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成双目几乎瞪成了斗鸡眼,直直盯着那些正在下落的粉末,半晌才抬头。他看向那一个嘴角仍旧凝固着一丝狞笑的人,战战兢兢的说道:“那个,小赵呀,今日天色不早了,你且休息。那个,明天我再来找你好了!”说完回转身就跑,因为太过急切,跨过门槛时被绊了一跤也没顾得上。
“韩成,等等。”
她追出去,却见到门外空无一人,喃喃道:“本来我还想问问他这个术怎么样的,用来吓人可行不可行的。没想到,他却是将我当做了怪物!算了,罢了,这世上能够真正明白幻术的人有几个?孤独呀,我现今终于是明白了司马季月!”
三天后,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西山侧,黄土坡。
远远的就可看见路边一个茅草与翠竹搭建的小棚子,一块洁白的长方形棉布挂在棚子边上,上书一个大大的翠绿色茶字。时值初夏,远山苍翠,漫山的野花开得正烂漫,馥郁阵阵,引来无数蝴蝶翩飞。山间流过一条澄澈碧清的小溪,叮叮咚咚的水声应和着无数鸟儿的鸣叫。真乃无一处,不叫人觉得心旷神怡;无一味,不叫人觉得沁入心脾;无一音,不叫人觉得悦耳婉转。
因为天气热,南来北往的人便都聚到了茶棚里喝点水,歇息一下再赶路。漓鸳与韩成便混在这群人之中进了茶棚找了张冲门的桌子,默默的坐在一边喝茶去了。漓鸳一边喝茶一边往外面张望,心急如焚,眼看这日头已经到了中天,要等的那个人却还没来。三天前,她曾经放飞一只鸽子,修书一封与师兄,且在第二日收到了回信。信中说明,要她在茶棚里等候,不见不散。可这天色,实在是不早了,她抬头焦急的看了看太阳。这人怎么还不来呢?
忽然,身边的韩成扯了扯她的袖子,压低了声音问:“小赵,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她浑身一个激灵,回头将茶棚子扫视一番,低声道:“没发现。”
“怎么可能!”韩成没来由的激动,“你再看看!”
她不懂得他为何激动,但是却懂得这激动必是有原因的,遂将茶棚细细打量了一遍。茶棚里挤满了人,人们喝茶的喝茶,交谈的交谈,卖茶的哥哥热情的招呼着客人,实在是没看出哪里不对劲。于是,她答道:“还是没有。”
“怎么没有!先前那个清清爽爽、我见犹怜、娇滴滴笑如花的茶妹妹不见了!”韩成一脸的义愤填膺,差点就要拍案而起。
“你激动什么,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她回头朝着茶哥哥瞟了一眼,“看看,这个哥哥长的多帅,端的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堪称茶水潘安。”
“你这什么眼光,男人有什么看头?小赵。”
忽然,韩成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一般的瞪圆了银杏眼,大惊道:“你,你,你不会是,是,有那龙阳之癖吧?”
殊不知,她平生最恨的就是这个,当下气急攻心来不及多想,猛的一拍桌子,吼道:“你才有龙阳之癖,你们全家都有龙阳之癖!”
茶棚里本来人声鼎沸,被她这一声大喝,全都安静下来,个个转头看她。其中有两个亲密依偎的粗壮大汉,看着她的目光里颇有怨恨。
其中一个走上前,身份该是大汉之受,他一手指点着漓鸳,妖妖窃窃的责问道:“我说姑娘,龙阳之癖怎么了?俺们与你的差别只不过是性取向不同而已。你以为你喜欢男人就是正确的吗?在俺看来,你才是不对的!”
所谓夫唱妇随,大汉之攻即刻也走过来,气冲冲的说道:“小姑娘,你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却非要扮作个小子。说实话,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我们不来惹你,你倒先来惹我们!”
韩成闻言诧异的看了漓鸳一眼,刚要问出什么,漓鸳却是狠狠一拍桌子,义愤填膺的一脚踩到板凳上,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尤其是那两个断袖,那眼睛瞪的简直比铜铃还要硕大。只不过,漓鸳从此便没了动作,端起茶碗来,一小口一小口喝的甚是悠哉。
众人等了半晌觉得很是无趣,便又各做各事去了。大汉之受白了漓鸳一眼,翘起兰花指不满的道:“野蛮人!”他转回身一拉另一半,娇嗔道:“都怨你,好好的要来喝什么茶!人家现在要走啦!”
“别生气,就走就走!”
二人刚要迈步,笑盈盈的茶哥哥忽然拦住他们,问:“二位这是要到哪里去?可是要去前面的黄土坡散心?”
二人齐声答道:“正是。”
茶哥哥脸露关切之色,说道:“我劝二位死了这条心吧,黄土坡不是你们能够去的地方。”
二人登时脸色铁青,齐齐问道:“为什么?”
茶哥哥陪着笑脸,说道:“不要误会,小可没有看低你们的意思。实在是那黄土坡这几日都不太平,但凡太阳偏西便去不得!”
大汉之受问:“有什么古怪?”
茶哥哥郑重道:“听说太阳一旦偏西,便会出现一只吊睛黑额的不明生物,凶险异常!二位这个时辰过去,不妥当之极呀。”
大汉之攻上前推了茶哥哥一把,虎着脸喝道:“你这小子忒无理!什么吊睛黑额的不明生物,分明就是想阻止我等前行,好让俺二人留下过夜。所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莫非你是想半夜三更谋俺财害俺命,却把不明生物吓唬俺?”
茶哥哥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不冷不热的说道:“小可好心好意的提醒,却被二位当做驴肝肺!我这可不是信口开河,我这茶棚外面还贴有一张官府的告示警示过往行人。二位若是不信,尽管前去查看!”
大汉之攻刚要发飙,却被一旁的受拉住,可怜的受受眼泪汪汪的表示害怕。攻攻一见,百炼成钢成绕指柔,当即怜爱的看了他一眼,轻柔道:“乖,不怕,一切有俺!”
他豁然抽出大刀,豪气冲天的拍打着桌面,朗声说道:“洒家行走江湖多年,每日里刀里来,剑里去,还惧甚不明生物!如今看洒家去砍了那生物给各位做喝茶的点心来!”
说完,搂着受受,头也不回的出了茶棚。众人齐齐涌到茶棚口,目送那二人离去,静静的等待英雄凯旋。
只是,等到了望穿秋水,那二人也没有回来。众人等的急躁,有人便猜测那二人已经葬身在不明生物之口。还有人说他们或许运气好没有碰上,此刻正在坡上某处春花秋月。众人议论纷纷,只是全都光说不练,无一人敢去找他们。
在这众说纷纭的嗡嗡声中,一个尖锐的声音脱颖而出。
“不能够再等了!我们得走了!”
众人顷刻间将目光转向声源,再次静默,神色间混合着憧憬向往的敬仰与自惭形秽的愧疚。深感自家谈论许久都无人敢出头,如今这风头竟然被两个小孩子占去了。
发出这声怒喝的人正是漓鸳,她想着不能够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不管尚舍瑟来还是不来,她都得走了。当下,她扯起韩成在众人的灼视之下出了茶棚。
身后有人叹道:“可惜呀,年纪轻轻的怎么如此想不开!看这两人,多么般配的一对呀,可怜如今却要双双毙命!”
随后便有更多的人加入了叹息的行列。对于众人的这些言论,漓鸳置若罔闻。她自恃身上毒粉多,根本就没将那生物放在眼里。话说这三天以来没日没夜的搜罗了许多毒,数量之庞大,种类之繁多,根本无法用数字说明。众毒在身,别说药一只不明生物,就是后面一棚子的人量也够了。想到此,她的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一声怪笑。
此时二人已经走进密林之中,韩成见她笑的比哭还难看,一把攥住她的衣袖,关切的问:“小赵,你怎么啦?那个什么不明生物,你若是害怕的话就不要去了,我一个人是应付得来的!”
说完,哗啦一声抽出缠在腰间的一柄软剑。只见那剑微微泛着蓝光,寒气逼人,即使是在夏日正午之时仍旧冒着丝丝凉气,让人不寒而栗,心生怯意。
凭她的经验,一眼就看出,这是把绝好的剑。对于练武之人来说,遇上好剑就像好色之徒看到美女,贪财之人参观珠宝一样,迫不及待,喜不自胜。当下她两眼射出万丈光华,乐颠颠的靠近一步,问道:“韩成,你这把剑从何得来?”值多少钱,卖不卖?
不过后两个问题,她忍住没问。这是人家的宝贝,就算她再想要,也要含蓄点,徐徐图之才好。殊不知,她的脸部表情太露骨,她自以为矜持,在韩成看来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不悦的皱起眉头,闷闷道:“家传的。”
“家传的?”她的眼光顿时黯淡。
没希望了。一般来说,家传的宝物都是传内不传外,传男不传女,就更不用说拿出去卖了。就算有卖的,那也是到了山穷水尽,落魄不堪的程度,比如梁山的杨某人。可这姓韩的一家子却不同,即使沦落到儿子做了小黄门的地步,也要护着这把剑。由此可见,此剑在他们心中实在是重于泰山。
她越想越是灰心丧气,嗟叹连连。忽然韩成挥剑指着前方低声说道:“小赵,你看!”
她抬头看去,前方一块突兀的山崖之上,不知道何时出现了一个黑衣人。那人黑衣黑裤黑帽,帽檐上垂着长长的黑色轻纱,一直拖到地上。虽然看不见面容,但是此人身形高大挺拔,当是男子无疑。
她手搭凉棚凝视那人良久,喃喃道:“难道这就是那传说中吊睛黑额的不明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