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头发是最严重的了，只有初中那一次她不知从哪个多嘴的人嘴里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没多久就把自己的长发咔嚓一剪子给剪成了个杀马特，没事还爱跑到学校的半人高的杂草操场上和赵倩那种不靠谱的所谓朋友一起充当假情侣骗风纪人员。回家之前又把头发梳好，阿娘问起来她只是说学校太忙，打理起来方便。
我记得她知道自个身世的那天，直接跑到我阿娘身边，在那直哭，末了都哭的哑了，趴在我阿娘腿上，“阿娘，我是大伯扔了的孩子对吗？”
我阿娘也哭了，有些事她本来打算瞒一辈子的，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做出这种事。那时候南小北还跟个小豆丁一样看着哭哑了的陆南吓得直哭。
后来，我跑到陆南屋里，她也是同现在一样躺在躺椅上，说，“你来了”时间好像回到了那个时候，她再一次的疯狂自虐的时候。
“北北，我没事！”说着，紧闭的眼睛从眼角渗出了眼泪，鼻子不通，瓮声瓮气的说，“你知道吗，其实我心里一只都在怀疑的，今天得到证实了而已，心里特别的难受。咱们家为我吃了多少苦，我还记得年幼时候，做手术啊，咱爸咱妈一起守在病房里连饭都不吃，你在病房里闹腾，还被阿爹打了一顿。那年我脚做手术疼的直哭，阿娘在那抹眼泪说恨不得替我疼。北北，我难受！心里难受！”
她心理矛盾，恨大伯抛弃她，却又感激他让自己遇到阿娘。陆南某一天告诉我她彻底放下了那段疼痛入股的身世，她说，一个很温暖的男孩子对她的过去包容无比，说陆南你真幸福。后来说了什么她也不记得了，是那个叫李雷的男孩子让她一瞬间释然了，她却不记得到底是哪句话说了什么。
我无法让陆南释然，因为我的存在只会提醒她这些往事，某日跟阿娘说陆南变了好多，开始冷漠不爱说话了，有什么事想法再也不说，却背负着沉重的包袱，阿娘说，没看出来。
是啊，如果不是太懂她我也看不出来，毕竟她装的太好了。
“有什么话说出来不就好了嘛，你这是做什么。”我揉揉太阳穴，疼的恼人。
“北北你觉得有用？我能安排好自己的未来让阿爹阿娘放心？如果我不能，显然反抗无效。”她不屑的哼哼两声，闭目不语。
“那你哭什么”颇为恼火的看着她一直流眼泪，“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啊！”
“陆北，你冲我吼神马”她突然从躺椅上做起来，怒视着我，“你以为我不想啊，我有自己的梦想，可是不现实的东西总是不真实，因为我让人看不到希望所以没人支持我，我真的后悔了。”
她崩溃的捂着脸，从指缝里流出更多的眼泪，“北北，到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只有自己努力是不够的，除了自己没人在意过程，包括阿爹阿娘，我觉得好累啊！希望自己不上学给家里减少负担，我不学美术了，太烧钱，学理科阿爹不同意，要我学文考师范。北北，我觉得难受。他干嘛要这样，将自己的意愿强加在我的头上，这是有罪的。上帝都不会同意！”
是的，没有人在意你多辛苦，大家关心的只是结果罢了。相比之下大人的世界永远都是那么无坚不摧，在我们的乌托邦里敲开一条细缝，叫我们脱离象牙塔开始实际并且现实。
我不知道这样到底是对与错。
至少，这个世界用现实告诉我们他是对的，因为我们要去适应他。
陆南比我更辛苦，因为她对我们家有种愧疚感，在某一段时间里她几乎不愿意面对我们家里的每一个人。
她怕阿爹的眼神，怕阿娘的唠叨。
“为你好”是我和陆南最怕的一句话，这句话扼杀了多少无知的梦想让我们变得现实。
陆南，悲凉的的再次躺下，眼泪不停的往下流，我知道，她在为死去的梦想流泪。她没有勇气跟阿爹说，她要成为一名医生，要成为一名画家。要成为一名作家。
于是只能一个人默默哭泣，我们都是平凡人，没有偶像剧里那些人最后功成名就，因为我们太脆弱，需要有人支持那脆弱的希望。
陆南在家呆了四天，只是跟阿爹提了一句就回了学校，阿娘阿爹都痛心疾首一脸失望之色的说，“陆南，你以前是多懂事学习多出色的学生，就连北北都比不上你，你说不上了，那你告诉我你不上学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你一个高中没毕业的小姑娘想做什么？”
阿娘说，“南南，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容易嘛，我们做什么都是为你好，你把书全卖了要退学，想做什么？”
陆南攥着拳头，牙齿咬着嘴唇，诚然，这是陆南的痛脚，这句话就好像讨债一样如影随形的伤害着她。
她如此决绝的做出决定，却没想到是这个结果，因为对于未来我们都是前路迷茫，找不到开路走不到归途。
咄咄逼人的质问让陆南溃败而逃了。她乖乖回了学校，后来打电话问了卫滕才知道她在我转身就逃了。她让卫滕买回了卖了的课本，这对她来说无疑是尴尬的经历，她是极为爱面子的一个人。
三天后她从三爷爷家出来，一路来到学校，我到学校去看她。朝阳的确是很乱的一个学校，制度什么的确实够受的了。
陆南从教室里出来，脸色很难看，“你怎么了？”
“陆北，我伤人了！”她吐了口气，烦躁的揉揉头发，“我觉得很愧疚。”
“你知道吗？有个小姑娘连坐公交车的钱都不舍的花，最后却送了我一本很贵的相册，她明明缺少朋友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却努力融入我们当中。北北，我拒绝了这个朋友。”
她突然直视我的眼睛，坚定的说，“陆北，我受不了，我真受不了她沉闷压抑的性格，她的生活就是整片的阴霾，她也不会努力去寻找晴天，我看到她就会想起自己的过去。我试图帮助他走出阴霾，可是她总是不愿意。把我当做一个精深依靠，陆北，这种感情太压抑太沉重了。”
我抬手拍拍她的肩膀，乌黑的眼圈，我看得出她有点崩溃了，她的睡眠强迫症又严重了许多，当她的精神控制不了身体之后就会控制大脑自虐，表现为失眠，烦躁，压抑，虐胃剪头发，睡觉。
倘若让她吃安眠药睡觉来解决，那问题就麻烦了。
“失眠症又严重了？”
她点点头，手指穿过发丝，“你看，头发都掉了！”一手就是十多根头发在前面。“都有白头发了呢！”
“你觉得愧疚嘛。陆南”
她点点头。
“如果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接纳她嘛。”
她想也没想直接摇摇头坚定的说，“不会，我应该收起自己泛滥的同情心，她跟我果断不是一类人，我是个现实主义者，成长是目的，梦想是点缀青春是过程。她在自己的世界里不出来还觉得整个世界都欠他的。我看了她的日记，甚至觉得她是个拉拉，我都吓死了。我跟江小荷都不敢跟她说话了。”
“你自己都有答案了，愧疚个什么劲。”
“辜负别人的感情是很掉节操的事，就觉得一个人这么巴心巴肺的对自己好，挺对不住人家的。”
我真是无语，她就像一只背着壳子的蜗牛外表看似坚硬内心却极为柔软，触摸到她内心的人都要有一颗善良的心。
“笨蛋！”
“是啊，我就是这样，心思太重，精神洁癖不能承受自己的错误，只好自我惩罚。”她有些丧气。
这个毛病这么多年了，无论如何都改不掉，除了能自我抑制之外她就只能独自安慰了。
“决定选文科了嘛？”
她点点头，“我妥协了。阿爹说的对，这个世界不是因为梦想就能对谁仁慈一些，我不强悍，承受不住苦难，所以选择平庸。我把梦想藏起来了，偷偷努力，这样就没有嘲笑没有不屑了，等我成功了，才能证明我的世界是对的。”
她的目光突然特别平静，面上也没有什么情绪，我知道她自己已经决定了。这是陆南的抉择。
“北北，做一个有梦想的人是辛苦的，参天大树固然美好，河边成群的芦苇其实也有自己的坚守，蒹葭苍苍，蒹葭者芦苇也，飘零之物随风而荡却又止于其根若飘若止若有若无。”
她朝我走过来，抱抱我，拍拍我的后背，声音有写梗，“北北，倘若我们之间一定要有一个人牺牲自己的梦想，这次请让我来吧！我们总有人要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说完之后她头也不回的回了教室。
她对决绝二字有着近乎偏执的狂热。比如此刻。
你知道吗，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卫滕走到反目的那一步。
陆卫滕从楼上下来的时候，满脸阴郁，似乎一场分科把所有人都从乌托邦里惊醒了，“小北。”
我皱着眉头“你怎么这副德行。这点小事你至于这副样子嘛。”
他惊讶的看着我，仿佛是看到外星人一样的眼神，卧槽，“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不就是丫的分科嘛，你这副半死不活的颓废样作甚？”
“南南没跟你说嘛？”他苦笑一声摇摇头，“她怎么会告诉你，心思那么重的人。”
我突然生出一种不详的预感，眼前颓废落拓的卫滕，决绝的陆南，“陆南和你分手了？”怎么可能呢！无论多大的困难他们都应该不放弃才对啊！“为什么？”
“小北，对不起。是我提出的分手。”
我登时一股怒火就烧上来了，轮起拳头就要招呼到他脸上，卧槽，我心疼了十多年的姐姐交到你手里愣是伤的她心疼。
我重重的呼吸，努力压抑住自己的火气“卫滕，你就是这么珍惜爱护我老姐的？你可真行，我陆北珍惜呵护的老姐交到你手里，最后告诉我你俩分手了，卧槽！”
指着卫滕，气的手指头都颤抖，“给我个理由！”
“我要去从军了。”他定定的看着我，“五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