不能的。她知道挣不过荷子,索性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任其折腾。等她一觉睡醒,看见自己的新头型时,差点没背过气去。只见她的头发沿着脑壳外延形成一圈往上微微翘起的盘子状,那盘子里头满是小笼包。她愤愤然的抓出一只小笼包,正要找荷子算账,荷子却是眼尖手快,抢在她前头,从她头顶上拿了个小笼包堵住了她的嘴,阴森森威胁道:“浪费粮食的,打一百杀威棒!”一被吓的,二来恰巧肚饥,她顺口就食了。
荷子反反复复从早到晚一刻不停,帮她做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头型。石头、树叶、黄沙,甚至是蚂蚱、水蛭都敢作为头饰,只要她一表示异议,立马就有小笼包封口。可怜她一个小小孩童的食量,小笼包半笼足矣,为了不被撑死,她再也不敢开口。至此方才明了,当师兄还是竹签君的时候,他的那个曾让自己震惊的头型是多么的普通了。她被折腾了两天之后,实在是受不了了,于第三天早晨怀揣一把剪刀,待得荷子进屋时就架在头发上,扬言只要其人敢上前就将一头秀发剪光。荷子怕事情闹大惊动了师父,只好作罢,悻悻然离去了。
以前她很鄙视连阅启,现在她是多么的羡慕连阅启。他的运气是多么的好,可以避开荷子去搞司马季月。她实在不明白荷子为何要这么对自己,后来有一天终于明白了原因。那天,她终于忍不住了,将一腔苦水倒了给她那天性纯良质朴的师兄听。
尚舍瑟闻言笑着对她说:“荷子之所以要这样对你,完全是因为她喜欢你。以前,荷子对阿启也是这样的。”
她震惊了,战栗了,原来荷子将她整的半死不活,那原因竟然是喜欢她。从此,她更加的羡慕连阅启了。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要她心有安慰的。盖聂收了她为徒之后,便将绝世轻功逍遥游传授了给她,另外还传授了她一套玉落九天剑法。上午轻功,下午练剑,轻功剑法双修的日子,她过的很充实。不过,她到底还是对逍遥游更为在意些。
在他们师兄妹三人之中,荷子逍遥游学的最好,见识到荷子的功夫,方才知晓,是她浅薄了,逍遥游练成之后何止是竹踏桃枝,最高境界可以日行千里。不过她暂且还远远远远地没到那个水平,将来能不能够到那个水平还在未知之数。目前练习逍遥游的几个人中,只有盖聂与连素衣达到了那个水平。连素衣也会逍遥游,这是她近日才知晓的事情。
那日,盖聂将逍遥游全数传授了她之后,问道:“小赵,你可知缘何当日为师不肯收你?”
她摇了摇头。
盖聂笑道:“说起这个,恐怕你日后会有些麻烦。你可还记得三年前的莲灯会?”
她瞪大了眼睛,茫然道:“莲灯会?”
盖聂点了点头,叹道:“受人点滴之恩,必将涌泉相报,你却连救命恩人是谁都不知道。”
这个,她想起来了,不可置信地道:“难道当时救我的那个人是连素衣?但是,我二哥曾经说过那时连素衣就已经失踪。”她忽然觉得不对,这连素衣明明就在连家堡之中,可见江湖传闻只是传闻而已,实在不可信。
盖聂看着她幽幽的说道:“其实,那时素衣便已经很喜欢你,后来你被荷子带回来,她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她还笑着叫我不要和她抢。如今,可不就是被我给抢过来了。为了这个,素衣对我有莫大的意见。”
她战兢兢的道:“那她肯定也对我有莫大的意见了。”
盖聂展颜,道:“所以说,你以后会有麻烦。不过,那个麻烦也并不一定就会找上你。”
“这个怎么说?”
“不可说,如果有缘,日后自然会知晓。”
自然,漓鸳是属于那种特别有缘的人,本来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儿的两个人,日后还是狭路相逢了。等到那麻烦降临的时候,她方才真切的明白惹了一个多么不该惹的人。
漓鸳之所以不愿意拜连素衣为师,除了盖聂的原因之外,还有一点。她生平颇为不待见那些没事在脸上蒙块面纱的女子,尤其是蒙着面纱的白衣女子。并非不喜欢女子穿白衣,她认为不管什么颜色的衣服,穿天把都是未尝不可的,若是长年累月的穿同一种颜色,尤其还是白颜色,纯属头脑有病,而长年累月穿白衣再长年累月在面上蒙白纱,那就是超级有病。她绝不会拜一个病人为师。
不过,不得不承认,连素衣如此做法,非常的吊人胃口,不怪赵迁,就是她也很想揭开那一层神秘的面纱。想起赵迁,她心中生出一丝疑惑来,正色问道:“师父,您见过连素衣的容貌吗?”
盖聂眸子闪了闪,道:“见过。”
盖聂是连素衣的未婚夫,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她接着又道:“那她的相貌是不是很清秀可人?”
盖聂面色凝重了,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她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我见过一幅画。那天,我被赵迁劫持,他拿出一幅画来给我看,问我认不认识画中人,还问我连素衣是不是就长那个样子。”
盖聂紧张的问道:“你是怎么回答的?”
“我从未见过连素衣的真容,如实回答。”她一边说,一边注意观察盖聂的脸色。
“哦!”盖聂只应了这一声便再也没有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