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道的嗓音黯哑,带着隐藏不掉的颤抖,好像有些语无伦次,不住的用自己系在胸前的围巾去揩拭她唇边不断溢出的血渍:“别说话了,我们等救护车过来,别说话了,我求你,别说话了。”
可是那些血还在不断的涌出,湿透了她的衣襟,也湿透了他的围巾。她还在挣扎着想要说话,句句成章,就像现在受了这么重的伤全是假的一样。
大约这是陈道自认识她以来,她唯一的一次示弱吧。可终归是有些神志不清了,否则绝无可能能问他这样的话:“你为什么后来不喜欢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的那些话,我听了,真的很难过。”
她的脸上并没有多么难过的表情,瞳孔却好像慢慢的要开始涣散了,已经映不出这漫天的大雪,更映不出他苍白的脸和暗淡痛苦的眸色,但她还是吃力地开口:“你说我心肠狠毒,性情清冷,却不明白注定要有人被伤害,由我来动手岂不是更好,坏人只需要一个,不是吗?”
有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我不知道我原来这么不好,这么让你讨厌。不过,也没什么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了梦想,没了爱情。我从来就没想过,过了今天,我还能活着离开。原以为能一直守护你的,却发现事到如今,已经无能为力了。”她的声音那么柔软,那么平静,却像是利刃,一句一句,一刀一刀的割在人的心头上。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原本就颤抖的厉害,沾到她眼角的湿意,就抖得更加厉害了,像是被烈火炙烤了一样,可是即便是那样,也没有收回来的意思。
他抱着她,不顾那些血渍,脸紧紧的贴在她的额头上:“你没有什么不好的,我说你不好的那些话,都是被你气急了随口胡说的。你到我家这么久,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对自己那么狠心,不愿意接受我对你的好。”
他像是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但那些,我都不在乎!”
她倚着头,靠着他咳嗽了许久,还有泪珠挂在她的睫毛上,却又突然笑了一声:“我这一生,真的就是一个笑话,除了遇见你,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我值得回忆的事……这场雪下的可真好啊。所有的污秽都会被掩埋掉,一切都会在今天得到终结了。”
她看着他,眼神里有一瞬的光彩,声音极轻,慢慢的从胸前取出挂在脖子上的黑色玉坠,塞到他的手里,“其实那些冰冷都是我装出来的,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的我,其实你对我真的很好,其实我早就动容了。事到如今,你还愿意这样哄我,我真的很开心。
她伸出手来,像是想要抹平他眉间的褶痕,终归是无力的垂下,极轻的几个字飘散在了风雪里。
“若是我今天后还能活下去,你千万别再来找我了。若是我活不过今天了,阿道,你要好好活下去。”
大雪扑簌不止,身下的积雪被沈涵的体温融化了,显出油柏铺成的车道,遍布的血痕泛着冷冷的水光,映出两个毫无生气的两个影子。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远处好像传来了救护车独有的车铃声。陈道的视线顿了顿,低头吻了吻怀中沈涵的额头。他想要抱起她,却重重的跌在了地上,泪水滑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脸上,可她已经没有感知了。
他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声音,让它听上去平稳一些,似乎为了想要让怀里的她听得清楚:“我没有骗你,我喜欢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你。你说你也喜欢我,我很高兴。说出那些让你难过的话,那些都不是真的。”
可是她却已经不能再做出回应。他的唇靠近她的耳畔,声音极轻,像是她还活着的时候,他怕吵到她,却还是忍不住要把自己心中的委屈说给她听一样:“你到底是怎样看我的?一个陌生人,还是你的男人?”可她已经再也做不出回答他的话了。
浓云渐渐散开,雪要开始停了,远方正在驶来的救护车越来越近,而陈道却挨在救护车开来之前拥着沈涵一起晕了过去。这是陈道脑海中最后一个关于自己和沈涵的画面,在一条了无人烟的车道上,一身白衣的陈道拥着沈涵,坐在苍茫的雪地里,就好像,白茫茫的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相互依偎。
之后陈道醒来已经和沈涵分开了,也许是受了很大的打击,他对之前好几年的记忆全都没了印象,陈老爷子原本还担心自己的宝贝孙子在醒过来之后还会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可是在陈道醒来之后,一脸迷茫的样子,医生后来诊断是受了刺激大脑选择性的失忆了,可能那一部分的事情一时半会儿是没办法想起来了。老头子忍不住心花怒放,但是当他将伊凡推到陈道面前的时候,他却仍然和失忆之前一样,距她与千里之外。
伊凡多少有些受打击,但是好在已经少了沈涵这个最难对付的冤大头,她也松了心中最难咽下的一口气,一来二去,也就慢慢的接受了这种痛并快乐着的女追男躲。
可是,经历了这么大一场大难之后,原本以为大难不死的沈涵必定会有后福,可却万万没有想到,年纪轻轻的她却在花一样的青春年华里死于空难。
沈涵和陈道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才算是真正的玩完了。可是沈骜却还是听得无法自拔,久久不想从这个故事里走出来。
陈道收起桌上的香烟,笑着拍了拍还是一脸深思的沈骜,笑着说,“你还不走?”
沈骜愣了愣,升调啊了一声之后看着一脸笑的不明所以的陈道,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能笑的出来,于是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你……没事吧?”
陈道买好单,从前台走了出来,门外有金黄的银杏叶从树枝上片片飘下,就像是朵朵金色的雪花自天而下,沈骜看的有些微愣。让她更加为之一愣的倒不是这翩翩的美景,而是这翩翩美景下迎风站着的苏洵。
忘了有多久没瞧见他了,竟然一瞬间觉得自己对他的长相都有些模糊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涌上来的是无尽的委屈,还有浓浓的难过,两人竟就这样呆呆的对视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反应过来了,转身就跑。
她身后的陈道毫不知情的被沈骜这么一撞,险些撞出了内伤。一时间忘了伸手拦住她,不让她离开苏洵的视线。
又是一阵狂风吹过,又摇下了一场缤纷的遮天蔽日的金色大雪。银杏叶在半空中飞舞着,陈道瞧见树下那个一身黑色礼服的苏洵。原来并不是自己眼花了。透过重重的落叶雨,那位一身黑衣的男人脸上是人前常见的严峻神色,一脸苍白,脚下是一只被打翻了的绒盒,手指紧紧的握住一株苍老银杏树的树干,目光怔怔的落在沈骜转过去的背影上。
沈骜却浑然不知,只是转过身来就已经忍不住泪流满面。他紧紧蹙着眉头,定定的瞧着她,似乎想要走近一步,却又不能迈出那一步。
她进了刚走出来的咖啡厅,找了一个靠墙角的位置却不知道接下去该做什么。
苏洵就一直这么定定的站在门外等着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没有表情的侧脸上自经滚落下一颗又一颗硕大的泪珠,他其实很心疼,其实很想冲进去抱着她,安慰她。但是却不知道这个时候,自己还能以什么身份靠近她。
陈道将这一切都默默的看在眼里,他默默的走到苏洵站的大树下,伸手将一家酒店的房卡塞进了他另一只空着的手里,“你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爱她,但是你要是真的爱她,就现在进去抱住她,任凭她怎么哭怎么闹,你都不应该离开,因为你爱她。”说完又拍了拍他厚实的肩膀,“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希望你不要后悔,别再让你变成第二个我。”
他说完这一番话,便开着车子扬长而去了,留下苏洵一个人握着手中的房卡,不知道目光沉甸甸,究竟在想些什么。
终于他还是走进了那家咖啡厅,来到了沈骜坐着的角落,她却起身又向门口走去,他跟向前,在门口处一把将她搂进了怀中,良久才道出了一声:“对不起,我爱你。”沈骜没有说话,也没有想之前陈道说的那样又哭又闹,只是安静的任由他将自己揉进怀里。“我爱你,对不起,骜儿,我爱你……”他的声音沙沙哑哑的,就响在她的耳侧,听起来却莫名的觉得有些沧桑感。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洁白的月光底下,又有些许金色的银杏叶飘下,有一片落在她的肩上,他将它拾了起来,别在她的耳畔,手指轻抚后一停,对着她沉声道:“就算所有人都走光了,你还有我。”
她没有说话,只是冷冷的看着他,那神情像极了陈道回忆中的沈涵冰冷时的摸样。
Finally, I willturn you to look, don"t miss, not greedy, sophisticated and calm, this is youwant to end, I give you.
【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会变成你要的模样,不再想念,不再贪婪,世故而沉稳,这是你要的结局,我给你。____沈骜】