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晖带着傲浅回到了他的家,他的母亲便是门思绮。虽已过豆蔻年华,然风姿犹在。他们还没走进屋子,里面就传来门思绮的呼唤声。落晖离开她尚不足两个月,她却已思念成疾。毕竟血浓于水,这种至亲至圣的骨肉亲情在傲浅看来是那么遥远,可望而不可即。
许久,门思绮才发现与儿子一起回来的是一个女子。于是上上下下,仔细打量傲浅,不禁面露喜色,儿子的眼光果然不错。
落晖见状,忙对傲浅道:“这位就是我的母亲!”
傲浅恭敬地道:“伯母,您好!”
门思绮笑着点点头,十分和蔼。
落晖向她介绍道:“娘,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名叫傲浅。”
门思绮笑道:“还没吃饭吧!一起吧!”
饭菜虽不特别丰盛,却满是温暖的味道,这才是真正的家的感觉。他们边吃饭边聊着家常,傲浅也成为其中一员。
傲浅赞美道:“伯母真是驻颜有术啊!看起来仍是风姿绰约,一点儿都不显年纪。”
门思绮谦虚地笑道:“都已经菊老荷枯,人老珠黄了。哪还有什么风姿,倒是你们小姑娘,唇红齿白的讨人喜欢。”
傲浅害羞地低下头,静静地进餐。门思绮笑着看了落晖一眼,她已认定傲浅就是她的儿媳妇。落晖明白娘的意思,笑得合不拢嘴。
初晨,落晖和傲浅一起往书房走去。初秋的风已有了丝丝凉意,慢慢吹进人的心里,叶子也开始变黄,计划着何时落叶归根。
“昨晚睡得好吗?”落晖问道,眼睛里尽是温柔。
傲浅微笑着点点头,一脸幸福的样子,“你娘要我们去干什么啊!”
“去了就知道了!”他故作神秘。走到书房外,他轻轻叩门,里面传出门思绮的声音:“进来吧!”
“娘!”“伯母!”
门思绮满面笑容,将一个精致的银盒子递给傲浅。傲浅看了看落晖,打开盒子,里面放着白玉双鱼坠。傲浅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门思绮。
门思绮走到傲浅身边,十分认真地对她道:“这是我夫家传之物,本是一对。如今赠与姑娘,愿你与晖儿同偕白首,恩爱一世。”
傲浅急忙摇头,她刚想对门思绮说是她误会了,她和落晖只是朋友,他们之间没有儿女私情。但是落晖却打断了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玉坠,与盒子里的一模一样。
他的声音十分沉重,道:“娘,另一个在这里!”
门思绮小心地接过落晖手中的白玉双鱼坠,激动地说不出一句话。半晌,她才问道:“你爹,他是不是……是不是……”她紧紧地拽着落晖的胳膊,要他回答。
落晖低下头,悲伤地道:“爹,爹已经仙逝了!”
“什么!”她突然松开手,跌坐在椅子上,凝视着白玉双鱼坠,悲痛地念道:“他竟然,竟然死了!”她泪流满面,心如刀绞,“落青云,我在这儿等了你十几年,没想到最后等来的竟是你的死讯!你怎么可以就这样抛下我,一个人走……”她已泣不成声,半晌却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大喊道:“你负我,是你负我!”立时昏倒在地。
落晖和傲浅把她扶回房里,大夫只说是悲伤过度,急火攻心,开了些凝神定心的方子。可门思绮仍是昏迷不醒,落晖亦是十分悲痛,失魂落魄的守在床边。
傲浅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只是紧紧握住手中的银盒子。
两天后,门思绮才渐渐苏醒过来,但整个人却像是没有了灵魂一般,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不住地念着落青云的名字,偶尔也会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落晖守在一旁一刻也不肯离开,却仍为傲浅着想,让她回房休息。
傲浅在床上躺了很久,却怎么也睡不着。她无聊地坐在床边,又慢慢地走到窗前。窗前月色朦胧,云儿从它身边掠过,时而挡住它的清辉,时而躲在它的身后。她的心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走到桌边,轻轻抚摸龙腰扣。玉清扬俊雅的面容顿时浮现在她的眼前,她想起他们曾经一起度过的时光,不禁莞尔,那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放下手中的龙腰扣,拿起旁边的白玉双鱼坠,不仅愁上心头。他明明知道知道我喜欢的是清扬,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我早就应该直接拒绝他的,现在弄成这样,我该怎么办呢?她叹了一口气。正在她发愁之际,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娘”,是落晖的声音,她抓起外衣跑了出去。
她冲进去的时候,门思绮已经断了气,落晖伏在床头痛哭。她慢慢走到他身边,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落晖沙哑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娘也就不会死。我真是不孝。”他不断地自责,傲浅在一旁不停地安慰他。这样沉重的打击他又怎么能承受得了呢?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亲的人,谁还能平静下来呢?
他们处理好一切便带着门思绮的骨灰踏上了去雒山的路。落晖对傲浅说,娘临死前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将她与落青云合葬。活着的时候不能在一起,死后终于可以永不分离。
门思绮虽然很恨落青云,但再恨也是源于对他的爱。知道他已逝世自己也不肯独活,郁郁而终。
这便是让人难以捉摸,却又到处寻找着的真爱吗?
林壑敛瞑色,云霞收夕霏。
玉清扬走进柳若烟的房间,为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问道:“住了这么久,习惯吗?”
柳若烟站起来,慢慢向前走着,道:“这里很好啊!”她突然想起震川先生的句子,用来形容她在这里的生活再贴切不过了。于是吟道:“偃仰啸歌,冥然兀坐,万籁有声而庭阶寂寂,小鸟时来啄食。三五之夜,明月半墙,桂影斑驳,风移影动,珊珊可爱。”
玉清扬笑着站起来,也走到回廊里,道:“这里若是能与震川先生的项脊轩相提并论,那住在这里倒也是件美事。”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刑天舞端着两杯茶向他们走来。
玉清扬忙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茶盘,放进屋里的桌子上。
刑天舞端起一杯递给柳若烟,又将另一杯递给玉清扬。
玉清扬喝了一口,忙道:“天舞,这是什么啊?味道好怪!”
柳若烟也浅尝了一口,附和道:“真的很怪!”
刑天舞笑笑,道:“这是午时茶,由苍术、藿香、苏叶、建曲、麦芽、陈茶等药制成,味道当然怪了!”
玉清扬惊讶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喝这个?”
刑天舞关上窗户,道:“现在天气渐渐转凉了,更何况我们住在山林里,很容易感染风寒的!”
玉清扬“哦”了一声,乖乖将茶喝光。柳若烟也慢慢将茶饮尽。
柳若烟看着他们二人,道:“清扬,你真是好福气啊!有天舞陪在身边。”
他们只是相视一笑,这笑容中的特殊涵义也只有他们彼此才懂。玉清扬突然转头对柳若烟道:“我们明天就会离开这里。”
“这么快!”柳若烟有些不舍,“不能再多待两天吗?”
玉清扬只是笑着摇摇头,其中的寓意不言而喻。
柳若烟自然明白玉清扬不想打扰自己与嘉弈的一月一见约定,有些害羞地低下头。
刑天舞也笑笑,道:“我们等你带他来一起过中秋!”
玉清扬附和道:“是啊!大家难得聚一下,还有浅浅和落晖,说不定寒汩也会来。”
柳若烟低下头,道:“可以吗?”
“当然了!”玉清扬答道,“只要你能带他来。”
“我们等你,不见不散哦!”刑天舞甜美的笑笑。
“嗯!”柳若烟莞尔而笑。
落晖将门思绮与落青云合葬,又跪在目前整整三天才与傲浅离开。
落晖有些愧疚地问傲浅:“你说玉师兄,他,会不会怪我?”
傲浅有些惊讶,问道:“你说清扬?”
落晖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然我比他大几岁,但他的武功远胜于我,还有就是,他做事比我稳重多了,爹也很器重他。总之,我认定他做我的师兄了。你说,他到底会不会怪我?”
傲浅偷偷笑道:“不会的!清扬人很好的。”
“可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只白鸽停在他的肩头。
傲浅小心地拿下鸽子脚上的布条,一边放走鸽子一边展开布条,上面写道:浅浅,带着落晖来与我们一起过中秋,碧泉镇,不见不散。清扬字。
傲浅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道:“怎么样,我说吧!”
落晖也笑起来,他们开心地上路。不过距离中秋还有一段时间,他们可以边走边玩。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玉清扬带着刑天舞去了碧泉镇。他的另一个家也已基本建好,之前屋内摆设。所以,他常和刑天舞到街上买东西,这些东西也只有他自己挑才肯放心。
他们走进一家古玩店文渊阁,里面珠宝玉器,书画古玩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老板是一位十足的生意人,面无三两肉,却“笑容可掬”。他一边走一边向玉清扬介绍摆在木架上的物品:碧玉龙凤杯、碧玉雕莲花把杯、犀角雕玉兰杯、白玉盖杯……刑天舞小心地取下一只碧绿的鼻烟壶。
老板立刻介绍道:“姑娘真是好眼光,这是绿松石鼻烟壶。松石质地,色彩鲜艳,圈足,侧雕双耳,造型古朴大方,线条流畅华美……”
玉清扬毫不留情的打断他:“包起来吧!”
老板笑逐颜开,立即让伙计包起来放在一边。
他们继续向前走,玉清扬拿下一个白瓷瓶。
老板又开始滔滔不绝:“这是邢窑白瓷长颈瓶。邢窑白瓷瓷质坚致,釉色洁白。‘类银’,‘类雪’,最负盛名……”
玉清扬叩起食指轻轻敲击,敲击声清脆。又将它举起来,放在阳光下仔细观察。洁白如雪,呈半透明态。玉清扬笑笑,将它递给老板,道:“果然是真品。”
玉清扬又取下一只天青色的三足洗。这次他没等老板开口,而是直接问道:“这可是汝窑的三足洗?”
“是啊!是啊!”老板不停点头。
玉清扬一边仔细观察,一边道:“汝窑乃宋代五大名窑之一。以烧青瓷为主,并专烧宫廷用瓷。工艺考究,精美细致,古朴典雅。颜色有卵白、天青、豆青、葱绿、天蓝等。尤以天青为贵,粉青为上,天蓝弥足珍贵,素有‘雨过天晴云破处’的美称。”
老板有些惊叹地道:“原来公子是行家啊!失礼!失礼!”
结帐时,老板犹豫再三终于喊出五万两。刑天舞虽从不接触钱财,却也知这并非小数,就连店里的伙计也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老板则捋着胡须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公子,您说对吧!”
玉清扬微笑不语。
老板又道:“公子博学多识,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连区区五万两也付不起人。再说,这些可都是独一无二的珍品。”
玉清扬笑笑,道:“当然!那纸笔来!”然后在纸上写下了“玉清扬”三个字。字体秀丽,却又不失洒脱。玉清扬将纸递给老板。
老板吃惊地看着这三个字,又看看玉清扬,突然笑起来,道:“公子,您不是在戏耍我吧?”
玉清扬笑笑,道:“你只管到钱庄换钱便是,拿到钱后别忘了把这些东西送到清扬居!”
老板再抬起头时,他们已经走出了文渊阁,消失在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