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所有普通人一样，当墨离亭看到接下来的这一切的时候，内心犹如轰然坍塌的大山，某种东西在他心里奔涌。
石台之下，偌大的墓室中，由一条用石板铺砌的小路将整个墓室瓜分开，小路的两边有泥土，泥土之下，似乎埋藏着什么。
或是骸骨，或是尸身。
然而，当墨离亭打开灵眼之后，在两边的泥土上看到的，就是一排排，一颗颗，像种子一样播在地里的人头。
他们被埋在泥土里，只露出了半个脖子。在这些人头之上，漂浮着他们的元魂。
蓝幽幽的，轻轻有风飘过，他们便会晃荡好一会儿。
他们似乎能看见墨离亭和张九棂，眼神中充满了无尽的绝望。
“他们...”墨离亭已经不大说得出话来，心里却有一种莫名的激愤在霸占着他的大脑。
远远的，只看得见张九棂一个大概的轮廓。
貌似在这条路的尽头，有两棵树拱在了一起，搭成一个半圆型，上面亮着蓝色的光点，有点像一双双青色的眼睛。
墨离亭顾不上许多，将九芝扔在石台上，一个人从上面跳了下来，去将那些人头之下的土刨开。
走近的时候，才发现，这些人头的嘴里，都含着一枝尸灵芝，许多都在舌头上生了根，连在了一起。
他们的脸上蔓延着尸灵芝的根须，毛发已经蜕光。
不知什么原因，这些人头竟然在蜕皮。
等墨离亭用背包里的铲子将人头底下的泥土刨开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黑色的瓷罐子，以及罐子里被切断的四肢和露着肠子的上半身。
罐子里有些黑色的液体，大概是尸水，弥漫着尸体腐烂之后的恶臭，还有一些黑色的绒毛。
“他是在祭九尾狐狸？”墨离亭惶然无措地坐在地上，“他想让谁重生？”
回头望了一眼玉台上的尧渊，似乎那就是答案。
这些人头，墨离亭大致记得一些，有些是卫修的孕母，有些，则是其他族人，有一半的卫氏族人，都在这里了。
守阴族人即使死了，尸身腐烂了，也掩盖不了那原本就属于守阴族人特有的气息，和蓝色的元魂。
张九棂叫他开灵眼，大概就是想让他看这些。
九尾狐狸是一种生活在地下的动物，据说擅施幻术，专食活人阳气，封印在墓冢里可以保得尸身容颜不改。
若是常年得以用女尸的阴魂喂养，便能幻化成女人的模样，游走在古墓之中。
不过，这只是一个传言，没有人见过九尾狐狸。
在茅山道术中，说九尾狐狸并非是真正的狐狸，而是养在一个阴气汇聚的地方的阴尸，用女子的纯阴之气来孕育，喜食人皮。经过相应的时间之后，就会变成一只半人半狐，生有九尾的九尾狐狸。
它每生出一条尾巴，就代表着需要更多的阴魂来作为祭祀供养，直到生出九条尾巴。
在远古时代，当部落里有大人物死去，为了不让尸身腐烂，便会人为制造出九尾狐狸。
将割下来的牛尾或是野兽的尾巴缝在用来祭祀女子的尾椎上，每一条都连着背脊，直至这些尾巴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往往这些女子都相貌美艳，生的落雁沉鱼。
这些女子被缝上九条尾巴之后，会受到族人的尊崇，可以享受同时拥有多个丈夫。这在远古社会，女子地位低下的时代里，象征着最高的荣誉。
为了这种荣誉，做出的牺牲往往就是当部落首领或是其他德高望重的长老死去的时候，被送上祭台，当众剥去皮囊。
并且会让她们在被剥皮之前喝下一种特制的药水，使她们感觉不到行刑时的疼痛，保证她们醒来之后还是活的。
之后才是将这个被剥了皮的女人，带着那九条尾巴，送进墓穴中。
墓中有大量的殉葬人牲，这个女子若是想在墓中活下去，就要吃下这些人牲上的肉，等这个女子死后，就会成为一只能够吸食阴气的九尾狐狸，被放置于需要靠阴气来获得容颜不改的尸身之下。
历经百年，甚至千年之后，九尾狐狸的怨气就会转移到这具尸身之上，可以使这具尸身得以苏醒，却不具备原有的记忆和魂魄。
实际上获得了新生的，恰恰是这只被蹂躏致死的九尾狐狸。而守阴族人的魂魄，不分男女，都是极为纯阴......
每刨开一个罐子，刺在墨离亭心中的刀就深一寸，也越来越让他喘不过气来。卫修究竟要做什么？
撇过眼去，这条小路的两边，还有许许多多这样的人头，他们惊恐地看着上方，冥芝的根须蔓延在整张脸上。可以看得见整齐排列的瓷罐子。
黑暗丛生，悲恐无尽。
刨的越多，墨离亭的心就跟着起伏的越快，他已经快没有办法再多扒开一抔土，再多低一次头。
张九棂将九臣放在路中间，摘下一朵尸灵芝，握在手里，捏成了金色的粉末，合着自己的血，背对着墨离亭，在九臣的胸口上画了一道符。
睁开眼的九臣双眼大大的瞪着他，蕴含着怒气。
“还不是时候！”张九棂冷冷的看着他，在他眉心一点，使他再次睡去。随即走向九芝的身边。
这次，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默默的将手伸向她的头顶，轻轻的抚摸了一下。
然后，站起身，走向别的地方。
就在墨离亭刨出左边泥土里的最后一个瓷罐子的时候，他忽然站起身，看着这些像泡菜一样放置在坛子里的尸首。
“原来，他不止是想让尧渊复活......”有些事，连贯起来，就会成为整个事件的真相。“根本没有什么九重缠，他想让所有下墓的人死，也包括我们！”
刹那间，墨离亭的手里紧紧攥着两道符纸，在蓝色的火焰中，变成了灰烬。
每一个瓷罐子上，都贴着一道紫色的符文，这种符文将坛子里的尸身封印住，使他们的灵魂不会四散，漂浮在罐子上方，与穹顶上的阴尸相克制。
“用这么阴毒的方法让自己摆脱轮回，亏老子还豁出命来救他！”怒骂几句之后，还是不能感到丝毫的轻松，手中燃着的灵火直接一掌击打在石壁上。
坛子上方的阴魂荡了几下，没有丝毫的意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